李昭去找郑毅不痛快的时候,整个夏坪已经乱成一团。
第三团团长段煨好不容易把几十个营、连长和各科教官找齐,带上一个连的老兵前往二团营地,准备接收五百余新兵,却不知道一时半会儿把人往哪里带?二团的营连长们在团长赵景庭的大嗓门驱使下,都在紧锣密鼓地领取弹药,保养武器装备,谁也腾不出手来给段煨支招帮忙,气得段煨哇哇大叫。
相比之下,新任夏坪区委书记覃树明和妇女主任兼副书记李彩娟更加狼狈。
两人如同没头的苍蝇一般,窜来窜去,花去半个多小时才在尚未建好的松山军营里,找到还戴着大红花的警卫营二连连长刘宝库,不由分说揪住刘宝库和他的十几名骨干,分头跑向夏坪村和北面的拿山村,动员两村所有壮劳力,火速派人通知周边各村,今晚跟着大部队一起去永新城里搬东西。
到了下午三点,整个夏坪已是人头攒动,喧声沸腾。
至少有五千以上的父老乡亲汇聚在一起,周围各个村子和山上的猎户还在源源不断地赶来,数百名疯跑的孩子在人群中穿梭,到处是驮马的嘶叫声和女人们呼唤孩子和自家男人的声音。
一群小媳妇和大姑娘蹲在小河下游的西岸小码头上,一边洗衣服,一边热烈讨论,不时偷偷望向上游的百公庙。
“凤芹嫂子,听说你娘家大哥报名参军通过了,是不是啊?”夏坪村周家媳妇大声问道。
边上的尖脸姑娘听到后非常惊讶:“哎呀!凤芹嫂子,你娘家大哥可是方圆几十里一等一的好猎手啊!每年光是卖皮毛卖山货,至少就能赚三十块大洋,不愁吃不愁喝的,怎么说当兵就当兵了呢?”
圆脸通红的凤芹嫂子笑眯眯地说道:“谁知道我大哥发什么疯,前天傍晚突然背着个套到的獐子闯进门来,坐下后二话不说就端碗吃饭,我家男人问了他好几次,他才说两天前,几个当兵的突然到了我们家后边的椎木坳,‘噼啪’两枪就把祸害两年的两头大野猪给收拾了……”
“我大哥说当时开枪的距离超过一百五十步,中间还隔着一道深涧,两刻钟不到,其中两个军爷就放到一棵大树,当成独木桥走过去,把两百多斤重一头的大野猪给扛了过来。”
“我的天哪!这是真的吗?”惊呼声接连响起,一群小媳妇大姑娘衣服也不洗了,跑过来围着凤芹嫂子听故事。
贤惠的凤芹嫂子又点了点头:“我大哥说当时他被吓坏了,刚要悄悄溜走,不知什么时候,一个军爷已经不声不响地站在他后面的山道上,笑眯眯地用官话对他说:大哥,你别怕啊!我们是共产党领导的教导师,是穷人的队伍,如今就住在山下的夏坪,和夏坪的父老乡亲相处得很好。”
“我大哥看那军爷慈眉善目的,说话也很和气,慢慢就放心了,问他怎么到的这里,要干嘛?”
小媳妇和大姑娘们张大了嘴巴,定定看着拨开遮眼长发的凤芹嫂子,竖起耳朵生怕漏掉一个字。
凤芹嫂子干脆坐在身后的石板上,神采飞扬地讲述:“那位军爷把我大哥带到打枪的地方,指着石板上的一张图,还有几件不知道什么机关物器,对我大哥说,他们是来搞测量的,看到有野猪顺便打打猎。”
“我大哥一看摆在地上的两只野猪,发现枪子儿都打在野猪额头中间,当时就吓了一大跳,鬼使神差地求人家拿枪给他看看,那位军爷真的就把枪递给我大哥看了,说了会儿话又问我大哥,翻过椎木坳能不能走到永新城?”
“我大哥说能,只有他认识那条山道,于是那几位军爷就边问我大哥,边在图纸上画线,没过多久,几位就背着两头大野猪下山去了。”
“临走前,那位军爷给我大哥留下块大洋,唉……前天傍晚,我大哥就跑了过来,说什么也要去教导师当兵,要学一手好枪法,我爹我娘估计是觉得还有我弟弟妹妹在身边养老,也就由得他去了。”
“这枪法,太神了!”
“力气也太大了点儿啊!两百多斤重的大野猪,就这么扛着过独木桥,我的天哪!我实在想不出当时是个什么样子”
“凤芹嫂子继续说啊!后来呢?”
“我听我弟弟说,这个郑将军的队伍非常挑剔,当兵要过三道关,我弟弟前面两关都过了,可就是卡在第三关过不去,你家大哥怎么过的第三关啊?”
“听说还要脱裤子,脱得光溜溜的,两个军医细细检查之后,才知道能不能过关,是不是啊”
……
……
斜阳西坠,气温骤降。
群山环抱中的夏坪炊烟袅袅,人声鼎沸,热情高涨的六千军民不分男女老少围聚会餐的情景,对所有人来说都是初次见到,足可用蔚为壮观来形容。
傍晚六点三十分,教导师师长郑毅率领先锋部队第二团率先出发,深受感染的数千军民纷纷放下饭碗,热情相送。
一时间,整个夏坪鲜红的战旗飞舞,欢声如雷,军民之间的凝聚力和求战欲望,空前高涨。
与此同时,位于夏坪西北方向三十六公里的龙源口,白幡飘飘,哭声不绝,昨日几大家族豢养的清乡会偷鸡不成蚀把米,在万年山被打死打伤两百余人,其中十个有九个是龙源口本地人。
以龙源口镇为中心的十余村镇总人口不到六千,年富力强的壮丁加起来只有五百余人,短短一天没了近半,使得整个龙源口笼罩在凄凄惨惨的气氛中。
本地豪族罗氏家族死人最多,遭受的打击也最大,不但最有出息的罗家优秀子弟、清乡会总指挥罗克勋死无全尸,另外三十余名族中子弟也在万年山上魂归地府,其中十余人被炸得肢体分离,血肉模糊,收尸的时候连谁是谁都无法辨认,更别指望能把尸首完完整整凑齐了。
多达三十八口棺材让宽阔气派的罗家祠堂都摆不下来,只能抬到祠堂门口一字排开。
数以百计的老老少少孝男孝女哭声震天,一个个披麻戴孝跪坐在一口口棺材前方要死要活,点燃的白烛在寒风中忽亮忽暗,燃烧纸钱的灰烬随风翻卷,飘飘荡荡,整个场面显得非常的凄凉而又诡异。
同样的惨景在距离不远的龙家祠堂和吴家祠堂同时上演,周围各村几乎都有规模或大或小的祭奠场面。
万年山之战给三大豪族带来的损失和打击,远远超过百年来的任何一次械斗和战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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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用革命义士杨超的诗结束本章!
满天风雪满天愁,革命何须怕断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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