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武这么说,有人就不乐意了,站出来说话的是王室司农:“殿下此言差矣,王室自有王室规矩,历来宴飨四方,都是王室操办,哪有诸位大臣合力这等说法,还请殿下莫要玩笑了。”
这一番话,显然是把姬武当成不知世事的小孩子了,廷中大臣有的脸色难看,有的窃窃私语,还有不少人掩面而笑,姬武不以为意,上前一步,眼睛盯紧司农:“司农可知,人的力气来自于何处?”
司农一愣,有些弄不明白姬武什么意思,下意识回答道:“当然是心肝肺腑,四肢百骸……”
“错!”姬武毫不客气打断他继续说下去的势头,自顾自扬声道:“人的力气,来自禾黍五谷,荤素菜肉!”这话一落地,朝臣一阵纷乱,这话不能说对,也不能说错,聪明人,已经想到姬武要说什么了。
姬武才不会管他们说什么,而是继续盯着司农:“姬武有几个问题,不知司农能不能替姬武解答一下?”
殿下但问无妨。”司农虽然有点懵,但是应下一个问题的底气还是有的,然而他眼睛瞟过姬骄时,看到那一丝失望让他心头狠狠跳了一跳,另一边,姬武已经开始发问了:“日前大军班师之日,不知司农身在何处啊?”
司农眼瞳收缩,快速闪动了两下,含糊道:“这……为臣记不得了。”
姬武面露诡谲,让司农心惊胆战,刚恍惚了一下,就听见姬武道:“大军班师之日,恰逢十五,据说任司农者,有这么一条规矩,每月十五,需得出城为王室监督农作,而据人所说,司农似乎在家中纳了一个隶妾,不知可有此事啊?”
司农脸色苍白,他自然是知道这回事的,按照常例,但凡十五,他都要前往采邑劝课农桑,但是这惯例已经数十年没人遵循了。
王室就那么点土地,那么点人口,他本就没放在心上,实际上为王室检查耕作这回事,他从没去做过,现在竟然被姬武翻了出来,事情可大可小,若是……
司农脑海中闪过了三公被扔出去的场景。
随即就听见姬武一声怒喝:“士卒城头卖命,你在家纳妾,为你们这些人的安平享受流血流汗,让你们出点钱粮,真就那么难吗?”
司农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向前爬了两步,声音哆哆嗦嗦:“下臣知罪,下臣知罪,望王上恕罪!”
周王脸色还是那般平静,姬武已经与他说过,对于这样冥顽不灵的朝臣,什么事只需听着就好,不用真的往心里去,把自己气坏了,还于事无益,他这么一想,觉得自己那么多年的火气竟然都浪费了,当然也就认同了姬武的说法。
“司农,这件事,你可愿承担罪责?”周王看着司农,眼角瞥了一下姬骄,见他毫无表情,心中有些惊讶,但没当回事。
司农如何敢说不愿,当下磕头如捣蒜,连连承认自己的过失,周王笑着罚他多缴半年贡金,这件事就算完了,周王室治国以德,只要不是犯上,意欲谋反,一般都不会有什么大罪,况且对方还是个卿士大臣。
“武儿继续说吧。”周王递给姬武一个你懂得的眼神,示意姬武按照剧本继续往下说。
姬武笑了笑:“记得姬武在这朝仪之上立下军令盟书,说一定要击破韩军时,诸位大臣似乎答应了姬武某件事,不知诸位还记不记得?”
大臣们交头接耳,姬武心里有些感激颜柯,若不是他在这朝仪上与这些大臣失礼相争,以往的姬武还真没脑子想到这一点。
当时王室粮秣就不多,颜柯一番话,让这些人都答应了等姬武战胜之后补纳所有粮秣,现如今姬武战胜而归,他们却都忘了这一条。
“呵呵,诸位还真是健忘啊……”大司马站出来,走到正中,朝王座一躬身,不知是对周王还是姬武,沉冷如铁的声音回响在大殿中:“王长子立下军令盟书时,老夫亲自草拟文书,还在此处。”
说着他就从袖中拿出一卷羊皮纸,将以外的部分读了出来:“王长子取胜之日,公仪家,成家,西周公以及诸位世家,将奉粮千石!”
几个大宗的宗主都是朝中重臣,此时个个脸色铁黑,他们一开始就认为姬武不可能打胜仗,怎么会想到战后的事情,这事情他们说了就忘了,谁能想到忠厚的大司马会将这一条也写进去……
所谓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就是这情况。
“呵呵,诸家大宗持洛邑七成土地,万余士卒为这些土地流血流汗,诸位竟然舍不得这几石粮食,真是让姬武失望。”
姬武见这些人都是一副不乐意的样子,朝颜醒看了一眼,继续道:“本君身上尚有几日之前的血迹,不知诸位以为,这颓颓大周真的能靠威仪慑服四方?”
“错了,诸侯已经不拿你们当回事啦!”姬武扬声大笑,眼中泛出泪花:“哈哈哈,可惜有那蝇狗朝臣,吸血蝇虫,将士浴血搏杀,他安居王城,竟只知自相撕咬,姬武只知猪狗之卑劣,竟然不知人也可以如此不知耻!”
这话说的是被剥光了扔出去的三公,当然这也是个地图炮,在场被轰到的就不少,各个都是脸色铁黑。
姬武也不看他们的脸色,只是上前向周王揖礼:“父王见谅,儿臣失态,不若,这四万七千石粮食,金十万就算在我王室开销,何须看他人之脸色!”
颜醒听到这句话就乐了,心里暗叹姬武演技之高,脚下动作也不停,当下站出来,朗声道:“我颜氏,愿出粮七千石,外加万金。”
说完,他瞥了一眼公仪奢与成则站立的地方,又加了一句:“这些粮秣,已经由颜氏交付王长子,作为练兵之用。”
大司马车焗将羊皮卷收起来,扬声道:“下臣仅仅是个新晋宗室,愿出粮三千石,三千金,供大军开支。”
有人带头,外加旧时约定还在,自然是无人再敢推拒,颜醒也是此时才想起来还有这么回事,姬武信誓旦旦,原来早有准备,当下他也有些欢喜自家族弟的聪慧头脑,若非如此,要让这些人出点力,实在是太难了。
当然,他潜意识里,大约还在认为这是姬武之前“割须代首”的斑斑劣迹尚有淫威……
姬武看着那些臭脸一个个在宫中侍从的笔墨伺候之下写出了欠条,心中大为畅快,只要有了这些成本,他就能让它翻数十倍,钱的问题,初步是解决了。
周王见姬武就此从这些宗室手中获得几十万金,心下也是欣慰不已,忍不住又瞟了一眼姬骄,见他没什么表情,周王清清嗓子,扬声道:“王室出金五万,助姬武练兵,另,秦楚燕齐后日就到,到时候,诸位臣工切莫失了王室体面!”
最后一句话很是严肃,朝臣尽皆凛然,周王见别无他事,便强调了一下各家要在月内将粮秣交付姬武,经他检查方可入库,才宣布散朝。
这些人恨不得赶紧离开王宫,周王一走,就急急忙忙往外赶,生怕自己路遇上姬武,给他扔出去或者罚贡半年。
不多时,殿中就只剩下姬骄,颜醒,大司马车焗,姬武四人,颜醒过来请姬武一起走,姬武则请车焗一起走,几人完全把姬骄无视,只给他留下一个背影。
姬骄看了看那个王座,低头想了想,也跟着出了宫,周王都没在宫中,他一个人在宫中什么都做不了。
当晚,车焗就邀请颜醒与姬武去了他府上,颜醒领着颜浠,姬武则是带着季泠,反正是不太严肃的那种饮宴,姬武带着季泠也没什么不可以。
“有劳大司马了。”姬武在车焗家的大门口向白发苍苍的车焗致礼,季泠则是看了看车焗的脸色和手掌,神色有些担忧,颜醒与车焗都没有发现,等进了门,姬武才悄悄问道:“老人家怎么了?”
“不太好。”季泠摇摇头,从随身的皮囊中取出一个陶瓶,递给姬武:“这能治他的病,病发时一粒,可以舒缓很多,而且他不适合再饮酒,兄长当心。”
“好,泠儿劳心了。”姬武捏捏女孩的手掌,带着她进入了正堂中,按照家隶的指引坐在矮几之后,开始了姬武经历的第一次古典宴席。
“王长子所练的兵,到底在何处啊?”作为这个时代最为突出的“鹰派”,车焗关心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姬武把他的兵弄到哪儿去了,作为大司马,将兵马交给别人当然是可以的,但是不知道放在了哪儿,拉去做什么了,这可就不行了。
姬武见他已经摒退其余人,也就不再遮眼这件事,实际上就算被人知道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只不过神秘感需要保留,他需要一鸣惊人罢了,颜醒管自己妹妹都管不过来,根本没空主意姬武与车焗的谈话。
“在尧山以南的山谷中,那里稍隐秘,倒不是要避着老,只是这种事,私下做比较好。”
“殿下有思量,那老朽就安心了,对了,殿下对于铸甲,有没有心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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