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医者长桑

  瓮城内门边的老人已经是白发苍苍,用一根布带束起,看起来虽然苍老但却精神矍铄,身上衣衫朴素简单,看起来似乎洗的次数太多,有些发白,此时正与两个虎贲戊卒说话。

  他扯着其中一人,看了看对方的掌纹,又捏了捏那虎贲的手腕,促狭笑道:“我看你精神不好,是不是夜遗太多,要小心咯!”

  姬武上前,看看那个虎贲戊卒,笑道:“你是不是还没娶妻啊?”

  那戊卒朝他恭敬一礼,点头道:“小臣确实还没有娶妻。”

  “你以后还是少做那事罢!”姬武摇摇头,拍了一下他的肩膀,看他受宠若惊的模样,不由得有些好笑:“你眼睑发黑,头发油腻,五指指白消散殆尽,不要因为一时爽快得了早衰之症。”

  “咳咳!”刚走到门边的颜柯一阵尴尬咳嗽。

  虎贲戊卒顿时脸色涨红,他怎么还不明白姬武的意思,姬武这一番话就是在告诫他,小撸怡情,大撸伤身,强撸灰飞烟灭……

  姬武转身,却发现那位老者神色惊讶,姬武对他微微一礼:“老先生寻找本君,不知有何事情?”

  老人回了一礼,轻声道:“殿下若是不介意,可否进去里面再说?”

  “先生请。”姬武右手向内做了个请的手势。

  姬武将老人请到了自己军帐中,给老人倒了一碗水。

  “老先生有事,不妨说来。”

  老人喝了口水,沉着脸道:“老朽能治愈殿下的病症,之前在门边因士卒在场,不便多说,殿下的病已经十七日有余,若是再不处置,恐成大患!”

  “嗯,还请老先生为姬武诊治。”姬武略略放下姿态,走到老者案前,生先伸出了右手,等老人松开,他又递过左手,中医的这一套,他还算了解。

  老者面色沉凝,又看了看姬武的脸色,指节,指甲,最后让姬武伸出舌头给他看了看,才轻轻舒了一口气。

  姬武也不问病情,将老者身前案上的陶碗注满水,推过去,问道:“请问先生高名,这望闻问切,却是非一般地登峰造极,姬武佩服。”

  任何人在自己专长的领域被夸,都难免会有些窃喜,这老者自然也不例外,他捋着胡须,露出一丝微笑:“世人称我长桑君。”

  姬武眉头一挑,这称呼很熟悉,但他却一时间想不起来是何人,但看他能看透自己的病症,想必是了不得的名医,顺势就想恭维几句,颜柯却已经抢先开口。

  “先生大名,颜柯久仰!”颜柯一副肃然起敬的表情,朝着老人又是深深一躬:“先生既然能看透殿下的病症,还请先生为殿下诊治一番如何?”

  长桑君抚须而笑:“你当真听过老夫贱名?”

  姬武也是瞬间愕然,他看颜柯一副知晓对方根底的模样,还以为这两人认识,心里还有些欢喜,现在颜柯却有些尴尬,看他之前言之凿凿,没想到竟然是装的!

  姬武心绪电转,没等颜柯回答就接上话:“长桑君乃是渤海郡神医,擅观颜色而知内症,岂可欺我等年幼?”

  是的,姬武依照这老人所言,外加其察言观色的医学水平,又有其透露出的称呼,确定了此人正是扁鹊的老师!传说中给扁鹊一剂汤药,就使得扁鹊得以见人脏腑的传说级人物!

  长桑君惊讶的表情以及颜柯张得老大的嘴巴让姬武很是有成就感,这可是扁鹊的老师,一剂汤药授医术什么的是不可能了,应该是这个长桑君见扁鹊有天分,于是在暗地里教授扁鹊罢了,能与这等人相见,姬武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满足。

  虚荣心就罢了,重点在于这是一个名医!在这个人均年龄不过二十岁的时代,医生的重要性绝对是杠杠的,要是出了什么

  姬武对于治好自己的病症已经恢复信心,要是眼前人都还治不好,那他只好乖乖等死了,比起直接死在前世的战场,如今有幸得见两千年前的华夏世界,他已经是赚了。

  “王长子博学之至,老夫佩服,真是难以想见,老夫区区郑国小民,竟然为周室王子所知,此生无憾矣!”长桑君唏嘘不已,笑谈间可见知足之意,足见这个时代名人对于求闻达于诸侯的渴求。

  “先生大才,悬壶济世,我等晚辈自当引以为榜样!”姬武当然不会吝啬夸赞,这种关头,拍怕马匹还是必要的。

  长桑君神色一滞,抚着胡须的右手不自然放到了跪坐的双腿之前,略带尴尬道:“王长子博学,出乎老朽估计,这悬壶济世是为何意,老朽行走天下,竟是未知,可叹,可叹!”

  这下轮到姬武懵逼了,他可不知道悬壶济世乃是后汉书中的典故,现在说出来没人听得懂,颜柯也是一脸古怪看着他,姬武顿时有些挂不住面子:“就是称赞医者的一个词,嗯,用医术拯救世人的意思。”

  “原来如此!”颜柯做恍然大悟状,实际上懂没懂只有他只知道,姬武笑道:“先生神乎其技,不知可否为小子诊治一番?”

  这姿态放得极低,即便是颜柯也有些怔然,往日的姬武盛气凌人,而现在的姬武谦虚多智,他已经完全看不透了。

  “身为医者,见到病患,自然是要治的,只是殿下这病可不轻,老朽有几问,还请殿下释疑!”

  姬武笑道:“先生但问无妨。”

  “殿下既然是周王长子,那老夫有一问求教,若是殿下掌政为王,殿下心中的治国之道如何?”

  姬武有些晕眩,这具身体的身份,确实有机会考虑这治国之道,只是暂时摸不懂这长桑君是什么意思,而且周王还活着,妄论此道,很是不应该。

  似乎看透了姬武在想什么,长桑君笑意稍敛:“殿下可知,老朽十七日之前就已经看出殿下病症,却为何此时才来为殿下诊治?”

  长桑君拿出一颗金珠放在案上,说是金珠,其实就是一颗黄铜珠子罢了,姬武看见这珠子,下意识就摸了摸胸前衣甲上的某个装饰,这才回想起来,这是之前他摘下来送给了路边某个乞丐的东西……

  “老朽行乞可不是为了求财,殿下会做人,又有君子气量,为何不能治国?”

  然而姬武摇摇头,表示自己对此无话可说。

  长桑君端起军营中仅有的土烧陶碗,从陶瓮中倒了一碗水,凑到嘴边喝了一口,那失望之意显而易见,想了想,他从衣袖中摸出一枚药丸,站起来朝姬武走去。

  低着头的姬武又开口了:“治国一事千头万绪,谁能说个透彻?姬武不过十七岁,若非要领兵,现今不过是束发之年,哪有那么多看法?治国,当然是为民了,岂敢轻言?”

  长桑君身形一滞,站在原地没动,姬武抬起头来,见长桑君捏着一颗黑色药丸,不由神色一喜:“先生这是要为姬武治病么?多谢长桑君!”说着挣扎起身对着长桑君就是深深一礼。

  “额,啊,不是,这是老夫解馋的糖豆!”长桑君支吾一下,表情略微有些不自然,顺手把那药丸放进嘴里,也不嚼,咕咚一声就咽了下去。

  那颗药丸,是姬武回答不足他眼界时得到的回报,显然姬武一开始的沉默摇头让长桑君这样心怀百姓的名医很是不如意。

  而姬武后来所言,却是极为合理。

  是啊,治国,可不比治家律己,何等繁冗,何等艰难,让一个十七岁的年轻人回答这样的问题,岂不可笑?

  姬武很踏实的回答让他很安心,更何况,姬武还知道治国是为民,这一句,可是把长桑君的心意全给抓住!

  于是他把那药丸吞了,想要在观察一番。

  “怪哉,怪哉!”长桑君突然抓起姬武的左手手臂,循着掌纹看了一遍,又瞥了几眼姬武的脸庞,表情里的异色更加明显了。

  颜柯与姬武对视一眼,霎时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愕然,这长桑君竟然会相术!

  良久,长桑君放下姬武的手臂,叹声道:“殿下这命格,果真诡异,不久前才齐齐被天命斩断,现如今却又绝地重生,罢了,相术先不说,老朽与殿下说一说这恶疾该如何处置。”

  相术什么的,姬武略有所感却不在意,颜柯也无感,两人竖着耳朵要听长桑君的分解,而长桑君没打算说话,直接拿出一张兽皮纸,看着颜柯:“这是所需药材,颜将军去置办一下如何”

  颜柯看了几眼,点点头,离开了军帐。

  长桑君盯着姬武看了好一会儿,直到姬武头皮发麻,心里有些发怵,将要怀疑长桑君某些取向的时候,长桑君才一脸纠结道:“殿下是否通晓武学??”

  姬武虽对此自负,却不敢说太满,只是点点头:“略懂。”

  “砰!”长桑君一巴掌拍在案上,姬武眼睛一缩,没有说话。

  长桑君的右手从案上缓缓抬起,姬武两眼瞬间瞪得老圆,那檀木案上,竟然有一个深达寸许的掌印,分明是长桑君一巴掌所致!

  长桑君依旧捋着胡须,淡淡道:“殿下若是想学,老朽也不会吝啬。”

  姬武愣了愣,起身对着长桑君深深一礼:“姬武幸甚,还请老师赐教。”看着长桑君那自得的表情,姬武心中冒出一个念头:这老头是不是专门找上门来的?

  傍晚时分,颜柯终于回来了,拉着一大车药材进了瓮城,姬武似乎看见某只木桶里伸出一个蛇头。

  “玛德,这大冬天,他哪儿找来的蛇?”姬武一声鬼叫还没消散,就被长桑君提了起来,风驰电掣般往颜柯追去。

  风中还残留着老者古怪的笑声:“哈哈哈,殿下,老朽带你去享受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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