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已经完全陷入绝境、却仍在城中做着最后抵抗的陈邦彦等人也听到了来自城外东北方向的异响。阵阵富有穿透力的呼啸声犹如平地而起的滚滚闷雷,向着清远县城席卷而来。在这样一阵阵阵势不可挡的滔天声浪中,大地也开始随着颤抖,且愈演愈烈。
紧接着,便是山呼海啸般的狂呼呐喊:“万胜!——万胜!!——万胜!!!——……”
先前清军也喊过这一口号,但眼下这口号声似乎并不来自清军,没有清军的那种胜利前的狂喜,有的只是咄咄逼人的严整和威势,令所有倾听者不禁为之凛然变色。
原本已经决心以死报国的陈邦彦突然感受这样一种热烈的声浪,心中立刻意识到了什么,但依然不敢确定,用颤抖的声音朝着王东日、曹天琦等人问道:“诸位,难道这是?……”
还没等王东日等人开口,继续传来的口号声便彻底打消了陈邦彦心中的疑虑:“大明万胜!——大明万胜!!——……”
陈邦彦顿时身子一晃,激动之下险些摔倒在地,但很快便以手中的长剑杵地,站直了仰天大笑道:“哈哈哈….好!好!真是天助我大明!”
……
就在刚才,当那一阵阵突如其来的呼啸声刚刚响起的时候,正分别在北门外和东门外指挥军队入城的张道瀛和施福便几乎同时看到了令他们目瞪口呆的一幕:东北方向,一支军队正卷着滚滚烟尘从丘陵之后冲杀了过来。看那阵势,是正规军无疑,并且还是战力上乘的精锐。烟尘中若隐若现的漫天红旗更是将他们的身份表露无遗。
看到这一幕,张道瀛和施福等清将顿时感到后背脊传来一阵彻骨的寒意。虽然他们不知道明军援兵为何来得这么巧,又是如何躲过己方的哨探如此毫无声息地出现,但有一点他们却很清楚,这些人是来要他们的命的。
“敌袭!快快列阵迎战!”张道瀛和施福等人狂吼着下令。
此时,北门外和东门外的清军已经有一多半冲进了城中,留在城外的也就是两千多人,并且也都列好队形,准备跟在前面的袍泽们身后进城。本来,城外的这部分清军已经确定了己方必胜,心中充满了对进城后一系列“闲暇活动”的崇敬,盘算着自己究竟能抢到多少银子,能捞到多少便宜,想到高兴之处脸上不由得泛起亢奋的红光。可就在这个节骨眼上,他们却听到了来自东北方向的那一阵阵排山倒海般的呼啸声,心中顿时一惊,再往声音传来的方向一看,一颗心更是如同掉进了万丈冰窟,一股股股冷汗开始从身上奔涌而出。
随后,众清军兵卒便听到了由各级官佐传递下来的主帅命令,列阵迎敌。清兵们虽然心中惶恐,但慑于那严苛的军纪,一时间还不至于混乱得毫无章法,于是赶紧手忙脚乱地掉头、列阵。
“传令下去,已经进城的兵马赶紧退出城外迎敌!并赶快通知大帅,让他派兵支援!”张道瀛焦急地大喊,当他麾下的官兵面带慌张的列阵之时,东北方向杀来的明军也越来越近,一股凌厉的杀气犹如离弦之箭急速扑来,他已经预感到,北门外的这两千余人怕是于事无补。
席卷而来的漫天烟尘中,明军援兵的身影、旗号也变得越来越清晰。东门、北门外的清军惊恐地看到,冲在在前面的是数千骑兵,看上去绝对是蓄势已久、精力充沛,在其阵列的最前方的一面大旗上,一只插着翅膀的猛虎显得格外狰狞。
“快!快!”东门和北门外的清军阵中,各级官佐们不停地催促、大喊,明军每推进一步,他们心中的惊恐便加重一分。
当离城墙只有二百步左右的时候,席卷而来的明军分成了两股。其中的全部骑兵以及部分步兵朝着城北的清军冲来,另有数千步兵列着整齐的方队,朝着城东的原郑芝龙部降军发起了全面冲锋。
一时间,铁蹄翻滚、大地震颤,周围的空气中肆意地弥漫着明军的震天呐喊和清军的阵阵惊呼。
“弓箭手准备!放箭!”北门外,面对着汹汹而至的明军骑兵,张道瀛以及各级清军官佐虽然还在保持着指挥,但几乎急得声音都开始变了。好不容易聚集起来的数百弓箭手也来不及认真列队,大致地排了一个阵势之后便开始拉弓放箭。
伴随着弓弦的奏鸣声和箭支破空的尖啸,黑压压的箭雨朝着疾驰而来的明军扑头盖脸地撒去。一轮箭雨过后,部分明军骑兵在驰骋中被射中。
但由于那些清军弓箭手原属于广东杂牌明军,平日里的箭术便善乏可陈,更何况是在惊慌之下仓促列阵?因此,他们射出的箭在准头和力度上都相当不足,和北方绿营相比也有很大差距,更不要说是和八旗兵相比了。再加之明军骑兵都是甲胄齐全、连面部都被防护得严严实实,因此遭受的损失并不大,很多明军骑兵甚至在身上插着箭的情况下依然纵马冲锋,似乎并没有受到多大影响。
时间飞速流过,清军弓箭手刚刚射完第二轮箭,明军骑兵便冲到了近前。
突然,伴随着一连串轰隆闷响和连绵的惨叫,包括湖广镇飞虎营和两千马进忠部骑兵在内的三千余明军骑兵如同一柄利刃刺冲入了清军阵中。
而此时,先前冲入城中的清军还没有完全退出来,在城外参与列阵防御的兵力依然不过三千出头。三千惊慌失措的步兵对付三千余汹汹而至的骑兵,结果必然是悲剧的。明军骑兵如同劈波斩浪一般在单薄脆弱的清军阵中穿过,不断有清兵被撞飞,整个军阵中血雨飞溅、惨叫连连。尤其是处在刀尖位置的湖广镇飞虎营骑兵,几乎人人手中都持有一杆丈二骑枪,枪头一律斜向下指,形成一片令人望而生畏的钢铁丛林。清军阵中仓促列成的那几排稀疏的长枪兵根本没能起到多大作用。部分飞虎营骑兵手中的骑枪甚至一连刺穿了两三个清兵方才折断,成了一支支大型的肉串。
如此凌厉的冲势几乎令所有清兵都不寒而栗,他们本来就是刚剃了头不过半年的原杂牌明军,身处大明阵营的时候只知荼毒百姓,投靠了新主子之后也只不过靠着那一根金钱鼠尾和泛青的头皮带来的心理优势打过几次所谓的“胜仗”,而一旦面对真正的训练有素之师,用不了多久便会原形毕露,更何况在这种遭遇突然攻击的场合?看到前面同伴死时的惨状,又感受着迎面而来的凌厉杀气,那些处在方阵后部、还未遭到攻击的清兵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再也不顾官佐的呵斥制止,大叫着向两边奔逃而去。如此一来,明军骑兵所受的阻碍更小,没过多久便将清军的阵型冲了个对穿。
明军骑兵一冲而过之后,并没有掉头厮杀的迹象,而是头也不回地朝城西而去。但城北这些冲散的清兵还不来得及庆幸,便又看到数千明军步卒列着整齐的队形冲锋过来,密密麻麻的兵刃上闪烁着星星点点充满死亡气息的辉光。只见这支明军队列上空的火红色旗帜上绣着相互交叉的一支戟和一支铩,只要是熟悉湖广镇营制的人便会知道,这正是湖广镇的四个步兵营之一的虎贲营。
当三千余明军骑兵冲散了城北的清军直接向城东而去时,负责进攻城东的陷阵营官兵也已经和原属于郑芝龙旧部的施福部清军厮杀到了一起,战斗的激烈程度较之城北更甚。
……
“大帅,不好了!”一名张道瀛身边的亲兵纵马奔到李成栋的帅旗不远处,惊恐地大喊,“有大批明军杀到,城东、城北都已经打起来了,张将军恳请您立刻派兵过去支援!”
“你瞎嚷嚷个毬!到底有多少明军?”李成栋没好气地吼道。
“看不大清楚,城北、城南怕是都有四五千。”
“老子知道了,你他妈地滚回去告诉张道瀛,先给老子顶住!要是顶不住,老子把他的脑袋拧下来!”
此时,城西也有三余千清兵冲进了城中,李成栋身边还有不到五千人。其中有三千是他的嫡系精锐老兵,包括两千步兵和一千骑兵,另有一千多人是年初收编的广东明军,全是步兵,没有骑兵。现在,李成栋对他手下的这几千嫡系老兵也看得很重,不再轻易让他们出战,一有战事一般是先让收编的广东降军或是福建降军先上。刚才他也仅仅是让自己的养子李元胤率了数百嫡系精骑与那些新收编的降军一同攻入城内。
“他妈妈的,来得好!咱老子有好久都没好好的打一场了,都他妈来吧!”得知明军来袭,李成栋倒没有像张道瀛等人那样惊慌失措,而是一边大骂着一边收拢队伍、调整队形,准备支援城北。
这时,随着越来越激烈的马蹄作响和附近地皮的震颤,从城北而来的三千余明军骑兵出现在了李成栋的视线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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