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方向上担任主攻的清军都是三顺王的部队,进攻阵型一如往常,几排盾车居于最前作为防护,轻甲射手和手持刀盾枪斧等兵器的重甲步卒紧随其后。在三顺王的部队后面又是大批八旗兵,步卒居于正中,骑兵位于两翼。整个军阵快速地朝着城门方向推进,鼓点、跑动声均是整齐有力,行进之间透着一股强军风范。
当三面而来的清军行进到城门外百步左右的距离时,城头的湖广镇军官一声令下,火铳兵以及炮兵们便朝着城下开了火。
刹那间,城头火光闪现、白烟腾起,密集的铳响和轰隆的炮声中,铺天盖地的铅子朝着城下撒去。
由于红夷大炮与弗朗机炮移动不便,再加上城头是清军炮兵的重点轰击目标、绝非可以固守之地。因此,上了城头的烈火营炮兵只携带了轻便的虎蹲炮。这种小炮在射程上自然是没法与弗朗机炮和红夷大炮相比,因此操炮的炮兵只有将清军放近了在和火铳兵一起开炮,以保证最大杀伤效果。
但第一轮火器齐射的杀伤效果并不是很大。没有了红夷大炮和弗朗机炮的威胁,前几排的盾车又给清兵们提供了绝佳的防护。除了虎蹲炮击毁了一些盾车、给清军造成了部分伤亡之外,燧发枪打出的铅弹基本上都被前排盾车上包裹了数层湿牛皮的巨大防护板挡住,发出噼里啪啦的脆响,但盾车后的清兵却安然无恙。
“燧发枪和鸟铳停止射击,省着点弹药,等鞑子逼近了再开火!”东侧城头上,火器队的指挥官罗文广对着部下们大喊道,“抬枪手还有虎蹲炮手,瞄准了鞑子的盾车,给我狠狠地打!”
罗文广大约三十出头,身材矮壮,活像个大肉球。他是北直隶人,当初也曾在京师神机营中服役,后来跟随王俊涛投奔庞岳,湖广镇成立之后便成了烈火营中负责指挥火铳兵的一名把总。这一次,由于陷阵营中没有多少火铳兵,庞岳便将烈火营中以及泰山营中的近千火铳兵集中起来,临时组建了一个火器队,由罗广文担任队官,派往东门与陷阵营共同防守。并且,按照战前的安排,上了城头的炮兵也暂时归火器队的指挥官指挥。这样一来,罗广文的职权便迅速由把总扩大到了千总级别甚至更高。职权的迅速扩大给了罗文广极大的干劲和热情,虽然这只是一个临时职务,但他相信,只要自己在此战中表现出色,临时千总变正式千总也是轻而易举的事,因为大帅对有功的军官一向是不吝于提拔的。
在罗文广的命令下,火器队中手持燧发枪和鸟铳的士兵们停止了射击,负责操纵抬枪的士兵以及虎蹲炮手们两人一组,调整铳口和炮口,对准了城下的清军盾车。
又是一连串震耳的炸响过后,清军的好几辆盾车都被虎蹲炮打烂,横飞的木屑还波及到了防护板之后的清兵。抬枪发射的大口径铅弹虽然不能对盾车造成本质上的损坏,却大都能够直接洞穿防护板,带出其后的一团血雾和凄厉的惨叫。
不过,由于抬枪和虎蹲炮的数量毕竟不多,单靠这两样武器并不能完全阻挡清军前进的脚步。继续向城门方向推进了三十步之后,清军阵中响起了一阵阵弓弦的弹射音,盾车后的轻甲射手开始抛射箭支对城头的明军进行压制。
东门城头上,一些站在垛口前的明军士兵纷纷在猝不及防的情况下纷纷被射中要害,惨叫着倒下。这时候,站在火器队之后的陷阵营刀盾兵们赶紧举起大盾上前挡住横飞的箭雨,守在一旁的医护辅兵们则将伤势比较重的官兵抬下了城去。
好在进攻东门的孔有德部请军中多鸟铳兵而少弓箭手,因此弓箭齐射的威力并不是很大,城头的明军在遭受了第一轮突如其来的打击之后很快便恢复了秩序。并且,这时候随着离城墙的距离缩短,盾车后越来越多的清兵暴露在了明军火铳兵的射程之内。
这么好的射击角度当然不会被罗文广放过,趁着城下清军弓箭手臂力消减、放箭的时间间隙加大之时,他命虎蹲炮手突然朝着城下开火,轰乱了弓箭手的阵脚,随后又迅速下令原本蹲着躲避箭支的火铳兵站立,朝着盾车后的清兵猛烈射击。
失去了盾车保护的清兵被打得血肉横飞,但他们的噩梦还刚刚开始,再次装填完毕的明军虎蹲炮也加入了对他们的攻击当中,空中绽放的血花变得更为鲜艳。
……
清军的进攻来得快,去得也快。和东门方向一样,其余两个方向的清军在自身伤亡数字开始攀升之后,也他们终于放弃了进一步推进,退到了距离城墙一里之外。
“鞑子滚蛋吧!”“去你妈*的!”……被清军的红夷大炮打得满目疮痍的城墙上,湖广镇的士兵们爆发出一阵阵畅快的欢呼或是叫骂。
对士兵们的这种行为,军官一般都不会加以制止,只要他们不擅自离开自己的战斗岗位就行。这也是庞岳亲口交代过的,在战场上,官兵精神高度紧张,一些适当的释放不仅能缓解压力、鼓舞士气也能对敌军造成一定心理上的威慑。
“罗千总,等打完这一仗,你就能正式升官了吧!”陷阵营的一名把总对罗文广打趣道,“刚才你可表现得不错,大帅不会亏待你的!”
“八字还没一撇的事儿,我都不急你小子急什么?”由于和这名把总的关系不错,罗广文说话自然也很随便,得意地晃了晃壮硕的脑袋,“不过,对我老罗来说,千总也不算什么。当年要不是老子犯了点错,别说一个千总,就是游击也不在话下。”
“呵呵,罗大千总究竟犯了多大的过错才被耽误了这么多的前程?”
“去你娘*的吧,就你小子这熊样,也想来套老子的话!”罗文广笑骂了一句。
周围的士兵闻言也爆发出一阵大笑。
……
在发现城头的明军还有足够的抵抗能力之后,清军便停在了一里之外严阵以待,没有进一步进攻的迹象,似乎在等着炮兵的上场。这时候,孔有德、尚可喜以及耿仲明也被多铎派人叫了过去。
城东二里外的一处小山坡便是多铎的指挥部所在,他在这里借接见了刚刚赶到的三顺王。
“接下来可不能再像刚才那么打了!”多铎脸色凝重道,“刚才那么打完全是在重复前些日子的万寿桥之战。那一战我军可损失了不少人,这一次如果还让明狗故技重施,传出去就是一个笑话!你们,包括我多铎在内,都将成为他人口中的笑料!”
孔有德颇为恭顺地说:“豫亲王身为全军主帅,具体如何行事,小王等自然是听从豫亲王的吩咐。”
“休要说那些没用的。”多铎摆了摆手,“之所以把你们三人叫来,是因为红夷大炮由你们掌管。上一次,你们说地势有利于明狗,红夷大炮不好发挥作用,那这一次本王便希望你们把它好好地利用起来。刚才炮击的效果不错,可明狗能凭借着城墙抵抗我军,等会儿等火炮散热之后,你们便指挥营中的炮兵继续对着城墙轰击,直到让明狗在城头没有立足之地为止。在没有打开局面之前,本王也不会再轻易发动进攻,不然即便强行攻进了城去,我军的伤亡也不会小。”
说到这里,多铎的口气又严厉了几分:“不过,本王在此向你们说清楚了,天黑之前如果还轰不开城墙,那你们三人就都等着吃军棍吧!”
“小王遵命!”孔有德三人诚惶诚恐地应诺道。
……
不知过了多久,随着不绝于耳的人马跑动声响起,城外的清军步、骑兵方阵朝着两侧散开或退向后方,一门门黑黝黝的红夷大炮再次出现在城头明军官兵的视线中。大批清军炮兵又开始忙着装填弹药、调整炮口。
看到这一情况,三面城墙上的明军指挥官赶紧下令让官兵们下城躲避。
“奶奶的,当年老子在神机营干的时候,鞑子好像还没有这么多的大炮!大明的好东西全都便宜了这帮畜生了!”罗文广一边带队下城,一边不干不净地骂道。
……
“轰!”“轰!”…..连绵不绝的巨响和剧烈的大地震颤再次到来。这回,清军的炮兵似乎更加卖力,也更讲究技巧,专门挑城墙上已经不太牢固的地方猛轰。
碎石横飞、土灰弥漫,原本便已经伤痕累累的城墙在一颗颗炮弹的持续撞击下更显得摇摇欲坠,已有的缺口在一点点扩大,已经出现的裂纹也在一步步拓宽。城墙每颤抖一下,城外清军脸上的喜色便多上一分,而城中明军心中的担忧也要增加一分,谁也不知道,那已经出现不支之态的城墙究竟还能撑多久。
城中的鼓楼上,庞岳和张云礼等人听着那持续不断的炮声,内心也在不断被牵动着。虽然他们也清楚这座小县城的城墙能抗住清军炮轰的几率微乎其微,但又何尝不希望清军能被多挡在城外一些时间?
过了半个多时辰,令城中湖广镇将士担心的事情终于还是发生了。随着轰轰隆隆的一连串巨响和腾起的漫天灰土,东面的某一段城墙垮塌了下去,墙面上出现了一个比之前更大的豁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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