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屋中的巴牙喇兵慌作一团的时候,唐坤率领的一百多名明军官兵已经分成五组,来到了巴牙喇兵们所在的五间房屋外,做好了攻击前的准备。
总体来讲,明军官兵们进入村子以后还算比较顺利的。如今正值乍暖还寒之际,天气还比较冷,巴牙喇兵们为了御寒,再加之不大相信有谁能越过村外的绿营兵大部队和村口的岗哨对自己发动偷袭,所以在屋中都把门给虚掩上了,没有注意到悄悄摸过来的明军。
虽然后来明军在快要抵达目的地的时候被一个出来小解的巴牙喇兵发现了,但那个巴牙喇兵还没来得及发出警报便被两支弩箭同时射穿了脖子。
此次来到丁家村的巴牙喇兵包括那个分得拨什库在内,共有五十三人,有七人去村北的草地上放那一百多匹战马去了,还有一人已经被明军悄无声息地干掉,于是村里的巴牙喇兵还剩下四十五人,带上那三个进村来吃饭的绿营军官和那千总的两名亲兵也不过五十人,而摸进村的明军共有一百零四人,足足是清军人数的两倍有余。
但即便是如此,胆大心细的唐坤依然没有放松警惕,在这之前便已做了周密的安排,将所有人分成了五组,每一组中配有四名拿燧发枪的军士和三名拿手弩的军士,每一组分别负责对付一屋的清军。
领着众人小心翼翼地推进到屋外,唐坤一声令下,事先准备好的火把被同时扔上了房顶。近来一直没有下雨,屋顶上的茅草早已干燥无比,一遇火便熊熊燃烧起来。与此同时,各组拿燧发枪和手弩的军士纷纷将枪口和弩箭对准了门口和窗户,手持短斧腰刀的军士则潜到了门口和窗户两侧,准备随时破门或破窗而入。
唐坤亲自带的那一组所对付的恰好是那分得拨什库和绿营千总所在的房屋。
当门外的响动传来之后,那几个身经百战的专达连头盔都顾不上戴,以最快的速度拿起放在身边的兵器便朝门外冲去。
冲在最前的是一名满脸瘆人疤痕的专达,操起一把寒光闪闪的利斧,一脚将门撩开,大喊着冲了出去。虽然已经知道有人发起了偷袭,但他的脸上没有丝毫恐惧,反而尽是愤怒和战前的亢奋,他发誓一定要用手中的兵器将那些不知天高地厚的明人斩成两段。
“啊!”就在那专达刚跨出房门的时候,一支飞来的利箭便准确地射中了他的左眼,由于距离近,弩箭的威力也大,箭头竟从他的后脑勺冒了出来。受此一击,专达彻底丧失了战斗力,倒在地上做着死亡前的最后挣扎。
跟在其后的另一名专达则躲过了射来的弩箭,看到同伴被杀,顿时勃然大怒,怒吼着便朝前面那几名放箭的明军士兵扑去。不料,这名专达越过房门没多久,便见一道寒光自左侧而来,他扬起手中的顺刀便是一挡,铿锵的金属碰撞声之后,袭击者手中的兵器立时被挡开。不料还没等他松半口气,又一道寒光从右侧以凌厉之势直扑而来。
此刻,这名专达的招式用老,只能下意识地偏过头,但还是被一柄短斧重重砍在了肩头,他的身子顿时为之一偏,同时大吼一声,迅猛地收回顺刀一劈,将那名偷袭的明军士卒砍到。几乎就在同一瞬间,原先那名失手的明军旗总终于抓住了机会,以力劈华山之势力一刀砍在巴牙喇专达的脖子上。一阵飞起的血雨过后,这名专达大睁着眼睛,在地上死不瞑目。
“砰!砰!……”第二名专达倒地的同时,唐坤一声令下,组内四名手持燧发枪的军士开了火,铅弹分别从房门和窗户射进屋内。
从门里面冲出来的第三名专达立刻中弹倒地,高速飞行的弹丸撕开了他身上的几重甲,将他的五脏六腑搅了个稀里哗啦。屋中的一名绿营把总也被一颗从窗户里射进来的铅弹当场爆头。
与此同时,在其余几间房屋前,爆豆般的燧发枪响声也是此起彼伏。腾起的白烟中,大叫着从屋内冲出来的巴雅喇兵们被打倒一地。
虽然屋中的巴牙喇兵们已经知道门外的偷袭者预谋已久且装备了犀利的火器,但他们却不得不继续往门外冲。没办法,房顶的茅草已经绕起来了,屋内的烟雾越来越浓,如果还呆在屋里不动,即便没有偷袭者的攻击,他们也得被熏死不可。
没多久,门外手持燧发枪和手弩的明军士卒便发射完毕,趁着这个空档,越来越多的巴牙喇兵涌出了门外。
来不及再次装填的燧发枪手们丢下手中的燧发枪,抽出了腰间的刀、斧等兵器冲了上去,那些持着手弩的军士利用装填便利的优势再此发射了一轮之后也抛弃手弩加入到了近战的队伍中。
先前的一轮突袭中,被燧发枪、弩箭射死或被门边的刀斧砍死的巴牙喇兵共有十七名,眼下只剩下了二十八人。而明军不过伤亡了三四人,在数量上已经形成了绝对优势,并且通过之前的布置已经对巴牙喇兵们形成了半包围的态势。
“杀奴!”唐坤大吼一声,带着身边两名军士扬起兵器朝着那名分得拨什库冲了过去。
“杀奴!!”其余的明军官兵带着满腔怒火大声地响应着,按着事前的计划分成三四人一组,每组盯着一个巴牙喇兵扑去。
面对自三面而来的明军,背靠着熊熊大火的巴牙喇兵们却没有丝毫畏惧,发出了同样亢奋的吼叫声,气势汹汹地迎了上去。
……
守在村外的王樟堂听到村里传来的燧发枪响和惊天呐喊之后,便下令早已蓄势待发的一百三十余名骑兵绕过小丘,朝着村西和村北旷野中的绿营兵营地发起了冲击。
村里异常的响动同样传到了村外的绿营兵和正在放马的那七个巴牙喇兵耳中。
那几个巴牙喇兵知道大事不妙,留下两人留在原地照看马匹,其余五人则跨上坐骑、抽出兵器朝村里冲去。
与反应迅速的巴牙喇兵相比,绿营兵们就显得有些混乱了,再加之最高级别的三名军官都不在,很长时间都不能做出有效的反应。尽管大部分人都将兵器抓在了手中,但眼下敌情不明,他们却不知道究竟该留在原地等着上官回来下令还是该立刻冲进村去察看一下情况。
“明军骑兵!”就在大部分绿营兵们不知所措的时候,一些眼尖的人看到了从小山丘后面冒出来的几匹战马和马上骑士的红色衣甲,大呼小叫起道。
紧接着,从山丘后面冒出的骑兵越来越多,如同一支红色的箭头朝着绿营兵的营地疾驰而来。
“敌袭,敌袭!”慌乱的叫声立时响遍了整个绿营兵营地。但此时营中的千总和两名把总都不在场,而那些哨官们平时又谁也不服谁,根本不能在短时间内推选一个最高指挥官出来,对士兵进行统一的组织,每个人都是只指挥着各自手下的士兵手忙脚乱地进行着自认为正确的部署。一时间,整个营盘中脚步繁杂、令旗乱舞,如同炸了锅一样。
“杀!”王樟堂挥舞着手中的马刀,大吼起来,眼中喷出的怒火几乎要将整个绿营兵营地吞噬。此次出来担任巡视警戒的任务,他没有携带他那杆惯用的精铁长枪。不过,无论是使用什么武器,都无法妨碍他发泄心中的万丈怒火了。
一百多明军骑兵如同一股红色急流,离绿营兵们越来越近,进入营地百步之内,引发的地皮震颤更是令绿营兵们感到后背脊发凉。
‘“放箭!放箭!”处在营地最边缘的一名清军哨官大叫起来。
随后,一阵杂乱的箭雨朝着明军骑兵扑去,将冲在最前面的明军骑兵射落了七八个。但绿营兵们的运气也就到此为止了,转瞬即至的明军骑兵冲进了他们的营地,手起刀落之间,带出了阵阵瓢泼般的血雨。
一支缺乏有效组织的步兵抵挡一支有着统一指挥的骑兵,结果必然是灾难性的。
任何挡在明军骑兵前方的绿营兵不是被撞飞出去便是被砍得尸首异处。王樟堂等人没费多大力气便将清军营地冲了个对穿,顺便还解决掉了那两名在营地不远处草地上照看战马的巴牙喇兵。
冲穿了清军营地之后,王樟堂没有做丝毫停留,率领手下的骑兵迅速地转了一个弯,继续朝那些惊慌失措的绿营兵冲去……
村里的战斗渐渐地进入了尾声,二十几个巴牙喇兵在一百多名组织有序的明军官兵的围剿下越来越少。尽管巴牙喇兵身经百战、悍勇异常,给攻击他们的明军造成了不小伤亡,但明军官兵也都是训练有素,并且是多对一,在总体上还是处于优势。
唯一的意外便是那五名突然从村外冲进来的巴牙喇兵。他们企图从背后向明军发起进攻,从而打开局面,但由于人数太少,并且大老远就被明军看到了,因此仅仅造成了几名明军的伤亡便被剿杀干净。
不知道过了多久,当唐坤以左肩负伤为代价斩杀了那名分得拨什库之后,环顾四周,已经没有一个站着的巴牙喇兵了。
“大人,这俩厮躲在一边装死,被我们发现了。”几名浑身浴血的士卒将两个战战兢兢的人揪过来扔到了唐坤脚下。
唐坤一看,原来是一名穿着绿营千总衣甲的官佐,还有一个身穿布衣却剔着金钱鼠尾的人,似乎是通事一类的人物。
“先押起来!”轻蔑地看了这两人一眼,唐坤朝周围吩咐道,“把还没断气的鞑子解决掉,首级先不忙着砍,先出去支援王把总他们。”
“遵命!”
……
当唐坤带着人穿过村子赶到村西的时候,绿营兵们在王樟堂的几轮冲击下已经溃散大半,只有少部分死硬分子还在顽抗着,利用一切障碍物抵抗着明军骑兵的冲击,并不断地放箭,也给明军造成了一定的伤亡。
等到唐坤带人从背后发起进攻,仅剩的这些死硬分子也全都崩溃了,一起加入到了溃散的队伍中。
面对满地乱窜的绿营溃兵,王樟堂当然不会客气,率领手下的骑兵一次又一次地冲入其中大砍大杀,唐坤也带着人从后追杀。完全失去了指挥体系和战斗意志的绿营兵根本不敢回头反击。整个战斗完全陷入了一边倒的屠杀状态。
最后,小部分绿营兵逃脱了明军的追杀,往东边的高塔村狂奔而去,但有一多半人还是倒在了旷野之中或是跪在原地不停地求饶。结果,那些求饶的绿营兵也全部被杀红了眼的王樟堂和他手下的骑兵砍死。
“你们的损失情况如何?”战斗结束之后,王樟堂跳下马,来到唐坤跟前问道。
“死了二十八个,重伤的有十个,五十个满洲鞑子包括后来从村外冲进来的五个,无一漏网。”唐坤说完又问,“你们呢?”
“死了二十个,重伤的有十来个,”王樟堂说完又忍不住骂了一句,“真他娘*的晦气,打一帮汉奸也费了这么大劲。”
“行了,咱们已经赚了,”唐坤指了指旷野中密密麻麻的绿营兵尸体,又指指东边的高塔村方向,“我们还是快点准备一下吧。眼下离天黑还早着呢,高塔村的鞑子说不定马上就会过来报复。”
王樟堂点点头,随后众人便一同回村准备起来。
……
不到半个时辰,丁家村东面的丘陵后面便钻出了大批骑兵,只见他们的旗帜和铠甲都是白色镶红边,足足有数百骑,正气势汹汹地朝丁家村扑来。
这些便是汉军镶白旗阿礼哈超哈营的军士,其中有三队大约一百五十余名披甲战兵,身着内镶铁叶、外面缀有粗大铜钉的棉甲,头戴避雷针式的尖顶黑盔,每人配有双马。此外还有三百名旗中余丁辅兵和包衣阿哈等跟役,有着旗籍的辅兵也穿着无铁叶棉甲,戴着尖顶黑盔,配发了武器作为预备队使用,而包衣阿哈们的待遇则要还要差上一些,没有穿戴盔甲,手中的武器简陋无比,有的干脆是赤手空拳,但也人人有马。
数百清骑通过丘陵间的大道,从东北方向朝丁家村逼近,一时间烟尘弥漫、蹄声隆隆,似乎连地皮也微微颤抖起来。
这支汉军旗骑兵一直奔到丁家村东北角近二百步的距离方才停下,静静地面对着一片寂静的村子。
“袭击你们的伪明军队有多少?”队列中一杆甲喇章京的大纛下,一名盔上竖着红缨、胸前有着锃亮护心镜的汉军旗清将带着一丝不屑朝着身后的两名惊魂未定的绿营哨官问道。
“回大人的话,大概…大概有两三百人。”一名绿营哨官战战兢兢道。
清将没有说话,而是面无表情地看向了另一名绿营哨官。
“没错,就是两…两三百人。”另一名绿营哨官也诚惶诚恐地附和道。
“哼!”清将不屑地哼了一声,语气中带着无尽的蔑视,“你们这些无用的尼堪,每年耗费大清那么多的粮饷,却被只有你们一半的伪明军队打得落花流水!大清的脸面都让你们丢尽了!”
在这一时期,汉军八旗中各旗的旗丁都是汉人,但是许多军官职务却由满人或者蒙古人担任。不过,眼下这个嘲笑汉人无用的清将既不是满人也不是蒙古人,说到底,他以前也是汉人,而且还大有来头。
这名清将名叫塞尚滨,姓宁尔佳氏,是这支汉军镶白旗骑兵的最高将领,原本是牛录章京,由于此次领兵出征,便加了甲喇章京衔。只见这塞尚滨三十上下,长着一张国字脸,浓眉大眼,一脸络腮胡子,也算得上相貌堂堂,可是一副五短身材却与这堂堂的相貌有些不大相称。虽然有着这么个不足,但他的来历却不同一般,他的远方叔祖便是当前的内弘文院大学士宁完我。
虽然有着这么一个有背景的叔祖,但塞尚滨能有今日的职位也是完全靠着他自身的努力换来的。就在十五年前,他还是满洲镶白旗下的一个汉人包衣阿哈,后来一个偶然的机会被选入辅兵队伍,凭着自己的努力表现获得了主子们的一片好评,得以被抬籍入旗,调入镶白旗下的汉军牛录中充作了战兵。等到皇太极即位,设立汉军八旗,在屡次作战中表现突出的塞尚滨便被提拔为汉军镶白旗的壮达。
再后来,尝到了甜头的塞尚滨更加坚定了为大清效力的决心,几乎参与了之后后金军和清军对明军的所有大型军事行动,崇祯九年和崇祯十一年的两次破口入寇,崇祯十四年的松锦之战,崇祯十七年的一片石之战等等,在这些行动中战功赫赫,官升至牛录章京并被赐姓宁尔佳氏。从此以后,塞尚滨便将自己的名字从原来的宁二蛋改成了现在的名字。经过这么多年的征战,塞尚滨早就把自己当成了一个满人,所以才会如此轻蔑地嘲笑汉人无能。
“大人快看!”正在塞尚滨在嘲笑着绿营兵无能的时候,身边的一名分得拨什库指着村口方向大声怒吼起来,“那些下贱的尼堪居然用这种方式来羞辱我们的那些死去的勇士!”
塞尚滨顺着分得拨什库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村口的树上倒挂着一连串无头的尸体,从他们身上那尚未剥去的精良铁甲便能看出,那是此次跟随绿营一起行动的镶白旗巴雅喇营的勇士,而且隐隐约约还可以看到村中有身着红色衣甲的明军在行动。
“大人,快点下令进攻吧!剁碎那帮该死的尼堪,为死去的勇士报仇!”这名分得拨什库双目尽赤,怒吼道。他是真正的满人,同胞哥哥便在这批巴牙喇兵当中,如今见哥哥凶多吉少,他已经怒不可遏。
“好!”塞尚滨重重地点下了头,咬牙切齿道,“该死的尼堪,胆敢如此羞辱我们的勇士!今日便让他们见识一下八旗铁骑的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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