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得功斩史毁书的消息传回清军大营之后,尼堪便彻底收起了招降之心,下令各军做好战前准备,定于第二日清晨向黄得功部发起进攻。
虽然黄得功手下有近八万大军,尼堪却并没有丝毫惧意,即便刨去刘良佐、张天禄等部前明降军不算,己方的三万多满汉八旗也足以让他信心满满。在他看来,明军中的所谓精锐那也是相对乌合之众而言的,与八旗军根本不在一个等级上。再者,他已经得到情报,黄得功部并没有齐聚芜湖,在荻港、三山等地都留有部分驻军,在芜湖的也就是不到六万的样子,己方的人马与之相比几乎没有不存在数量上的劣势,这便更加坚定了他取胜的信心。
次日清晨,待大军吃过早饭过后,尼堪便下令拔营,朝芜湖城进发。刚从赭山捡回一条命的新附汉奸军照样没能逃脱之前扮演的角色,和四千汉军八旗兵作为前锋。只是这一次,尼堪考虑到二张和刘良佐部之前的损失,突发善心地把他们的位置安排在了汉八旗之后。前锋出发之后,尼堪则与屯齐、和托、图赖等带着建奴主力随后跟进。
只走了十来里地,明军遮天蔽日的的军旗便出现在了建奴和汉奸军的视野中。
“这黄得功还真有几份胆色!我都有好多年没遇到敢和咱们野战的明狗了!”看着远处黑压压的明军阵列,尼堪冷笑道。
“贝勒爷,我愿率正黄旗的勇士先行发起进攻!”图赖已经有些迫不及待了。
“贝勒爷,好久没和明狗打过硬仗,镶蓝旗的勇士们都有点手痒痒了!请让我带他们上前好好地教训一下这股明狗!”屯齐也不敢人后。
紧接着,和托、阿山也上前请战。
尼堪抬起右臂制止了跃跃欲试的众人:“别急。”
明军的中军大纛下,黄得功一脸平静地注视着远处密密麻麻的建奴大军。算起来,他也有好些年没和建奴交过手了。当年在辽东,建奴那悍不畏死的作风曾给他留下了深刻印象。虽然他不像其他人一样畏之如虎,但也绝对没有半点轻视之心。
今日天刚放亮,黄得功留下部分兵马在芜湖城守卫粮草辎重之后,便亲自率军至此部好了阵势。邓林祖、苏养性、田雄所率的八个步兵营两万步兵居于全军正前,排成了两前两后四个方阵,左翼由杨彪、林中瑜率三个骑兵营七千余骑兵担任防御,右翼则是于永绶、马得功所领的三个骑兵营,人数也在七千开外。黄得功亲自督率着自己的标营作为中军,另有万余兵马由翁之琪、丘越统领屯于中军之后的一处缓坡上作为预备队,庞岳的飞虎营正处于这支预备队中。
借着战前的空隙时间,庞岳在阵后仔细地观察着己方大军的阵列。抬眼望去,只见一块块红色的方阵粗犷地向四周铺洒过去,各种旗帜已然成为一片海洋。自从穿越到明末,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数万大军的阵势,即便有着领先数百年的见识,仍然不得不为这种气场所震撼。不得不说,黄得功部还真不愧是原四镇中的精锐,虽然面对着其他明军视之为虎狼的建奴,但全军依旧能做到号令如山、令行禁止,小到每一个士兵的动作,大到一个方阵的调度,都显得严整有序。
尼堪和建奴众将也看出了黄镇大军和其他明军的不同,但这并没有将他们对明军的轻视程度扭转多少,更不会影响到他们心中炽热的战斗欲望。
图赖、屯齐等人再次上前请战之时,尼堪却似笑非笑地看向了刘良佐以及张天禄和张天福兄弟,三人纵有再大的不情愿也只好硬着头皮跟着上前“请战”。
“好,本贝勒亲自给你们擂鼓。”尼堪适时地抛出了一根没有多少油水的骨头。
隆隆的战鼓声中,二张一刘所部排出了进攻队形,步兵居中,骑兵处于两翼,紧跟在他们后面的是汉军两红旗的七千余人马。随着尼堪的一声令下,这股两万出头的清军率先向明军发起了首轮冲击。
见清军发动进攻,明军也迅速做出了应对措施。方阵最前的刀盾兵竖起手中的盾牌组成了一道盾墙,防备清军的攻击。盾墙之后,弓弩手也迅速进入了攻击位置,箭头一律斜指半空。两翼也各分出一个营的骑兵开始加速,朝着汉奸军骑兵发起反冲锋。
当清军进入射程之后,一阵阵箭雨呼啸而出。冲在最前方的满清汉奸军士兵尽管有部分盾牌作掩护,但仍然被射翻无数。但事到如今,这些新归附的汉奸军士兵已经退无可退,毕竟主子在后面看着,另外还有数千杀气腾腾的老牌汉奸军紧跟在后面监督,往后退并不一定比向前冲安全,所以只好硬着头皮一边冲一边大喊着给自己鼓劲。
发射过几轮箭雨之后,明军弓弩手又迅速退后,原先的位置被长枪兵和火铳兵接管。紧接着,在各级军官的调度下,最前的两个明军步兵大方阵开始向前移动,主动迎击已在二十步开外的汉奸军步兵。而这时,之前由两翼分出的明军骑兵已经和汉奸军骑兵交上了手。
冲在最前的汉奸军骑兵是张天福和张天禄的部下。这些人的成分很杂,除了少量二张原来的嫡系之外,大部分是上个月月底被多铎补充进去的明军散兵游勇,甚至还有一些是新近被收编的明朝地方团练,战斗力可想而知。再加之刚刚在赭山挨过一次伏击,多数人都心有余悸,这一次也是在主子的淫威和封赏的双重作用下才敢鼓起劲向明军冲击,但等到真正和黄得功部的正规骑兵交上了手,本质便显露无疑。刚一个照面,二张的骑兵便被砍翻一片,纷飞的血雨中,明军骑兵将其阵型冲得摇摇欲坠。
伴随着一阵更大的兵器碰撞声,正中的明军步兵和汉奸军步兵也撞到了一起,双方展开了更为激烈的厮杀。这种面对面的搏斗更是将两支军队的真实实力体现得淋漓尽致。由于兵员素质上的劣势,汉奸军一时被激起来的那股血气之勇在开战后不久便被消磨的所剩无几,取而代之的是阵阵惊恐、不安。很快,汉奸军步兵便呈现出了力有不支的状态,阵型也是一阵晃动。
黄得功面无表情地观察着前方的战况,在他的身边,五千标营骑兵如同铁塔一般静静地矗立着,给人一种无形的压迫感。
对于明军暂时取得的优势,黄得功并没有感到意外,更谈不上有丝毫欣喜。他很清楚,这才是刚刚开始,只有待会儿和汉八旗还有满洲鞑子交上手的时候,才是真正考验自己的人马的时候。要是现在连张天禄这些杂牌都收拾不利索,接下来就根本没法打了。
刚过了小半个时辰,二张所部的杂牌便已经开始溃散,与明军交手的换成了刘良佐部。刘良佐部虽然比张氏杂牌军要强上一些,但和黄得功部相比仍然摆脱不了二流的地位。黄镇的官兵以前与刘良佐部共同驻扎江北,早就对这帮堪比匪贼的败类颇为不满,只是那时候双方名义上还是友军,还不好将这种情绪付诸行动。现在有了这么好的发泄机会,黄镇的官兵们怎么会放过?
“杀!——”杀红了眼的明军官兵们发出阵阵怒吼,朝着当面的汉奸军士兵冲杀了过去,这种气势让本来就比较心虚的汉奸军士兵为之胆寒。士气一颓,汉奸军便更难发挥出有效的战力,面对明军几乎只剩下了招架之功。
已经没有了回头之路的铁杆汉奸刘良佐,见自己的人马也开始出现不支的状态,顿时心中一阵大急,要是这次还让明军轻易的击败,那他以后也就再不要想有什么前程了。
一急之下,刘良佐几乎把所有的危险都抛到了脑后,亲自带着自己的一千多家丁加入了战团。
“弟兄们,不要怕!贝勒爷的八旗大军就在我们后面!只要再支撑一会儿,这股明狗就会败退!给我杀!”刘良佐骑在他的杂色花马上,挥舞着手中带血的马刀,声嘶力竭的大喊着。
见主帅亲自上阵厮杀,部分汉奸军士兵也是大受鼓舞,大喊着朝明军发起了反攻,整个汉奸军的士气顿时大为回升。明军的进攻势头也为之一阻,两军搏杀的惨烈程度不断升级。
正在观战的黄得功看到刘良佐的举动,眉头为之一皱,朝身边的亲兵队长徐义说道:“传令下去,擒杀逆贼刘良佐者,赏银千两,官升两级。”
“遵命!”徐义得令之后,立即着手安排。不一会儿,数骑传令兵离开中军朝着前方奔去。
“大帅有令!擒杀逆贼刘良佐者,赏银千两,官升两级!”很快,这个悬赏信息便传遍整个明军阵营。
听到这个消息,正为汉奸军士兵的垂死挣扎感到头痛的明军官兵们顿时爆发出了更大的战斗热情,以雷霆万钧之势朝着汉奸军的防线压了过去。
正在战线附近振威营营官王东日发现了骑在花马上的刘良佐,目测了一下双方的距离之后,朝着身边的亲兵说道:“拿我的弓来!”
一张铁弓被迅速递到了王东日手里。王东日举起铁弓,搭上一支铁脊箭,瞄准了距自己只有不到百步之遥的刘良佐。
“咻——”铁脊箭离弦而出,直扑铁杆汉奸刘良佐。
也许是刘良佐命不该绝,王东日射出那一箭时刚好被他看到了。刘良佐心中一阵大骇,下意识地将身子贴在马背上,刚做完这一动作,那支重箭便贴着他的头盔飞过。刘良佐逃过一劫,他身后的一员参将却被射穿咽喉,连惨叫都发不出一声就一脸痛苦地坠下了战马。
刘良佐看到那员参将的惨状,额头上的冷汗如同泉涌,又担心再有暗箭朝自己射来,便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段距离。这一举动恰好被正在为失手而苦恼的王东日看到,王东日不失时机地大喊道:“刘良佐跑了!”
“刘良佐跑了!”“刘良佐跑了!”明军士兵们也纷纷朝着对面的汉奸军士兵喊道。
这一阵大喊一出,刘良佐之前的努力立刻付之东流。见主帅果真已经远离了战团,又加之对面的明军攻势愈来愈猛,多数汉奸军士兵的战斗意志彻底崩溃,整支军队的士气如同决堤的江水一般一泄千里。明军抓住这个机会,一鼓作气发起了对刘良佐部的最后一击。
刘良佐这才懊恼万分,准备重新回去鼓舞士气,无奈为时已晚。不多时,刘良佐的步兵开始败退,紧接着,见步兵已败,汉奸军骑兵也没了斗志,纷纷向后退去。
在阵后观战的庞岳见明军已经击败了二张一刘所部的汉奸军,心头为之一松,不过,却并没有完全放松警惕,因为二张一刘后面还有七千两红旗汉军,再后面还有两万余满汉八旗主力没有上场。这帮人比杂牌汉奸军要难缠得多。虽然庞岳对女真无敌之类的传说是坚决不信的,但这并不妨碍他在战术上对建奴——这个华夏民族目前的死敌引起重视。
前方,汉奸军士兵四散溃逃之后,一支身着红色和红色镶白边棉甲、头盔上竖着“避雷针”的军队进入了明军的眼帘,这正是二张一刘所部之后的两红旗汉军。
“假鞑子而已。”庞岳看到汉军正红旗和镶红旗的旗号之后,在心中默念道,“只是不知道这群老牌汉奸军的战斗力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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