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赖似乎忘记了主将的身份,在一大群戈什哈的簇拥下冲在了最前方。今年以来,除了在潼关和李自成的大顺军打过几场之外,他已经有太久没有享受过这种驰骋沙场的快感了。今日有了这么好的一个机会,他怎么会放过?
突然,图赖发现明军的队形安生了变化,全军向左转向,好像要来抄自己的右翼。
“哼!这等伎俩也敢在我面前卖弄!”自小在马背上长大的图赖显然对这种战术不屑一顾。可是,正当他准备下令转换队形的时候,却发生了意想不到的事情。
“咔擦!”建奴骑兵队列中毫无征兆地发出了一声脆响,也许这点声音在数千骑兵前进的声浪中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但接下来发生的一幕却是大多数人可以看到的。一匹奔驰中的战马突然身子向下一矮,发出一声凄惨的哀鸣,其背上的建奴骑兵则因为惯性被远远地甩了出去,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便被踩成了肉酱。
一匹,两匹,三匹……刚才的景象在建奴骑兵当中不断重演,连图赖身边的戈什哈也有两骑中招,原本严整有序的建奴骑兵阵型顿时发生了一阵混乱,进攻的势头也为之一滞。
骑着马砍了半辈子人的图赖当然不会不知道明军使的阴招是什么,他已经就看出来了,那便是陷马洞!这种陷马洞碗口粗,齐膝深,非常便于挖掘,也不易被发现。这东西对付步兵几乎没有一点作用,但对付急速前行的大队骑兵却有着奇效。马匹从上面跑过不一定会踏中,就像刚才图赖的坐骑一样,但只要一踏中,因为惯性的缘故马腿多半会被折断。一骑中招之后,势必也会影响到周围,从而给整个阵型带来不小的麻烦。
本来,就算明军挖的陷马洞被巧妙地用枯草掩盖住了,以图赖多年的征战经历也不应该看不出其中的端倪。只是由于之前的长期压抑再加上突然找到发泄对象的喜悦,图赖早已经顾不上考虑这些,这才造成了这个要命的失误。
片刻之后,明军骑兵已到了离建奴不到六十步的地方,全军在此处完成了一个大迂回,从建奴的前方疾驰而过,队列中手持骑弓的兵士借此机会建奴发射出了一阵箭雨。
“啊——”“啊——”伴随着阵阵惨叫,尚未从混乱中脱离出来的建奴骑兵顿时被射翻一大片。更惨的要数刚才遭遇了陷马洞暗算之后侥幸逃生的建奴,还没有完全品味到劫后余生的喜悦便再次被拉入了鬼门关。
明军射出这一阵箭雨之后也不再和建奴纠缠,完成转向后便向后扬长而去,其中甚至有些促狭鬼还嚣张地吹起了呼哨。
靠着过硬的身手躲过两箭之后,图赖已经气得浑身发抖。打了这么多年顺风仗,看惯了明军的懦弱、无能,他何时受过这种奇耻大辱?一气之下,他竟要单枪匹马上前追击,被身边的戈什哈拼死拦住。
“主子,你身为主将,不可以身犯险,要追也得等到整好了队再追啊!”见图赖气成了这样,一名戈什哈连忙上前劝道。
“整队!再追!我要剁碎这帮无耻下流的明狗!”图赖歇斯底里地吼道,“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传令!”
明军当然不会呆在原地等图赖去报仇。等建奴重新整好队,绕过密密麻麻的陷马洞之后,明军早已远去,只留下一片腾起的尘土。
虽然图赖已经气得一张老脸成了猪肝色,但还没有完全丧失理智,见天色已晚便强压住心中的怒火下令扎营,并派快马回报尼堪。
可是对于图赖和刘良佐来说,堵心的事还远远没有结束。
入夜之后,消失的明军居然又悄悄地出现了,分成无数股来到建奴的大营边骚扰,不时地发射一阵冷箭,等到建奴骑兵整队追上去,他们又借着夜幕跑得无影无踪了。之后,图赖派人清点了一下损失,才发现有四顶帐篷被明军射出的火箭烧毁,死伤的建奴和汉奸军士兵足有六七十人之多。
这还不算,当图赖下令把担任警戒的人马增加了数倍,想好好休息休息的时候,明军仍然没有让他如愿。虽然没有近前来放冷箭了,但明军又换了一个新的招数,在建奴的营地四周敲锣打鼓,喊着各种口号。野猪皮认李成梁当干爹的光荣历史,多尔衮和蒙古嫂子的情史等等,通通被抖了出来。当然,这些素材大都是由庞岳提供的。
听着这些爆炸性的“秘史”,汉奸军士兵们倒没什么,毕竟不是在骂自己,甚至还有一部分人躲到暗处捂着肚子狂笑。普通的建奴士兵们刚开始也没什么,毕竟听不懂汉语。那些具有一定汉语基础的建奴中层军官们却一个个都怒不可遏,当某个缺心眼的建奴军官把这些话的内容翻译给士兵之后,建奴士兵也都群情激愤起来。
有个视皇太极为毕生偶像的牛录章京在气得发疯的情况下,没有得到任何批准便带着手下几十个同样气得脸红脖子粗的部下出营追击,结果在黑暗中一头扎进明军的伏击圈,只有寥寥数骑侥幸逃了回来。
经历过这一连串变故之后,图赖倒冷静了许多。为阻止此类事件再次发生,他把逃回来的建奴全部处斩,下令严禁擅自出击。于是,在震天的锣鼓声中,建奴和汉奸军们渡过了一个不眠之夜。
“总有一天,我要抓住这股明狗的主将,活扒了他的皮!!——”巴牙喇纛章京、三等公图赖第一次发出了这样愤怒而又无奈的咆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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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上午,尼堪所率的建奴主力终于和图赖会合了。两支建奴,一支在得到求援消息后连夜拔营赶了大半夜的路,另一支则听了一夜的锣鼓和精彩故事,都已经疲惫不堪。所以,尼堪没有立即下令朝芜湖进军,而是让手下的人马抓紧时间休息、养精蓄锐。
出人意料的是,昨天晚上袭扰图赖、刘良佐的明军并没有离去,虽然没有上前来偷袭了,但仍在远远地注视着几万建奴大军。
“贝勒爷,这伙明狗卑鄙无耻,不知天高地厚。昨日,我见天色已晚怕中诡计才未与他们计较,没想到他们还是如此嚣张!现在就让我带正黄旗的巴图鲁门前去给这伙明狗一个教训吧!”图赖觉得自己实在已经忍无可忍了。
尼堪笑了笑:“图军门,昨天晚上你做得很好!不过,今日怎么就有些沉不住气了?如今我大军已至,这伙明狗再怎么嚣张,也只能算是一群跳梁小丑!我军旦夕之间便可将其一举歼灭,又何必急在这一时?先休息一会儿,报仇杀敌的机会总是有的。”
见主帅尼堪如此说,图赖只能暂时作罢。
中午,全军难得地吃过一顿热饭之后,尼堪觉得休息得也差不多了,便下达了全速朝芜湖进军的命令。当然,这一次依然毫无意外地由刘良佐张天禄所率的万余人马打头阵,报仇心切的图赖也不甘人后,在得到尼堪的同意之后率本部人马紧随刘、张之后。
发现建奴的新动向之后,一直在远处张望的明军骑兵也开始拨转马首朝芜湖方向移动。
“此次的任务基本上算完成了,但决战的时刻也即将来到!”明军队列中,庞岳暗自发出了一阵感慨,“这可以说是南明历史上的一个重要转折点,按原来的轨迹,黄得功部近乎全军覆没,弘光被俘,南明弘光朝就此瓦解。呵呵,老天爷似乎也在和我开玩笑,让我回到了这一悲剧发生之前,却只给我安排了这么一个微不足道的身份,难道只让我做一个看客?罢了,不去想那么多了,不管能不能使历史翻盘,我都不会愧对自己的良心!”
庞岳最后看了一眼几乎延伸到天际的建奴大军,拨转马头随大队人马朝芜湖方向奔去。
见明军开始“逃跑”,刘良佐、张天禄便在主子的督促下开始了追击。昨晚被折腾得七荤八素的图赖更是咆哮着向前追赶,似乎不把那伙明军活活地吞了他就不会甘心。
刘良佐和张天禄本来心有余悸,但他们很快便发现,明军今日的表现和昨晚的大相径庭,不要说掉过头来反击了,几乎连看都不敢往后看,只是一个劲儿的向前窜,似乎将身后的建奴和汉奸军当成了地狱阎罗一般。
明军的胆怯大大地鼓舞了刘良佐和张天禄,一点点地唤起了他们心中的自信。考虑到今后的高官厚禄,不用主子催促,他们也自觉地将追击的速度加了又加。
就这样,两支军队一前一后开始了激烈的赛跑……
弘光元年五月十九,刘良佐、张天禄所部以及图赖所率的部分满洲建奴在芜湖城外的赭山遭遇黄得功部主力伏击,损失惨重,后在建奴主力的接应下仓皇逃出生天。之后,双方各自收兵,在芜湖城外形成了对峙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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