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场斩了柳同春之后,庞岳便率军进了城。无论前世今生,这都是他第一次来南昌。
金声桓早已将自己在城内在东湖边上的府邸腾了出来,想请庞岳过去入住,其他的一众南昌军将领也纷纷提出让出自己的住宅给湖广镇的将领居住。
但是这一番好意却都被庞岳拒绝了,给出的理由是如今战事并没有结束、清军仍在不远处虎视眈眈,远没有到坐享安逸的时候。
事实也是如此,湖广镇虽然打穿了清军的西路封锁线,算是解了南昌之围,但清军却并没有走远。站在城东、城北的城楼上向远处望去,仍旧可以看到连绵的清军营寨和纵横森严的壁垒、壕沟。并且清军的实力也没有损失太多,湖广镇手里只是多了个南昌城,两军依旧是对峙局面。确实还没到可以放松的时候,哪怕一丝一毫都不应该。
进了城,庞岳立刻让岳州营和永定营接管了各处城门防务,金声桓的南昌军则全部撤下来,回到了城内的几处军营中休整。对这项安排,金声桓等人都没有异议。
晚上,庞岳先是主动去拜访了住在城里的前大学士姜曰广。
这位弘光朝的大学士在罢官后本来住在老家江西新建县,金声桓起兵反清归明之后,认为他是先朝重臣,便把他迎到了南昌城中。起事后大封官爵的金声桓对姜曰广自然也是毫不吝啬,让他以“太子太保、吏部尚书兼兵部尚书、中极殿大学士”的名义号召远近。
此时庞岳主动上门拜访,老头几乎是诚惶诚恐,生怕自己当初被金声桓封官的那点不光彩事迹被庞岳拎出来做文章。但庞岳却并未提及这档子事,一阵寒暄过后先是称赞了老大人作为德高望重的几朝元老、在南昌被围的这段时间内对于稳定城内军心所起到的巨大贡献。随后又表示,等彻底赶走了鞑子,江西便还是大明的江西,到时候希望老大人能够再度站出来,为大明的中兴大业尽一份力。
见这位手握重兵、且有着跋扈传闻的年轻总兵在自己面前如此谦恭有礼,姜老大人自然也不好再推脱什么,在对庞岳此番救援南昌的功绩夸赞了一番过后,表示如果将来朝廷还有用得着自己这把老骨头的地方,自己一定不会再像之前那样袖手旁观。
从姜曰广的住处出来,庞岳便又一刻不停地来到了城内的总镇府,也就是原来金声桓在城内的署事地点,下令召开军议。除了湖广镇的中军部各司主官以及各营主官之外,南昌军的游击以上将领也全部被召齐。
这场军议的目的并不是为了讨论下一步的作战计划,也不是为了对之前的作战情况进行总结。庞岳主要是想了解一下南昌军目前尚存的实力,并熟悉军中的主要将领,为下一步的行动做好铺垫。
“这是我们首次坐在一起召开军议,却不是我们第一次见面。”庞岳微笑着看向南昌军的一众将领,以这样一种独特的方式开场,“两年前,在吉安和赣州,在座的诸位当中有不少人便已经和我有过碰面。只不过那时你我是敌人,而如今则已是袍泽。”
这话没错。两年前,金声桓、王得仁率部作为清军的前锋南下直趋吉安和赣州,当时还是赣州总兵的庞岳率军先后在吉安和赣州与之交战。如今两年过去,曾经战场上的对手却成了坐在一起议事的友军,真是叫人不得不感慨世事无常。
庞岳的话听在南昌军众将的耳朵里,更是别有一番滋味,大家都悻悻地笑了笑,不少人都面有惭色。
“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好了,不用再去理会。诸位既已重归大明,便是一个新的开始。”庞岳道,“今日召集诸位前来,一来是想认识一下各位,二来是想了解一下军中各营的情况。目前南昌之围虽然已经解除,但数万鞑子仍在近处虎视眈眈,战事还远没有结束。有些事情只有弄清楚了,接下来的作战才能做到有条不紊。诸位但请畅所欲言,如果营中粮草辎重存在短缺,或是需要其它什么物资,庞某也定会想方设法给诸位补齐。金将军,王将军,你们意下如何?”
“但由庞帅吩咐。”金声桓和王得仁都表示没有异议。
于是,在座的南昌军将领便挨个地站了起来,先是自我介绍,然后是对各自所统带的兵马的情况,如战损以及当前所需要的物资等情况进行介绍。
每一人说完,庞岳都会让参加军议的中军部总后勤官记下粮草辎重等的缺额,并吩咐三日之内补齐。
得到了补给的各将一一道谢。
“末将郭天才,见过庞帅......”一名身材魁梧、脸上横着数条刀疤的参将起身自我介绍。
“你就是郭天才?”庞岳的脸上露出了微笑,“早就听说过郭将军的名字。年初南昌归明之后,在南下攻打吉安和北上迎击鞑虏的战事中,郭将军可都让敌军吃了不少苦头。今日得见,果然好一员勇将!”
早在前世,庞岳便在相关的史料中看到过郭天才的名字。这的确是金声桓麾下一员难得的良将,不仅善于统兵、勇于作战,深得士卒的拥护,在长远的战略方面也时常有着独到的见解。但他的建议却很少得到采纳,通常都只是被金声桓简单地当做冲杀之将来使用,可以说并没有得到正确的任用。
“那些仗庞帅就别再提了,郭某再勇猛也都输了,说出来丢人!”郭天才显然也是个性情中人,说起话来没多少弯弯绕。他自己倒没什么,听得周围的其余南昌军将领却是一阵阵尴尬。
庞岳忍不住笑出了声,郭天才为什么在金声桓的身边不是那么讨喜,他现在终于知道其中的大概原因了。
“哈哈,郭将军果然是性情中人。不过这丢人一说倒也谈不上,战场上胜败无常。这一次败了,下一次赢回来便是。他日与鞑子再战,郭将军可有信心赢回来,让鞑子丢人?”庞岳道。
“郭某原本以为自己会把命丢在南昌,再没有挽回颜面的机会。所幸庞帅及时领军赶到,这才让郭某跟着捡回了一条命。如今都是在阎王殿门前走过一遭的人了,也再没什么不敢想、不敢做的。”
“好!好一个‘没什么不敢想、不敢做的’!两军交战,首在气势,若是气势上先输了一大捷,无论兵甲器械多精良,粮草辎重多充足都于事无补。今日郭将军便给在座的我等做出了一个表率。有郭将军这样的勇将在,我军战胜鞑虏的把握便又大了几分。然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郭将军,你部兵马如今都急需些什么,尽管说出来,能做的我一定尽全力做到。”
郭天才倒也毫不矫情,直接说了需要哪些物资。
庞岳同样让后勤官记下,在两日内发放,并特意在郭天才说的数额上又增加了一点。
......
军议结束之后,金声桓和王得仁在回去的路上均是沉默不语,尽管周围没有闲杂人等,但他们也没有再像往常一样进行交流,连那最隐晦的抱怨都没有了。
他们都是聪明人,仅今日这一次交道便能看出庞岳的手段。恐怕要不了多久,这支军队恐怕就会被分化,彻底与他们无缘。他们虽然早就料到了这种结果,也曾在心里劝说自己看开点,但如今看着它在自己眼前一点点地发生,心中还是犹如打翻了五味瓶,怎么想都觉得不是滋味。
至于后悔什么的,如今也全无意义,他们也再没有心思去纠结。唯一关心的就是自己日后的路在哪里,会被如何安排。
............
就在南昌之围得以解除的第二天,十月二十五日下午,湖广宝庆府和衡州府交界的山间官道上,一支近万人的军队浩浩荡荡向东开进,中军位置打起的总兵认旗上绣着一个“马”字。
这正是由右都御史、兵部右侍郎堵胤锡所节制的常德总兵马进忠部。当日,堵胤锡在得到了由岳州传来的敌情通报后,立刻让马进忠点齐兵马,等到粮草一筹备完毕便率军从常德南下直奔衡州。这也是庞岳之前就已经与他商量好的,一旦孔有德部从武昌南下,常德兵马便立刻动身前往行都护驾,无须坐等圣旨前来。
从常德出发后,他们先是走水路,在宝庆府境内上了岸,又一刻不停地向东进发。
“葵宇,此此未得旨意而领兵冒犯行都的罪名,怕是要连累你一块儿承担了。”行军途中,堵胤锡带着歉意说道。
“这是哪里话?堵公一介文人都不怕杀头,咱一个武将又岂能畏手畏脚地让旁人看笑话?再说了,咱这是去护驾,忠义之举,问心无愧。当今圣上也不是不明是非之人,不会不理解我们的苦衷。”马进忠一脸的无所谓,“更何况,到时候咱们不进入行都,就在行都以北扎营,就算圣上真的听了某个奸臣的谗言要对咱们不利,腿都长在咱们身上,咱们还不会跑不成?”
如果是第一次听到马进忠如此说话,堵胤锡恐怕会瞠目结舌,但如今早已是见怪不怪,只是笑着摇了摇头。
过了一阵,有探马回报:前方发现一支兵马,约有三四千之众,打着滇营的旗号。r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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