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完蛋了这句话,听起来确实很接地气,很像是市井间的凡人们彼此互相骂街争吵时的恐吓之词,脸红脖子粗又带着冷笑嘲讽,也很不符合人们对化神真君这等人物的想象。
好歹也说些比较威风凛凛的话,或是深藏不露,或是语带机锋,或是含意深远,或是让人联想无穷。结果铁壶真君这一上来就是这么一句大白话,还真是让人大跌眼镜。
但就是这么一句听起来有些不太符合他身份的大白话,铁壶真君说出口之后,却让在场的所有人、屋内屋外看得见或是看不见的人,都觉得理所当然,都觉得很有气势。
大概,这就是位居上位者天然自带的光环吧。你拥有了权势、地位,无论你说什么,很多时候都是对的。
凡人说这种话是可笑,化神真君说同样的话就是平易近人;凡人打架可笑鄙薄,化神真君对掐就是天地变色、众生敬畏,连说话也是如此。
天澜真君看起来也没有对铁壶真君这句大白话有什么太大的反应,他甚至还有些好奇地笑着说道:“哦,何以见得?”
“你倒行逆施,多行不义!”铁壶真君昂然大声说道,这就是先占住了理,他直视着天澜真君,朗声说道,“天下芸芸众生屡遭祸害,民不聊生,血流漂杵,苦你久矣;天下修士欲求长生大道,奈何浮云司横征暴敛,掠天下珍奇资源为己用,不得上进,苦你久矣;真仙盟本是天下正道,却为你专权霸道,用之以鱼肉百姓,无数仁人志士壮志不展,民愤极大,苦你久矣。”
这一大段话,三句苦你久矣,说得是气息绵长、气势雄壮,令人击节赞叹,暗想,这才不愧是化神真君这个档次的人物说出来的话语。就连陆尘都忍不住偷偷看了一眼天澜真君,心想,这些话虽然一听就是信口雌黄、随意嫁祸,但真要栽在这死光头的身上,似乎也都勉勉强强说得过去。
被人这般指着鼻子骂了一通,天澜真君看起来也有些不快,摆了摆手,道:“这些话咱们大家半斤八两,放谁身上都是一样,少扯这些。”
铁壶真君正色道:“胡说,这些坏事明明只有你干过。”
天澜真君瞪了他一眼,然后忽然咧嘴一笑,道:“好吧,知道了。若是过了今天以后,我还是胜了,这些坏事就都算在你头上吧。”
铁壶真君对此面不改色,似乎毫不在意,道:“随意。”
天澜真君又道:“还有人呢,怎么不进来大家见见面?”
铁壶真君没有说话,过了片刻后,这个宅子庭院西侧的墙壁忽然间轰隆一声低沉闷响,然后整个倒了下来。
片刻后,在一片尘土飞扬中,大宰院首座广博真君缓步踱了进来,笑容和蔼可亲,神色温和,对着天澜真君微笑说道:“好久不见,好久不见。”
天澜真君看了看广博真君,见他二人互相分开,与自己隐隐成了一个犄角夹击的局面,倒也没有多说,只笑了一下,道:“还有一位呢?”
话音刚落,便听到在他身后,那堵高墙背后的屋外,似乎是在外头的长街上,又好像是在更远处的那些街头巷尾,声音虽然清晰响亮,但传来的声调却是飘忽不定,好像在不停地移动着位置。那个声音长笑着说道:“我在这,我在这。”
听着那熟悉的声音,正是星辰殿之主古月真君。
陆尘不引人注意地偷偷皱了皱眉头,虽然古月真君并未完全现身,但以他现在所在的那个方位,正好和铁壶真君、广博真君组成了一个铁三角形状,将天澜真君牢牢地围在中间。
这便是不留余地、不留退路的意思了。很多年来,一直都没有人敢对一位化神真君下死手,其中的原因早前也已经说过许多次了,而这一次,看起来他们也是下了决心。
他能看得出来,其他几位化神真君当然更能明白这其中隐藏的含义。
※※※
有一会儿的工夫,这几位化神真君都没有开口说话,不知道是没有话好说了,还是在等待什么。但就在这个时候,在这个院子里的三位化神真君忽然同时抬头看去,只见原本在这座废弃的地下城池里,那一座奇异瑰丽的法阵,各种闪烁升腾的光束,突然发生了变化。
在那些升腾的光束里,大概有三成左右的光芒突然黯淡了下去,然后迅速地消失不见。
这造成的结果很明显,就是原本生机勃勃、一眼就能看出蕴含着强大力量的法阵,突然变得生涩起来,在许多紧要、关键的地点,失去了支撑的光束,这周围那特有的古老苍莽的气息一下子减弱了。
陆尘对此格外敏感,因为这种感觉他只在多年前那一场荒谷之战中,从魔教的降神咒大阵里感觉到过。
天澜真君的脸色微变,面上掠过了一丝杀意,冷然道:“你居然还在这里动了手脚。”
星辰殿古月真君的声音浑厚悠长,从远处飘了过来,道:“不过都是些雕虫小技罢了,是祖师爷那里传下来的小玩意。”顿了一下,他又笑着说道:“当初是你请我帮忙布阵的,虽然在那之后,你自己也清理过一次,不过这些小漏洞是我们星辰殿吃饭的本事,你没找出来,也不算什么。”
天澜真君默然片刻,然后叹了口气,道:“我请你帮忙的时候,还根本没今天这些事情,难道你那时候心里就有暗算的意思了?”
“不不不。”古月真君的声音否认道,“那是不可能的,天澜道兄你雄才大略,小弟我万万不敢与你作对,这些也不过是随手加上的小玩意而已,不值一提。”
随手加上和不值一提的小玩意?
天澜真君冷笑了一声,面色却越发严峻了。而在他身前的铁壶真君与广博真君则是面有得色。
广博真君施施然道:“天澜,你最大的错处就是离开了天龙山,若是你还在那座深不可测的昆仑大殿里,我们几个还忌惮你几分,但到了这地下,就是你自取死路了。”
铁壶真君冷笑道:“这里我们三个对你一个,山上三家人马攻打你一家,无论怎么看,你都是死路一条,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说到这里,他笑了笑,摸了摸胡子,道:“说你完蛋了,你还不信呢。”
天澜真君看了他一眼,然后咧嘴笑了一下,伸出手掌,摸了摸自己的光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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