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泽叹道:“叔夜相公说的不错啊,你小子不学有术,看来老夫迟早在朝廷上被你等拿出来说道说道,成为你的垫脚石?行,老夫认栽,这原本也是老夫于元佑年间闹出来的笑话,是事实就不怕人戳,你小子要是觉得老夫的肩膀踩着还舒服,就上吧。”
“谢明公大度。”高方平不是调侃,是真的很尊敬这家伙,又道,“明公把小子招录进工部做官吧?”
“然而你虽有些才华但口碑太坏了,工部不用你了,有胆子你就滚去禁军带兵,只要你愿意,我和叔夜相公上折保举你官升五级,做捧日军都指挥使都没问题。”宗泽呵呵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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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方平急了,“要不明公咱们在讨论一下啊,你都看到我工地的效率了,工部的职位小子很有心得。”
宗泽捻着胡须道:“你等老夫想想,但想了后多半还是不行。”
看来要另谋高就了。妈的弄的在官场像个没人疼的孩子,分明已经有了很辉煌的简历却四处都不待见,都想推诿。张叔夜和宗泽狼狈为奸,试图打磨老子灵气,哼,天无绝人之路,走着瞧。
接下来老宗只是四处走四处看,参观学习,看到他认为有趣的就用笔记录下来。
他根本不找高方平要什么秘籍,只用心观看整个工地的每一个环节,看到后就记录下来带回工部去。
高方平不介意把自己的先进经验教给工部,因为宗泽学习了之后他会把黄河等等治理的更好,这是利国利民的地方。然而高方平想要版权费啊,这些东西是老子花科研经费搞出来的,就被你等混蛋白拿了去,哥的技术团队喝西北风啊。
不过想这么想,宗泽乃是大酷吏不好惹,得尽快想办法节制住这个风气,慢慢的引导他们认可“专利费”这么一个事实。
见高方平和宗泽没冲突,那个躺地上装死的工部官员现在才起身,指着自己那被打肿的脸道:“大人,您一定要为学生找回公道来。”
宗泽一边记录工地上的环节,一边漫不经心的问:“怎么找?”
“他桀骜不驯,毫无儒雅之态,有失官统。”
“他原本就是个流氓,抱着这样的心态你就容易想通了。如若实在想不通,去开封府找叔夜相公。”宗泽道,“因为我拿他也不是太有办法。”
额,这书呆子就不说话了,自认倒霉。
某个时候宗泽记录完毕,把纸张收了在怀里当做宝贝,笑眯眯的来找高方平。
还道他要付钱呢,却是掏出一个信封递给高方平:“这是前些日子赵明诚和李清照到江南后,亲去龙游县拜会老夫,托老夫带给你的信。”
言罢,他带着工部的人匆匆忙忙的离开了工地。
拿着信看看,的确是知己,李清照写的是白话文以及简体字,并且不是草书而是小楷。
“明月繁星如许,离东京时日尚短却总觉已些年月。杭州时已秋草枯萎,清照身旁西湖,心中只剩得一丝孤寂,于夜下伏案挑灯写信,有心绪万千,国朝家事,盛衰荣辱,一时不知从何细数。印象最深者,唯悲欢离合散席之凉意、和高兄风华绝代之质。”
这是李清照的开场白,直言不讳的表达了心态思念夸奖。杭州的秋景一派枯草落叶,虽然应该很美,却被她比作了心中一丝孤寂,加上前后“国朝家事,悲欢离合”等用词,这里高方平不太知道她具体指的什么?
是了……她说有心绪万千又说枯草秋意,兴许又和她公公赵挺之快要罢相、身体每况愈下有关?
也不知道理解的对不对,总归李清照还是高估了高方平的程度了。
甩甩头继续往下看,好在下面的文字却通俗易懂了,和高方平前世在起点看的小白文差不多。
信中为高方平解了疑惑,总算知道为什么宗泽忽然崛起了。
李清照提及,到达之后便被民不聊生的江南吓到了,唯独听闻龙游县治下最稳,大钱的伤害最小。于是李清照便和赵明诚去龙游县拜访了宗泽。
秋意枯草除了可以看做她公公的形势,也可以看做李清照在形容她所看到的江南景象,甚至是国朝景象。她除了是个烂漫的人,也真是个心有家国天下的爱国主义文青,特别受高方平感染之后这种心态越发浓重。
于是就有了她和赵明诚对赵挺之相爷举荐宗泽一事。
不知道老赵相爷出于何种心态,也许是“有权不用过期作废,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赵相公专门审查了宗泽的简历后,有张叔夜的附和,便一纸文书把老宗掉入京城。
“途中听闻高兄于汴京治理钱政,又于孟州初露锋芒,清照为高兄贺,知高兄于京城独力支撑不易,清照也算尽了绵薄之力,把宗公调入汴京,他是个好人能臣,高兄尽可信任,希望你们能相互助力,做出一番对国朝有利的事业来。我家夫君和公公的政治理念,或许高兄这等青云之志的才子看不起他们,但请尊重信任他们这次于宗泽身上的作为,由清照作保。”
这是李清照在信的中间写的。
最后,她附录上了在北京时候高方平写给她的《永遇乐》。
昏了。
那是她自己晚年的呕心沥血之作好吧,果然是文人相轻的德行,她这次在信中引经据典的找出了诸多毛病,也不知道这算不算是自我批评?
然后她承认虽然喜欢这样的风格,却依旧批了个体无完肤,还说什么高方平不是作词的料,还是“然并卵”听来比较爽快云云。
高方平彻底败了,以后真的不对文人去吟湿了,这次就算是送脸下乡。
说起宗泽被启用这事,往后的朝局有得瞧了,或许从此开始,蔡京一手遮天的朝局就会慢慢的成为过去式。此点来说赵相爷将死之前做了件好事,李清照这个文青也算为国朝立下了一个功劳。
梁红玉缩在高方平的怀里看着信,她记得这个叫李清照的姐姐是个比老姐还漂亮的美人。
“小玉想阿姐了,她怎么还不回来?”
高方平道:“江南远,蔡京的大钱就算起运,如此庞大的队伍行进也会很慢。别多想,你姐会平安的。”
“江南真的要出事,主要是大钱,其次是蔡京设立的东南应奉局在那边劳民伤财的大肆搜刮奇珍异宝。大钱已经废止,但应奉局还在祸害。目下还不算民不聊生,但也快了。”
高方平喃喃自语道:“一但江南这个最大的产粮地出事,那京城的粮食会升到天价,进而严重影响到我朝在北方的战略利益!这事得赶快解决,否则等不到小玉你长大,就要提前起兵去江南平乱了。”
“怎么解决啊?”梁红玉咬着指头道。
高方平道:“天下事其实没有秘诀,都是钱闹的。如果河北地上快速铺开钱庄,我们底子更厚,底气更足的时候,就可以前往江南扛住钱政的次序。一但成功,国朝的大病就去了七层,而我手里的钱也会更多,那时许多等着做的大事就有资金了。”
所幸,上次两大集团政治斗狗的结果:免除了江南一年赋税。这看似无关痛痒,实际算是给老百姓喘息一口气的机会了。
大宋的税率真不算低,最要命的一点在于缴秋粮的时候还经常产生支移。
所谓的支移,就是除了让老百姓拿缴纳粮食,还必须把粮食送到官府指定的地方。不去可以,把粮食留下,然后在缴纳一笔运费给官府。
比方说西北战事吃紧,秦凤路转运使一纸文书进京,朝廷就会派江南官府督运粮草去西北,但官府实在忙不过来无力运粮,于是就把这个任务摊派给江南百姓,让他们自己把粮食送到西北给种师道,种师道的收据,就是他们的完税票据。
大宋真个是满世界的土匪山贼,一但老百姓的粮食被抢,他们需要自己再拿出粮食来填补,这可不是小数目。所以一但发生这种事老百姓只有逃跑一条路,这就是俗称的逃户,从此躲在山里不出来,自耕自养,逃避了税役。
这样的情况如果大量存在,江南的粮税就跪了,形成朝廷和百姓双输的局面。与此同时,那些逃户也是山贼的潜在力量,更是方腊往后造反起事的细菌土壤。
在这样一个局面中,朝廷主和派是有其道理的,国朝实在难以支撑西北无休止的战事了。
种师道他本身没错,纵使陕西已经赤地千里,还源源不断的从其他地方调集粮草是他的责任,他之所以能被理解,那是因为他顶不住的话,老百姓有金山银山也是然并卵。
在这一循环之中没有谁是轻松的。
内忧外患之际不添乱就是功劳,所以高方平尤其痛恨那些占山为王打家劫舍的土匪。
想到这些的时候,许久写不出策论的高方平想把这些整理下来写成策论,“论为政者的良心和责任”。唯其一点,为政者要保护良民。
就是让伤害良民的人付出惨痛代价,让犯罪成本无限高起,做不到就是执政失败。从刑法和经济原理解释,大宋的土匪多,一大因素是官府懦弱,“造反成本”太低,于是就被纷纷效仿。
如果任由抢劫犯活的滋润,置辛苦生产纳税的良民于何地!
高方平的价值观里为政者的良心就这么简单:
杀贼,即是肯定国朝纳税人的地位和尊严,除此之外都是然并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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