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下张克公倒是被骂回去了,然后被张叔夜的眼神压制住了。
但是显然皇帝又想溜走了,并且以蔡京对皇帝的了解,皇帝基本又忘记刚刚大家弹劾高方平的话题了。
于是抓住机会,蔡京第一次出列。
看这个老帅哥已是头发全白了,赵佶还是很感激老蔡的,只得安奈住了玩性柔声道:“太师有何话说?”
蔡京奏道:“张克公不合时宜,言过其实这是有的。高家对皇家的忠心和苦劳、功劳,不该随便受到质疑。”
赵佶笑道:“就是,太师言之有理。”
蔡京又马上接口道:“但陛下仁德温和,自来也没有亏待过高家,您不欠他们。所以也不能为了他们的功劳和苦劳,就一味的纵容。总体上何执中和张克公言辞少许夸张了些,但据政务堂所知,空穴不来风,他们所凑之事是的确有的。”
高俅想操刀过去把老蔡给宰了,妈的皇帝都忘记了,结果老蔡又绕回来了。
这下被提醒,赵佶又想起来何执中和张克公刚刚说的是非来,便有些担心的道:“果有其事吗?”
蔡京道:“确有这事。老臣以为这也不算是太大的问题。执政并非一成不变,有时需要父母官根据实际情况,因地制宜的施政。此点来说高方平做的还算不错,在一定程度上他荒废了盐税和碳税,却于其他地方弥补了过来,对朝廷的税收有增无减。但是陛下,张克公和何执中所说也自有他们的道理。盐税和碳税乃是国朝财政之中流砥柱,高方平虽然执政风格不同,另走别路获得了成功,但不代表别人也能成功。若是一味的对其放纵,颠覆朝廷基础和权威,导致其余执政官纷纷效仿,则会把我朝之财政至于险地。这是不争的事实。”
顿了顿,蔡京缓缓又道:“另,郓城之外长,时间聚集几千逃户,而永乐军不对其追缴处罚,或许高方平有他的特殊理由和原因,但这终究对国朝的整体政治环境造成影响,老臣认为此举不可提倡,若做逃户可以不付代价、堂而皇之的逃避国朝税务,则老臣当心会有越来越多的人抗税……”
张叔夜出列打断道:“避重就轻,胡说八道。陛下,老臣这里有另外的看法,另外的解读。”
蔡京表面上说高方平的做法可以理解,但其实他成功勾起了赵佶的注意,也吓到赵佶了。
赵佶是贪财又喜欢和谐的人,当然不愿意越来越多的人抗税做逃户,所以真被老蔡给吓到了。但介于以往对小高良好的印象,赵佶在感情上还是有些不愿意承认高方平在乱来。
这下听张叔夜有不同的解读,赵佶也很高兴道:“张卿速速说来,朕恰好很关心这些问题。”
张叔夜道:“太师说的情况总体是存在的,是实情。然而太师却未能把真相剖析给陛下知晓。关于盐税和碳税确是我朝财政根本。但总体上是偏重的,富庶地区能够承受,不代表所有地区都能承受。老臣恰好认为这是高方平在因地制宜的施政。郓城并不富庶,民风相对彪悍,所以自来多有豪强和山寨,一大原因就是律法严峻而他们又无法承担较重的赋税。高方平的施政策略,总体方向无问题,世间既有妖星现世山东之说,而事实上又有八百里水泊那样的毒瘤已经形成了造反。那么在此情况下,过重的赋税,是增加水泊声势土壤。老臣认为在治疗水泊这个毒瘤之上,高方平乃是反其道而行,从源头上改变毒瘤做大的水土环境,才是治本良方。”
赵佶听老张说的很有道理,然而听来似乎会损失比较多的税收,所以一向贪财的赵佶不说小高不对,只担心的问道:“为了治疗祸妖星毒瘤,张卿你老实告诉朕,高方平会损失朕的多少税收?”
张叔夜神色古怪的道:“一文不少,相反他现在一个月的财税收入比其他一州之地还要多些。”
赵佶一听就嘴巴笑歪。虽然那些钱他还没有拿在手里,但他就喜欢听这样的好事,笑道:“这下朕就放心了,小高总归是一把能手。目下到处都在说钱不够用,到处问朕请旨免税,朕的皇后一向节俭,还下令皇城用度缩减一层,弄的怨声载道。朕不是小气,而是类似的事听多了,总觉得国朝不够安泰富足。于此情况下,有小高这个赚钱能手在分忧,朕便可安心了。”
“……”蔡京和张叔夜面面相视一番,对皇帝很无语,听到有钱赚就罔顾其他一切,也是没有谁了了。
蔡京急忙再次围绕张克公找出来的理由说事,出列道:“高方平的财税能力的确不容质疑,陛下高兴也就行了,朝廷便不再追究这事,容许郓城便宜行事。但他去郓城的目的是代陛下守望水泊,震慑祸害世间的水泊妖星。早先张克公没能说清楚,其实老臣也在对此担心,迟迟不给水泊颜色看,恐对天下的安稳不利。换别人或许有难处,但高方平出生将门,骁勇善战乃是出了名的,迟迟不予土匪决战实在有损朝廷威严。老臣不是质疑小高的忠诚度,而是无法理解这样的安排。”
赵佶完全不懂兵事,便看向了他最为信任的大将军高俅。
高俅一阵头晕,他甚至比赵佶还不懂兵事,豆大的汗顿时从额头上滚落了下来,急忙往后踩了种师道一脚。
种师道出列前快速的凑近高俅低声道:“您欠我三百贯。”
老高一听就放心了,一副不差钱的样子微微点头。
赵佶见种师道这个戾气深重的流氓出来,竟然要打断高太尉说话,便有些不悦的道:“老种卿家难道有心得?”
高俅笑道:“陛下可放心,种家一门三代都是兵法名家,种师道平时也和老臣多有讨论,他的许多想法和兵法,经过了老臣的提点和把关,总体上还是过得去的,大可听听他要说什么,若有未尽之处,老臣会负责把关。”
“……”
满朝的官员不论文武,都想把高俅拖下去群殴致死才解恨。
唯独种师道很喜欢老高,目下住的宅子都是老高的,老高也的确给了在皇帝面前露脸的机会,而且还雪中送炭的赠送三百贯奖金,所以种师道认为高俅是个很讲义气的混混。种师道恐怕是整个朝堂之上,最能接受混混和流氓的人了。
YY完毕,种师道白发苍苍的样子凑道:“陛下有所不知,所谓的兵法其实并不玄乎,无非四字:小心谨慎。一场战争的关键其实不在于决战,决战往往只是简单粗暴的血肉横飞,几天就过去,甚至更短。但战前的准备,派兵布阵,粮草、军械、阵地等等后勤安排,消息的收集、汇总、分析,所有的一切盘根错节,真真假假,这都需要主将事无巨细的过问,选人、用人、分析属下的长处短处,加以统筹,等等这些事务才是最耗费时日、旷日持久的。根据情况的不同,以老臣的心得来说,纵使是百万大军的对决都可能在七日之内结束,但战前的准备以及运筹帷幄,甚至需要推演至数年之前。也就是说一个成熟合格的统帅要打赢一场战争,需要早在数年之前就开始对其准备。其实这才是‘养兵千日用兵一时’的真正释义。”
顿了顿,种师道再道:“郓城直面八百里水泊,具体情况我等后方并不知情,这就是需要高方平知军的缘故。但就目前的情况看,主动权始终被高方平握在手中,济州之地,造反土匪的危害不但不增还在减少,已经说明了永乐军部署在水泊的必要和意义。至于作战时机的成熟与否,老臣认为这点不能由朝廷判断,该由陛下您钦点的守臣高方平判断。”
赵佶听着似乎也合理,但兵事不同儿戏,于是赵佶又看向了高俅。
“老臣觉得种师道言之有理,老臣想说的他都说了,于是……老臣也没有要补充的了。”高俅很无耻的说道。
赵佶又看向了陶节夫。
陶节夫作为曾经带兵的帅臣,可不是毛事不懂的棒槌,不会被种师道和高俅这两个流氓忽悠。
不过总体上,老陶虽然知种师道在说废话套话,却是陶节夫知道高方平也是懂军的人,区区梁山当然没有种师道说的那么严重要备战数年。不过陶节夫肯定,以高方平的猥琐而言,他肯定有另外的作战计划,朝廷在不了解具体情况的时候,的确不该对前方的守臣指手画脚。
于是陶节夫真不想和种师道同流合污的,却也被逼之下无奈的出列点头道:“陛下英明,总体上种师道说的在理。具体情况,应该交由永乐军知军高方平判断。”
看似这个问题也到此为止被定调了,张叔夜和张商英纷纷担忧的相视一眼。
这次麻烦的在于蔡京实太阴险,带起了这样的节奏“捧杀”高方平。
虽然看似是压住了,然而事实上两个老张明白,蔡京的节奏掌控下,已经成功勾起了皇帝对“高方平决战水泊”的期待心思,且朝上不止一次的有人在强调“高方平骁勇善、击败水泊乃是轻而易举”这个概念。严重的在于,这个概念也被皇帝接受了。
一但这样的观念在心里直根是非常不妙的,高方平拿出答卷便也罢了,而一但出现幺蛾子,或结果不如皇帝预期,则会出现刚刚对连绵之雨讨论的效果,在皇帝认为“形势一派大好、高方平骁勇善战”的前提下,高方平哪怕交出八十分的答卷都不是功劳了,若是再低,譬如七十分在以往及格的答卷,则就在这种气候下变为罪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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