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你还好吗?”申成勋看着隔音间里的顾七月,有些担忧地询问到。
此时顾七月耷拉着肩膀,微微喘着气,表面看起来十分正常,可是隐隐约约就可以感觉到她的情绪倾注得太过深刻,以至于精神的透支席卷而来,让她看起来有些疲惫。
听到这句问话,顾七月抬起头来,愣了愣,然后摆了摆手,“不。”停顿了约莫半秒,接着说到,“我没事。只是……只是有点累了。”顾七月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浅浅的笑容,然后把耳麦拿了下来,走出了隔音间,脚步在音控台旁停顿了一下。
顾七月看了看申成勋,本来是打算询问一下刚才的录制到底如何,可是话语到了嘴边,却又不由咽了下去,她甩了甩头,似乎想要把那种疲倦甩掉一般,然后走到了旁边的沙发坐了下来。
李然眉宇微蹙,他可以明显感觉到顾七月整个人的气场都不太对劲……就好像原本的气场是明亮的橙色,现在却正在逐渐暗淡下来,变成黑压压的一片,这种感觉真的很不妙。类似的情况以前也出现过,在拍摄“灿烂的遗产”的时候,在录制“像中枪一样”的时候……李然也知道,这是表演所需要的状态,可是今天却不同,难以用言语来表达,只是感觉不同。
顾七月感觉整个人都陷入了柔软的沙发里,那种沉甸甸的疲惫拖着她的双腿不断下沉,那种绝望到窒息的压抑让她喘不过气来,张大了嘴巴,试图呼吸一下,可是却发现胸口依旧闷得厉害,那种溺水的窒息犹如黑暗一片席卷而来,痛苦到了极致的绝望狠狠地抓住了心脏,让她整个人都蜷缩了起来。
终于,她再也忍不住,直接站起来,就逃也似的冲出了录音室,她需要一点新鲜空气,否则她的脑袋就会燃烧起来。
李然看到顾七月站起来,第一个反应就是伸手试图去抓住顾七月,可还是慢了半拍,他仅仅只抓住了一片残风,然后就看到顾七月打开录音室的大门直接冲了出去。李然随即就站起来,紧接着拉住了录音室的大门,跟着冲了出去。
申成勋原本正在忙碌着刚才录制好的音轨,转眼之间两个人就跑出去了,等录音室门重新关起来时,他才回过神来,一脸错愕地看着空荡荡的录音室,显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李然快速地奔跑着,试图追上顾七月。可是,顾七月跑得真快,那彷佛燃烧生命一般的脚步在疯狂地奔跑这,这让李然有那么一秒的愣神,那飘荡在空气中的黑色短发,少了一股诗意,却多了一抹脆弱,隐藏在黑发之中的柔软脸部线条,彷佛已经被彻底击溃,仓皇失措之间的恐惧和绝望在那迷茫的眼角洒落了一路光晕。
李然的心脏猛地一收缩,他也来不及细细思考,只是条件反射地就再次快步追了上去,试图缩短他们两个人之间的距离。
顾七月就这样竭尽全力地奔跑着,漫无目的,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为什么在奔跑,她只是大口大口地呼吸着,然后肺部灼热得一股钻心得疼痛,那种无法前进也无法后退的困窘让整个世界黑压压得一片,漫天漫地的乌云完全看不到任何光彩,世界空旷得可怕,彷佛视线所及之处都看不到任何身影,只剩下自己一个人,孤单得一个人,孤零零地被遗弃了下来。
不是说,只要冷漠了之后就不会受伤了吗?不是说,只要不再轻易相信就不会遭遇背叛了吗?不是说,只要学会坚强学会残酷就无坚不摧了吗?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她还是如此茫然,偌大的世界居然找不到一个属于自己的避风港。
她已经厌倦了,厌倦了李胜基的自以为是,厌倦了权志龙的居高临下,厌倦了金泰妍的犀利指责,厌倦了朴正洙的虚伪自私,厌倦了崔雪莉的纠缠不清,厌倦了玉泽演的撒娇卖萌……她已经厌倦了,厌倦了具大成的伪装面具,厌倦了宋江淑的满嘴谎言,厌倦了具孝善的善良可怜,厌倦了洪祈勋的不告而别,厌倦了自己的心软胆怯……
只要武装起来,她就不会再受到任何伤害了,只要武装起来,她要坚强,她必须坚强,因为在这条荆棘满布的道路上只有她一个人,她只能依靠自己。她从来都只能依靠自己一个人,她没有软弱的权利,她没有退缩的资格,她没有害怕的余地,她必须坚强起来,即使遍体鳞伤,也必须咬紧牙关走下去。
只要武装起来,她就不会再害怕了。
“九七!”身后传来了一个呼喊的声音,可是顾七月却避之如蛇蝎,她不能软弱,她要拒绝所有一切的帮助,她只能是一个人,她也只有一个人,“九七!”那声音越来越近,可是为什么脚步却越来越慢了,她必须再快点,然后再快点。
“哗”,一个有力的手臂猛然就抓住了她的手腕,这让顾七月吓了一跳,“啊!”顾七月不由就惊呼出了声,可是很快她就咬紧了牙关,把所有懦弱的呼喊都吞咽了下去,转过身就抬起右脚直接横踢了过去。
“哼。”顾七月可以感觉到自己的右脚狠狠地提到了对方的小腿,可是对方却没有避开,硬生生地承受下了这一个袭击,顾七月握紧拳头抬手就又给了对方下腹一肘子,结果对方还是硬接了下来,紧接着,顾七月就感觉自己整个人被用力一扯,那巨大的力量几乎没有给予她任何反抗的机会。
脚底下猛然一踉跄,然后顾七月整个人就撞到了一个怀抱里,那清冷到凛冽的海洋气息刹那间将她包围,让她浑身上下连续打了好几个寒颤。好冷!
“九七,是我,是我……”那冷峻而僵硬的嗓音是如此熟悉,让顾七月周遭的躁动缓缓平复了下来,可是顾七月下意识还是举起了手臂,试图推开对方,然后用膝盖给予对方致命一击,但对方却根本不给她机会,用力地拥抱着,甚至可以听到骨头挤压的声音,那汹涌而疏朗的气息将她团团包围,耳边再次响起了那熟悉的声音,“九七,是我!”只是,那熟悉的僵硬和死板此时却带上了一丝生涩的柔和,让她身上的伤口缓缓麻木了下来,疼痛一点一点地开始消失。
抬起头,顾七月看了一眼那硬朗的下巴弧线,眼眶刹那间就被温热的泪水所占据,可是她不喜欢这样的自己。于是,她狠狠地把脸颊埋到了眼前的胸膛里,没有想象中的冰冷,而是带着淡淡的体温,扑面而来,将她团团包围。
原本以为这样泪水就不会滑落了,但事实却恰恰相反,滚烫的泪水直接就决堤了。顾七月紧紧地咬住了自己的下唇,不让自己的哭泣溢出声音,可是,这真的太困难了。顾七月的下唇已经疼痛到渗出了血珠,但那排山倒海的痛苦还是席卷而来。
她以为她不在乎,她以为她没关系,她以为她足够坚强地应付所有一切。
可是,内心深处的伤痕却从来都没有痊愈,一旦撕开之后,那撕心裂肺的疼痛就直接将她击溃,她甚至没有反应时间,直接就变得支离破碎。
李然可以感受到胸口传来一阵温热的湿意,低下头,他就看到了顾七月那紧绷的肩膀,在轻轻地颤抖着,压抑着内心所有的汹涌和痛苦。这让李然有些不知所措,他只是因为担心顾七月冲到马路上会出事,所以才追出来的……是这样的吧?现在,确认顾七月没事了,所以他的任务就完成了……是这样的吧?但是,顾七月的情绪却彻底崩溃了,那他现在应该怎么办?
李然看了看自己紧紧握住顾七月手腕的左手,只觉得指尖传来淡淡的温热,那茉莉花的香气在鼻翼底下缓缓萦绕着,让他越发不知所措起来。
于是,李然挺直了腰板,试图稍微拉开一些距离,可是不想,顾七月却依旧深深地埋在他的胸膛里。李然只能是松开了右手,然后老老实实地把双手放在身体两侧,充当一根电线杆的角色。可仔细想想,这样又似乎不太妥当,抬起手想要围成一个圈,保护着顾七月,但这动作看起来着实太滑稽,无奈之下只能又放了下来,垂在身体两侧……但,这感觉还是不对劲。
李然站在原地,人生第一次开始手足无措起来。谁能来告诉他,这样的场面应该要如何应付?
顾七月放肆地将负面情绪全部都酣畅淋漓地宣泄了出来,她原本以为自己不在意了,尤其是金泰妍的事,包括李胜基的事,但事实上,她依旧在意。李胜基的背叛,让她不敢轻而易举地再次相信别人;而金泰妍的伤害,成为了插在顾七月胸口上的匕首,一直都不曾取下来过。
她就像宋恩窕一样,她是一个胆小鬼,那遍体鳞伤的过往让她犹如惊弓之鸟,小心翼翼地竖立起一道围墙,将所有人都阻隔在外面,避免让自己再次受伤。
伤害不会让她变得软弱,只会让她变得坚强。只有这一刻,这短暂的一刻,她允许自己软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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