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达动力”将要重组“江州重汽”的消息不胫而走,在江州重汽上下激起轩然大波。当惯了“国企老大”的全厂职工,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手里的“铁饭碗”变成了“泥饭碗”或是“瓷饭碗”。
不仅仅是职工,半数以上的管理层干部也是心有不甘。堂堂国企,怎能被区区一个民营企业来指手画脚?全厂上下怨声载道,甚至群情激忿,一致对此举表示难以接受,要求以职代会的表决结果来决定重组的方案。
江州重汽的书记厂长跑到沈学谦那里诉苦,说厂里工人的情绪很大,几乎到了失控的边缘。市里再不出面协调,恐怕会出乱子,他们已经是无能为力了。
沈学谦听了之后大怒,拍着桌子把两人一顿臭骂。
“你们无能为力,你们什么时候有能为力过?你龙治民担任重汽党组书记以来,除了跑到我这里来哭穷还干过什么?还有你周波,你这个厂长生产抓不起来,销售抓不上去,员工闹情绪你管不了,你是干什么吃的?还好意思跟我这儿说什么失控,能怎么失控?是工人失控还是你们失控?我告诉你们,要职代会决定重组的方案可以,但我得先撤了你俩的职!只要有一个工人跑到街上闹事,我都要唯你们是问。若是有大批工人参与闹事,我首先就把你俩扔进去关几年再说。”
“嘴长在人家身上,腿也长在人家身上,他们要去请愿,我能有什么办法?”龙治民嘀咕着,心有不服。
“你是干什么吃的?你平时的党群工作是怎么做的?出了问题你一竿子全推到市里边来,你这是什么态度?再说重汽到了今天这个局面,你这个党组书记就没有一点责任吗?厂里都揭不开锅了,你龙治民该换车照换不误。去年还带着一帮厂长副厂长出国考察,考察费用了十好几万,却没给厂里增加一分钱效益。我倒要问问你们,你们考察的成果是什么?学人家学的什么先进管理经验?出了问题两手一摊,没钱了向上头要钱,这就是你们学习的先进经验?”
沈学谦越说越气,怒不可遏的痛陈龙治民的种种劣行。龙治民见沈学谦动真格的了,也不敢再说话,抄着手耷拉着脑袋闷不做声。
“沈市长,你也知道这厂里的问题在我们接手以前就存在,并不是我们造成的。”周波硬着头皮说出了心中的委屈。
沈学谦听了火气又上来了,后悔当初怎么就会起用这两个酒囊饭袋。
“是,很多问题是在你们接手之前就存在了,可让你们接手是为了什么?不就是让你们去发现问题,解决问题吗?你今天竟然有脸跟我说什么历史遗留问题,我算看出来了,工人们的情绪根源就是在你们两人身上。好!好!好!当初任命你俩时,我也投了赞成票,我这个当领导的首先纠正自身的错误,今天就先停了你二人的职!市政府马上派工作组进驻厂里,江州重汽暂时由工作组接管,回头再来慢慢清算你俩的责任!”
“沈市长,我们也没说不回去给工人们做工作呀,只是把现实的困难向组织上反映一下,你也用不着拿大棒子赶鸭子上架,我们回去好好安抚大伙情绪还不行吗?”龙治民仗着自己的强硬背景后台,把服软的话说得像挑衅的感觉。
他在心底里就不相信沈学谦真敢动他,他大舅子是商务部对外贸易司参赞宋于光,姨妹是西河省昭通市第五中级人民法院执行庭庭长宋于珍,老婆是江州市市总工会副主席宋于丽。宋家也算是红色家族,早年参加过抗日战争和解放战争,族长宋裕是我军知名爱国将领。1955年被中央军委授予中将军衔,任某军区司令员,中央军委委员。龙治民自身家庭并无什么显赫背景,只是攀上宋家这颗高枝成了宋裕的曾孙女婿后,才有些不可一世起来。沈学谦敢法办宋裕的曾孙女婿?他敢谭亚林也不敢,所以龙治民才会有恃无恐。
可周波不一样,他就一个工人出身,沈学谦不敢把龙治民怎样,但很有可能会把气撒到他身上。所以一见沈学谦动了真怒,龙治民又有恃无恐,他赶紧上前替自己解围。
“沈市长你也消消气,我们之前是没有意识到自身的问题,你骂得没错,我给沈市长这一通骂给骂醒了!回去我们先好好反省反省,然后全力做大伙的思想工作,沈市长你放心,我们保证不让任何一个工人跑到街上给市委市政府惹麻烦,这就算是我们立的军令状吧!”
周波时时不忘把龙治民给栓到一起,连立军令状都要带上他,龙治民狠狠的瞪了他一眼,他一扭头权作没看见。
沈学谦就是有心要撤这两人的职,也不能在这个时候。虽说心里明白周波说的话当不得真,只是临时的权宜之计,也不便跟他较真。这个时候撕破脸,没准厂里的几千号工人真就失控了!只得顺坡下驴,见好就收。
“早有这个态度不就什么都结了,你两个回去好好的给我反省。不是看你们能及时意识到自身问题,我今天真就撤了你俩的职,有任何责任我沈学谦一肩担了!”
沈学谦这话说的是心里的大实话,他要让龙治民明白,自己反正是个就要退居二线的人,临走跟他拼了又能咋滴?
龙治民和周波这次给市委市政府甩脸色以失败告终,大家就这样不欢而散,各自心里都憋着一股怨气。
二人在回去的路上龙治民余怒未消,心想今天沈学谦太不给他面子了,就是谭亚林也不会当面批他批得这么狠呀,一路上骂骂咧咧发泄着不满。周波见他当司机的面埋怨市长,虽说驾驶员也跟在身边多年,但毕竟龙治民的话太过露骨直指现任的市长大人,自己附和吧怕有朝一日受牵连,不附和吧又怕龙治民不高兴,只得咳嗽几声提醒龙治民闭嘴。
谁知龙治民不但没有就此打住,反而一下把火都发在周波身上了,在后座对着副驾驶的周波就是一顿臭骂。
“你咳嗽个鸡.巴,小张又不是外人,我看关键时候人家小张都比你靠得住!也不知你那脑袋里装的是啥,你拉架就拉架嘛,没事去立什么军令状,还非把老子给绑一块!这么多年的厂长你白当啦?去欧洲考察你他妈玩得比谁都疯,一晚上干两个洋妞,那时怎么没见你把老子也带上?就你这墙头草的德性,指望我救你,老子回头就先治你,你个败家的玩意儿......”
龙治民丝毫不留口德,像训孙子一样的训周波,周波毕竟是堂堂一厂之长,又当着司机小张的面,脸上一下就挂不住了。
“龙书记,我还不是为了大家的利益审时度势的从中斡旋,难道眼看着你和沈学谦当面撕破脸我装没看见?再说啦,你真以为当面跟他撕破脸你能落着好?首先宋家那一关你就过不了,这边市委市政府要动起真格来,咱谁也没有好果子吃!”
“他沈学谦敢动我试试?他要敢动早就动了,还要等到今天?说你没脑子你还觉得委屈咋滴?平日里你们哥几个过得挺舒坦,什么大事小情不是我在前边顶着?刚才你可是亲耳听见沈学谦红口白牙怎么说我来着,说我什么车照换不误,是谁他妈跑到我这里让我帮他小舅子完成一台车的销售指标?完了你小舅子工作转正提成照拿,我他妈被人训得跟孙子似的!又是谁领着一帮干部天天跟我屁股后边哭着求着说要去学习人家国外的先进理念,非要组织处级以上干部出国考察去?工会主席和财务处长出去考察个屁呀,我不看在跟你沾亲带故的情份上会带上他们?你现在倒来装好人,惹恼了我老子懒球再护着你们这帮没心没肺的东西,到时看看谁倒霉!哼!”
龙治民见周波竟然敢跟他脸红脖子粗的嚷嚷,噼里啪啦把他的一些事情挨个拿出来点点他。这一招果然立刻见效,周波知道这龙治民许是在家被压抑得久了点,对外人特别狠,没有他干不出来的事。惹急了他,没准他真能把自己所有的事全给报上去,他有“黄马褂”护体,我可就人头落地了。
想到这些,周波也顾不得小张在不在场了,立刻换了一副嘴脸和语气说道:“书记您对我关照我能心中没数吗?这不是没拿您当外人才想到什么立马就说出来了,换成之前那种场合下,我能这么说话吗?您还不了解我吗,要是我说错了什么话,你只管张嘴就骂抬手就打,千万别闷在心里,气坏了身体可不值当。咱们弟兄这大大小小这么多人拖家带口的,这些年不靠您罩着,这日子早就没法过啦。这心中谁不念你的好,把你当自己的亲大哥一样看待。您真要有什么事,这帮弟兄们不劳您开口,绝对全都先找对方拼命去啦。”
周波的这通马屁拍得龙治民心中还算舒畅,他最喜欢一帮人唯他马首是瞻的感觉。因为不论是在自己家里,还是逢年过节陪老婆回娘家时,他的地位都是最卑微的。宋家的人根本就不怎么待见他,要不是宋于丽死心塌地非要嫁给他,宋家根本就不会用正眼瞧他一眼。
龙治民平时在家中对妻子百般顺从,回娘家时更是呵护备至。不仅如此,宋家的任何杂务,大到伺候生病住院的老人,小到去商店买包食盐,龙治民从来都是比家里的保姆还要积极和尽心尽责。
有一年,老丈人得了中风,住院的几个月龙治民硬是请假在医院天天亲自端屎换尿寸步不离的伺候着,这才让宋家觉得这人还算有些眼力见。可也正因为如此,宋家也看出龙治民这人心机很重,背后暗地提醒过宋于丽。可宋于丽没有当一回事,反而认为这是家人对龙治民的偏见,让龙治民受了委屈。
所以,龙治民在外极其喜欢享受众星捧月的感觉。他也知道这帮人是些什么东西,但被追捧的感觉让他可以从中找回心理的平衡和自信,也就不管这么多啦,甘愿利用手中的权力为他人非法谋取福利。
这个世界就是这样,有些事情看来深不可测,背后的原因却很弱智。当一个心理变态遇到一群唯利是图的垃圾,这个世界必然变得疯狂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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