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人用手环抱着膝盖,靠在角落里一动也不动。
明明被摔得疼得要命,可是偏偏就连呼痛都不敢。
因为疼痛而发出声音其实并不丢脸,但是他就是不想出声。
那样的话,就好像认输了一样,才人心想,一下子变得那么愤怒的易晨,他之前从来没有见过。
不久之前明明还在安慰自己的友人,突然就变得勃然大怒,怎么也想不明白原因。
失去了一起行动的伙伴什么的,自己这边也是非常难过的呀。可是听那个家伙的语气,反倒像是把这一次的不幸全部归结在了他的身上。
这根本就是迁怒。
打仗什么的,自己本来就是被硬拖过来的而已,为什么他非要受到这样粗暴的待遇不可?
然而平贺才人的心情却并没有因此而变得稍有好转,因为他自己也发现,这杯让自己无比悔恨的苦酒里,竟然一直都掺杂着内疚的酒气。
出征之前,因为在塔布尔上空用零战狠狠地露了一次脸的缘故,还想着“如果是刚达鲁夫的话说不定能行”呢……
果然就像易晨所说的,自己根本就不该来这里吗?
“可恶……”
意志消沉的才人像是发泄一般狠狠地拧着大腿上的皮肤,但是这样做除了让他更加疼痛之外毫无作用。
露易丝也不在这里,可以和自己说话的人一个也没有。
易晨带来的那瓶酒在他的脚边咕噜噜地滚动着,里面的液体因为倾倒已经流掉了一大半,在地板上沁出一片红色的污渍。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啊。
才人不禁开始想着,如果自己也能做到像易晨那样,是不是就不会遭受这样的指责了呢。
比起自己来,他好像已经完全适应了这里的生活一样,在军务上也被人称道。
明明几个月之前他们都还只是普通的学生而已……
才人突然不自觉地打了个寒战,或许是因为觉察到自己正被易晨甩在身后也说不定。
帐篷的门帘又一次被掀开了。
“哎呀呀,真是抱歉。”
进来的人用听起来十分诚恳的声音说着。
“稍微听说了一点这边发生的事情,果然还是觉得不太放心呢。”
坐在地上的少年用消沉的目光看了看他,又低下头去。
将这一幕看在眼中的来人暗自一笑,随手从旁边拽过了一把凳子坐了下来。
“你打算一直就这样坐在这里吗,平贺才人?”
“就这样好了……”才人嘟哝着,反正出去的话又会遭遇这种事情吧。
“是因为失去了同伴吗?”
来人用同情的语调问着,然后又晃动了一下有着炫目的金发的脑袋。
“那样的话我这边也是一样的呀,对你来说他们是同伴,可是他们同样也是我的部下,要说痛苦的话我这边不会比你少呢。可是要是只因为这样就意志消沉起来,放弃了的话,他们寄托在我们手中的希望也会消失不见的呀。”
“希望?”
“嗯,胜利的希望哦。”
“又是为了名誉这种鬼话吗?你这个神官果然也这么认为吗,朱里奥?”
才人愤恨地捏紧了拳头,只有这一点他无论如何都不会认同。为了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而死去,根本一点意义都没有。
“你到底是怎么理解名誉这个词的呢。”
一边故作失望地摇了摇头,朱里奥一边用比刚才更加柔和的语调说道。
“所谓的名誉,并不是那种为了面子而争得面红耳赤的东西呀,虽然由我这个神官说出口来可能有些逾矩,但是归根结底,名誉不是因为保护了自己重要的人才被彰显出来的吗?”
“你的那位同伴也一定是这样想的吧,所以才会在作战的时候这么拼命。说实话,连我这个自诩胆大包天的人也常常为他的勇猛而震惊呢。”
看到才人的脸上终于显露出意外的神色,朱里奥的嘴角微微一勾。
“呀,抱歉说了过分的话,他是你重要的朋友吧,像我这样妄加揣度实在是失礼了。不过冒昧地问一句,是因为和他争吵了才这么消沉的吗?”
黑发黑瞳的少年默不作声,默认了他的说法。
朱里奥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您的那位朋友实在是令人感到不可思议呢,明明才上战场没多久,看起来却一点也没有生疏的样子……至于他为什么会这么生气,理由大概也能猜到一点呀。”
“你想想看,如果你不是临到头来才想起翻看,而是早就仔细研究过该怎么使用那些装备的话,你……你们是不是本来可以构想出一个更加完善的作战计划来呢?”
那样的话,很多人说不定就可以不用死去了。
终于明白过来的才人,突然一下子觉得自己的喉咙变得干涩无比,他张着嘴想要说些什么,但是什么都说不出来。
朱里奥对着他摇了摇头。
“我们每个人都会犯错误,不过要是一直沉浸于自责之中的话,什么也改变不了。”
“过去的事情已经过去了,关键是将来要怎么样做呢?”
还要这样一直缩在这里当一个懦夫吗?
被鼓动起来了的平贺才人一下子否决掉了这个念头。
“他……在哪?”
少年缓慢地问道。
“您的那位朋友呀……”
金发少年罕见地露出了一个苦笑的表情。
“在留下一封说明行踪的书信之后就朝着达塔尔尼斯的方向过去了呢。”
真是个莽撞的家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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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季的林子里永远不缺乏寒气,从口鼻里呼出的气息很快就变成了一团团白雾融入到晨间的雾气之中。
少女对着掌心呵了口气,然后把双手对着搓了搓。
并不是单纯地为了取暖,也希望能够借着这个动作稍微释放一下内心的不安。
最近一直在打仗,从遥远的地方偶尔也会传来炮声了。
不久之前,天上还有许多的龙骑兵在战斗,实在是令人害怕。
从空中坠落下来的那些人,有些落在了很远很远的地方,有些则落在了林子里。
为了搜寻这些人而被派遣出来的部队来回了好几次,自己的存在没有被发现实在是非常侥幸。因为非要说的话,自己也收容了好几个因为重伤而落地的少年,要是让他们被找到的话,后果一定会非常地严重。
那些男孩子实在是让人担心呐……
少女悲伤地摇了摇头,一头及腰的金色长发被带动着,如同星河舞动。
那个龙骑士果然还是很让人感到害怕。
“咔嚓!”
从背后突然想起了铁靴踩断树枝的声音。
少女吓了一大跳,回过头来才发现在林间的晨雾中,隐隐约约地透出了一个披着斗篷的人型。
“呀!”
她本能地尖叫了一声,结果对面那个人影立刻朝着这片走了过来。
“对不起,请不要跑开好吗?”
那人的声音听起来并不粗野,也没有带着什么暧昧的味道,但是少女却一下子僵住了站在原地动弹不得。
“您没有离开真是太好了……”
来人喘着气说道,随着距离的接近,少女已经可以看清楚他那张刚生出些许胡茬的脸庞。
对面显然也是如此,在看到她的时候表现出了合乎时宜的惊讶。
“这可真是,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一名美丽的女性。”
“虽然很唐突,但是您认识附近的道路吗?”
女孩没有回话,只是惊恐地打量着来人身上代表阿尔比昂骑士身份的披风。
“您看起来好像对我感到很不安。”
“抱……抱歉……”
少女致歉的声音如同蚊蚋一般几不可闻,虽然低着头,但是却不停地偷偷打量着他的披风。
“因为现在正在打仗呀,看到军人的话无论如何都会感到害怕的……”
“是这样吗……”
来人露出了一个沉痛的表情。
“可以的话谁也不愿意打仗的。”
一边说着,他一边四下张望着,不是发出赞叹的声音。
“比起外面来,这里到真的是安宁和平的仙境呢。您会担心这份和平的景象被破坏也没什么不得了的。”
“不管怎么说这里的战略价值不大,所以应该是不会被战火所侵袭的吧。”
像是为了让少女安心一般,骑士用故作轻快的语调说道。
“不过,说不定偶尔会有几个走失的兵士路过,这样子多少也会有些令人头疼呐。”
骑士像是故意无视了听到这话的少女突然的斗颤一般,用抱歉般的口吻说了下去。
“哎呀呀,自顾自地说了这么多无关的话却忘了报上自己的名字,真是太失礼了。”
“在下是莱茵哈特·冯·洛威尔,如您所见,是名军人。”
“……叫我蒂法尼亚就好。”
女孩的头垂得更低了。
“这里的附近有没有村子什么的呢?”
“……”
觉察到少女的沉默,易晨困扰地挠了挠头。
“啊……我并没有什么不好的意图,只不过要找人的话或许能在村子之类的地方得到一点线索吧。”
“您是要找人吗?”
“嗯,好几个和我一样的龙骑士,要是找不到的话可就头疼了呢。”
这么说着,少年对着蒂法尼亚侧过身来。
“要是您曾经在哪里见到过他们,请一定要告诉我。”
少女拼命地摇了摇头,好久之后她弱弱的声音才传了过来:“我没有见到过这样的人。”
“是这样吗……”
骑士的表情看起来相当地遗憾,他打量着四处的景象,看起来倒有些像是郊游。
“实在是抱歉得很呢,自顾自地麻烦您帮忙带了这么远的路,报酬一定会给您的。”
“虽然这样说有些俗气,但是我这边也没有什么好答谢的方法呀。”
易晨苦闷地笑了笑,似乎觉察到了对话的温度正在急速地冷却而打算说些轻松一点的话来调节气氛。
“说起来真是不可思议,明明是第一次过来,却能莫名地产生故地重游的感觉,莫非在下与您曾经有缘相见?如果不是对自己的记忆非常确定的话,我几乎要以为我来过这儿呢。”
“您一定是搞错了,森林什么的在别的地方也有很多呀……”
“您说的对,这种事很常见。”
骑士点了点头,看起来像是在附和着少女的发言,只不过他的脚步却逐渐慢了下来,原本是两人并肩而行,这时候他却已经落后了一个身位。骑士默不作声地将手伸向了腰间的剑柄。
虽然用长裙遮住了看得并不真切,但是这个女孩的腰后藏着的绝对是一根魔杖没有错。
要是就这样将她同敌人联系到一起,的确是显得有些武断。
可是……
在这样偏僻的地方遇到一个魔法使,实在是不能不让人小心警惕。
或许实际上是他多心也未可知,但是至少也应该试探一下……
“呐,蒂法尼亚小姐……”
诧异于从背后传来的声音,女孩疑惑地转过头来,在看到易晨摆出的姿态过后,她几乎是本能地将双手想背后藏了过去。
少年露出了一副“果然如此”的样子,苦笑着抽出了长剑。
“别……动。”
蒂法尼亚惊恐地望着易晨的脸,但是却并没有发现她下意识认为的那样狰狞的神色,少年似乎也在内心做了一番激烈的斗争,但是看起来就只是在一瞬间显露了一下犹豫的神色。
明明只有两个词的一句话,他却意外地说了好久。
“不会有错的,我确实来过这儿,虽然不晓得因为什么缘故我对这里完全没有印象……”
“虽然这样很失礼……不过您大概能够告诉我原因?”
少年眯着眼睛轻轻地将剑锋送到了少女的颈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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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蒂法的粉丝请慈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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