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队生存的根本之道,水源,军粮,这两种东西比兵器盔甲都要重要,作为军神李靖的孙子,就算李业诩没有学习李靖的,耳濡目染之下这也是知道的一清二楚,选定扎营之地,特意选的几处泉眼作为大军饮水。
为了供应饮水,甚至闽军战马与骆驼都没多带,多数被留在了守卫海边的一万殿后军手中,可这早上还流淌旺盛的泉水,怎么就断流了呢?
水可是全军命根子,脸上神情阴沉的跟黑天一般,李业诩急急匆匆跟着一群委屈的府兵去了左品字营地,那儿,混乱的府兵亦是早就炸开了锅,到处都是提着桶乱骂的府兵,有的甚至还打了起来。
“将军到,让开让开!”
找到了李业诩的府兵头子可浑然不知道自己主将的忧愁,很是洋洋得意的吆喝起来,闽军制度森严,对于主将的敬畏,围拢在泉水边上的府兵渐渐散开,就连才接了小半桶的也是退到了一旁。
敬畏且期盼的目光中,李业诩忧虑的踩着还湿漉漉的石头走到了溪流前,上午还流淌成一个小水坑的泉水如今已经干成了底儿,仅剩下湿漉漉的一片泥儿,原本小水流自来水一样的水流更是可怜的仅仅剩下了几滴水。
这怎么可能?
就在李业诩眉头紧锁的时候,冷不防又是一阵马蹄声急促跑了过来,从外面挤了进去,盛连山难得满面严肃焦虑拽着李业诩就到了一旁,左右打量了下没人跟过来,方才贴着李业诩的耳朵嘟囔起来。
“坏事儿了李兄,我左千牛卫的水源突然干涸了!”
“又干了一个!”
这一次,一向淡定的李业诩也忍不住惊叫了出来。
闽军左右武卫与两万府兵呈现个品字形驻扎在山坡上的,府兵在最上面,左武卫稍高,其次是右武卫。
半个时辰后,在盛连山焦虑与李业诩的沉默中,右武卫的泉眼亦是流干了最后一滴水,仅仅剩下还潮湿的地面以及一圈闽军军官们面面相觑的脸。
“将军,这,这可如何是好?要不,咱们撤兵吧?”
沉默了许久,洛川折冲府都尉孟雒率先忍不住开口询问着,此人大约不满三十,在一群都尉中算的上最年轻的一个,所以说话的顾虑也是最少。
不过冲动的话语却是说动了所有人的心声,二十多个折冲都尉还有左右千牛卫的统兵都尉,校尉纷纷把目光关切的投注在了李业诩,盛连山身上。
倒不是他们不够勇猛,不少人都是跟着李捷经历历次大战,尤其是活着从阿拉伯回来的老兵提升成的将官,就因为在干渴的西亚战斗过,一群将官方才知道水的重要性。
“汝等要临阵脱逃吗?”
也感觉到了这股灼人的目光,盛连山立马暴怒的拔出刀呵斥着,听着盛连山的怒吼,期盼中的将官纷纷低下了头,这功夫,一直捏着下巴沉默不语的李业诩却是伸手挡住盛连山的胸脯把他推了回去。
眼神制止的这家伙不服气的将刀插回去,李业诩旋即猛地双臂抱拳,朗然说道。
“诸位也是为大闽考虑,为将士们考虑,这点本将礼节,本将代盛将军道歉了!”
“不敢不敢!”
不可思议的看着李业诩竟然真的鞠躬下去,傻了片刻,几十个高级将官这才焦急的七嘴八舌也是鞠躬还礼过去,倒是弄得盛连山满是悻悻然的冷哼着。
“不是本将不想带领大家撤,而是撤不得!”一礼之后,李业诩又是神情激动的猛地向后一指:“今天大家也看到了,不下一万阿拉伯郊狼绕道咱们背后,如果这时候撤,后面这些郊狼咬住咱们,前面的阿拉伯人在乘势进攻,失去地形保护,诸位包括本将,盛将军,恐怕都难以活着回到京师!”
这话是事实,听的本来就面临断水危险的闽军将校们更是脸色发白,还是那个孟雒最先满面苍白的叫嚷着:“这么说,我们都死定了?”
“还不到这一步!”注视着麾下军官们的惊慌,李业诩倒是冷静多了,肃穆的对着一群军官们说道:“六天!只要坚守六天,闽王的大军就会从大马士革赶到,大家就都得救了!”
六天不喝水!这可是个极其困难的挑战,可事已至此,不接受也不行,默默念叨着,几十个高级将官最终还是变得沉默,整齐划一的拱拳拜下,见到众将恢复了平静,李业诩也是毫不客气的命令起来。
“各府各营所有存水全部收缴上来,统一分配,私藏者斩!各将回营安抚军士,宣明当前情况,无必要使大军军心稳定!”
“喏!”
整齐的回答中,做好心理准备的闽军军官轰然而散。
这突如其来的状况还真是个绝境,消息是瞒不住,早在断水时候不少军士已经已经知晓,硬要弹压只会引起更大的骚乱,还不如开诚布公的道出事实,让将士们心里有着自己的选择。
不过李业诩一系列政策却是压着盛连山的面子进行的,眼看着自己这位好友阴山公阴沉这一张脸生着闷气不吱声,李业诩又是赶忙抱拳行礼道歉着:“事态紧急,小弟孟浪,还望兄长恕罪。”
“行了,我们兄弟不需要这虚礼,一个唱黑脸,一个唱白脸,戏文里都这么讲的,老盛也知道!”
说是这么说,盛连山纠结在一起的脸色终究是松开了些许,可没等李业诩松口气,盛连山居然又是闷头向营内自顾自的走了去。
“盛兄,你去哪儿?”
“找些人把这泉眼挖开,老子就不相信,这阿拉伯人邪门的还真会了妖法,让老子喝不成水?”
眼看着盛连山风风火火没了影子,李业诩忍不住更加无奈的哭笑一下。
…………
各种谣言,恐慌与难熬中,闽军度过了一个艰难的夜晚。
一大早晨,根本没睡好的闽军早早就起了来,在炊事班那里排队,领取着水源。
所有人的饮水都被收了上去,统一放在了大木桶中,一个人才有几口水,摇晃着空空荡荡的水壶,大群的闽军哀叹着揣着水壶又是去了各自的阵列中,准备迎接新一天的挑战。
三口泉眼全被挖掘成了深坑,坚硬的山石可相当不好挖,挖到后半夜,这才又冒出了半坑浑浊的水,可没等闽军负责挖掘的工兵松一口气,这水又肉眼可见的浅了下去,仅仅打上来十几桶,泉眼就再一次干涸了。
到了清晨,恢复了视力的牛脾气盛连山都被磨没了脾气,不得不无力的赞叹一声。
昨夜阿拉伯人也没闲着,而且相比闽军,阿拉伯人有着更加无穷无尽的人力,昨天空空如也的山间谷地今早也出现了十多个大坑,坑里全都是浑浊的水源,似乎还不断向上冒着,坑边上,数不清的骆驼,阿拉伯马在低头痛饮,看的一个个揉着干瘪水壶的闽军心头一阵阵的嫉妒。
也不知道阿拉伯人是瞎猫碰死耗子,还是故意为之,这一击,还真打在了闽军的软肋上,黎巴嫩山区的山泉水多是雨季积存的地下水,在岩石的巨大压力下挤到山顶上,就仿佛一个天然的水泵一样。
阿拉伯人挖掘到了积水层,泄去了这股压力,李业诩的泉水自然就干涸了。
从前对自己爷爷常说的为将者当上知天文地理,下知鸡毛蒜皮嗤之以鼻,吃了个大亏,如今李业诩才发现什么叫做至理名言,可惜此时已经晚了,面色沉闷,李业诩挎着宝剑登上了高出一块的指挥台,前沿,带领着精悍骑兵,盛连山亦是如同雄狮那样趴伏在步兵阵的后头,打算随时应对大举进攻的阿拉伯人。
有了六天这个保证,闽军又是拧成了一股绳,全军都是咬紧牙关,等候着阿拉伯人排山倒海一般的进攻。
数万人的瞩目下,这一次十数万阿拉伯人却依旧如同昨日那般不紧不慢,半个上午竟然没有发动一兵一卒。
就连耐性最好的李业诩等的都是有些不耐烦的时候,闽军前军营哨忽然又是喧哗起来。
“将军,投石机!”
焦虑的端起望远镜,李业诩阴沉的目光中,十多台黑乎乎,超过五米的庞然大物在骆驼的拖拽下,正缓缓从阿拉伯轻骑兵来的方向向自己方向靠近着。
一刹那瞳孔都微缩了,李业诩更是不可思议的惊叫出来。
“怎么可能,投石机!”
然而事情却是的的确确发生了,被卡笋接在一起的庞大投石臂缓缓树立在了山下两军阵前,沉重的配重被捆绑在投石臂下,阿拉伯人古怪的号子中,一筐筐黝黑的东西被拴在了投石臂尖端的皮绳上,眼看着骆驼的拉动下,几吨沉的配重缓缓被拉的翘起,心急火燎的李业诩焦虑的大嚷大叫个不停。
“全军,防御!”
哗啦哗啦的声音中,沉重的大橹被倾斜放倒,遮挡在了前排,各种方盾,圆盾亦是迅速拼接在一起,刹那间闽军头上就多了一层盾墙!
眼看着冒着烟的阿拉伯人投掷臂,李业诩握紧了剑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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