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九章 风雪碎心真传训

  当邵珩找到萧毓时,她正站在一片白茫茫的雪地里,身上衣衫与碧空同色,宛若融化在这蓝天白雪之中。

  邵珩没有掩盖自己的脚步声,萧毓却没有回头,依旧仰首看着天空。

  他这才惊觉,有很多时候,她都是在微微抬头看着天空,好像那里有什么东西吸引着她的目光,眷恋不离。

  邵珩背后的剑鞘在微微发颤,天机剑安静地躺在其中,迷楮迷楮,他大概再不会迷失了方向,可是送他剑鞘的人,却好像已离自己远去。

  “那人说的,都是真的么?”

  过了很久,邵珩终是问道,声音中带着冷意,是他从未对萧毓说过的语气。

  萧毓转过头,面色平静,眼神一如既往的清澈。

  邵珩本以为她的眼睛是那样美丽迷人,绚烂如星,却原来也有这般沉静的时候。

  “是。”

  邵珩与她双目相对,好像什么都明白了,又好像什么都不明白。

  他似乎明白了她一开始的闪躲,明白了她过去有时候的不安,种种迹象都曾透露过萧毓的不同寻常。

  寒风瑟瑟,呼啸着从两人身旁划过,卷起地上厚厚的积雪,飘向远方。

  邵珩突然问:“我与他长得很像么?”

  萧毓眼中闪过一丝复杂,微微吸了口气说:“是。”

  是的。

  若非第一眼初见时的惊讶,就不会有后来的一切。

  不会在邑都相遇,不会发现国师的阴谋而救了邵珩,不会有存微山的重逢,不会有……不会有如今两人于风雪之中的默然相对。

  邵珩心中有什么东西缓缓冻住,狂风吹舞着萧毓的长发,风雪模糊了她的面容。

  他想,他曾经可以为她赴汤蹈火,曾经愿意陪她去寻一个虚无缥缈的人,但他不能接受自己不过是一个替身。

  不能接受,当萧毓那双美丽的眼睛看着自己时,心中却会想起另外一个人。

  那曾经一起看过的云海,一起踏过的山川,一起赏过的落花,一起淌过的溪流,都还在周围静静的,也会永远静静的存续下去。

  但在邵珩的心里,那些都似乎化作无数嘲讽,嘲讽着自己。

  邑都救人,月下的重逢,树旁的诺言,桃源峰的告白,那舍生忘死的追寻和搭救,山洞中的柔情,又有哪些是真正因为自己,因为邵珩?

  邵珩嘴角微牵,似笑非笑,却依旧温柔得如三月的春风。

  难怪她最初的拒绝,难怪她并未亲手送出剑鞘,一切都是你自己强索而来的。

  邵珩脑海中闪过这个念头,复又看着那张无数次在危机关头出现在自己眼前的俏丽面容,他缓缓开口道:“毓儿,我还是喜欢你。”

  听到这句话时,萧毓娇躯一颤,在风雪中显得愈发嫣红的嘴唇微微动了动,想要开口,却被邵珩的下一句话压下了所有言语。

  “……但也只能仅此而已。”

  说完,邵珩再没有看那她,背过身御风而起,将萧毓一人独自遗留在那冰天雪地的风暴之中。

  因此,他也未能听到少女那句破碎在风雪之中的呢喃:“我早就……不再想找那人了呀……”

  她当时停下,只是因为,那个莫名出现的道人说的话太让她惊讶罢了。

  惊讶那姓陈的道人的本事,惊讶于自己若无对方提醒竟几乎忘记了那些事。

  然而,终究是到了这一步。

  风雪愈加盛了,几乎白了少女的头,有晶莹自空中落下,渐渐结为冰珠,消失在雪地之中。

  邵珩一口气御剑走出千里,才发现自己脑海中纷杂一片,才发现原来自己将萧毓一人留在那荒郊野外的雪地之中。

  再回头看去,天色暗沉,远处的微城彩华涌动,有喧哗声一浪接着一浪,邵珩却只觉周围寂静如夜。

  他看着来时的方向,终究没有回到方才的地方,独自一人返回了存微山。

  狂风呼啸着,直至深夜,有人在欢呼,有人伤离别,也有人在暗处忍着寒冻等待着,等待着,却始终未能等来他们想要的猎物。

  刘群眼神惊恐地看着眼前的人,慌忙道:“我不知道,我真不知道?”

  那人松开揪住刘群衣襟的手,狠狠地往地上吐了一口唾沫,骂道:“敢消遣老子,活的不耐烦了吧?”

  另一人拦住了那粗鲁之人,声音中含着一丝疲倦:“罢了,本来也不过是想教训对方一二,他出来的时候又不是这一次,下次再弄清楚就行。至于这个人么?”他看着有些惊慌失措的刘群,陷入了思索,眼中杀机明灭。

  刘群怕极了,后悔竟未听师兄的话被人当枪使,当下见对方似有杀人灭口之心连忙道:“我什么都不会说的,什么都不会说的!”

  “虽说只有死人才能保守秘密。不过嘛……你倒还有些用处……”那人冷冷看着刘群,突然笑了笑。

  虽不知对方意欲何为,但到底暂时保住了性命的刘群汗如雨下,松了一口气。

  因为陈泰臣这个游走道士的打岔,令邵珩等人提前返回了存微山,某些原本针对他或是某人的阴谋也被那日漫天的风雪所掩盖,却又引发了另一场更为无耻的阴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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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微城拍卖会之后,存微山内门真传之选也真正步入了开始,所有没有受到存微山邀请的闲杂人等已逐渐离去,只有各大派的人留在存微山内。

  真传之选开启的那天,是一个风雪之后难得的晴天。

  这几日来,邵珩也同样闭门不出,只在玉泉峰没日没夜地修炼,仿佛那日什么事也没有发生一样。

  但是,当他站在存真殿前时,目光依旧在周围扫了一圈,不出所料地没有发现萧毓的身影。

  存微山内丝毫感受不到外界的冬意,太微真人将于归元峰存真殿外接见别派同道,及召集了内门所有弟子做训诫之礼。

  存真殿前,“清”字辈弟子站在最前方,其中绝大多数邵珩都见过,如掌门弟子清宁、清静两位师伯,或是清文、清阳两位师叔。

  另外也有许多邵珩未曾见过的师伯、师叔,邵珩也只能凭借他们所站的次序来判断是哪一峰的人。

  当然,人丁最少的,自然是邵珩这列。

  “清”字辈中空着一列,到了“永”字辈的地方,也仅有邵珩一人孤零零独占一列。

  因玉泉峰“永”字辈弟子就他一人,所以他的位置倒是与南宫昭等各峰大弟子同一排,比沈元希还靠前一位,倒是十分瞩目且微妙。

  独人独列,自然是瞩目。

  微妙的是,与他相熟的弟子都在后排,加上邵珩因萧毓之事心情不佳,自然也不会主动与人亲近,故而在掌门、长老及别派宾客来前都一人默立。

  周子安、上官诚泰等人只与他打了个招呼,南宫北斗因与其族兄南宫昭一起来的,只远远看了邵珩一眼,并没有走近。

  唯独沈元希与他说了几句,见他兴致不高,脸色亦不如先前,心中担忧不已。

  但情之一字,外人又如何多说?想了想后,沈元希没有提萧毓,却把当日怀疑微城之外有人布置陷阱的事悄悄传音给了邵珩。

  邵珩眉宇微动,心里不免想起之前方少白等人的事情,略微警醒了几分。

  他不着痕迹地扭头看了一眼南宫昭身后的方向,正巧迎上陈修文那不算友好的目光。

  对方起先一惊,眼神略微躲闪,而后旋即似乎想到了什么,竟大大方方地遥遥拱了拱手,嘴角含笑一副毫无芥蒂的样子。

  邵珩自然不会冷漠以对,微微点了点头,转回去与沈元希传音道:“师兄放心,我心里有数。”

  “那便好。”沈元希犹豫了一二,终究没有说其他。

  除了存微山弟子外,其他别派遣来观礼之人被安排在存真殿前的左侧,其中除了邵珩迎接的丹鼎派一行人外,玉虚山、钟柳派、凌霄派、千机派、雷鸣寺、大衍寺以及一向神秘的慈云斋都同样有人前来。

  只有霓霞山一向极少参与中原之事,依旧只嘱托了人从东海带来给几样珍贵材料及灵宝,说是作为给真传弟子贺礼之一。

  除了钟柳派的荀浩然荀真人、雷鸣寺的明格大师外,其余人邵珩皆未曾见过。

  不过远远看去,玉虚山中还是有一位相熟之人,却是那英俊潇洒不输元希的朱子昂。

  邵珩心想,他与这位之间虽然曾在泉漓湖底有共同临敌的时光,但无论是朱子昂自己拿心高气傲的性情,还是后来那位假扮朱子昂实际上却被邵珩发现是其清怀师叔的神秘人之事,都令邵珩不会主动与这位朱师兄有什么往来。

  毕竟,玉虚山看似与存微山同为“三山”之一,私下里弟子之间并不算和睦。

  这点从那位观礼的真人阴沉沉的面上就可揣摩出一二。

  没多久,太微真人与各峰首座联袂而来,于存真殿前一字排开。

  邵珩微微低头,听着太微真人平和宁静的声音传入耳内:“……道德通玄静,真常守太清,永明夜净一……我存微山存续虽说有五千多年,但于这沧海天地间不过短短一瞬,尔等无论是谁,都需牢记吾派祖师立宗时的宗旨——‘持正道、守本心、除妖魔、护清明’。今次我与诸位首座决定定下真传弟子的名位,自不是让你们为名利而争,而是希望你们担起传承大任,佑我派弟子,传法于后。无论是今次参选的‘清’字辈弟子,还是‘永’字辈弟子,都需记住这点……”

  太微真人的话不似以往云淡风轻,那句“不似让你们未名利而争”,令场下的有些人微微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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