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花阴秘境中含有上千小世界,能在相同时间相同地点撞上已经算难得,更何况如付文轩所说的,这个矿石窟埋得如此之深,要不是他们误打误撞,寻常情况下哪能得见?
根本就是万里无一的事!
穆长宁呆愣一瞬,接着紧紧攒起秀眉。这闯进来的五个人她一个也不认识,而据付文轩给她的传音,似乎他也并不认得。
地上的紫金土都被他们俩翻了个遍,原石壳子扔的到处都是,一看便知他们采到了紫金玉,而此时那只浑身通透如玉的妖兽在原地滴溜溜地打着转,发出“铮铮”的叫声,急促而焦躁,好似玉石相击,清且脆。
穆长宁几乎可以肯定,这只就是所谓的铮兽了。
以铮兽开路,再着穿山甲开山裂石,他们能找到这个矿藏当然不稀奇,只可惜,晚了一步。
五人小组中那位为首的黑衣男子眯了眯眼,掏出一块上好的羊脂白玉扔给铮兽,铮兽的两只前爪便捧着羊脂玉,“咔擦咔擦”吃得欢腾。
付文轩紧紧盯着铮兽看了半晌,这才抬起头来,脸色阴沉得可怕。
“付十三少。”为首的筑基初期男子冷声说道,音色嘶哑如同裂帛。
穆长宁眸光轻闪,这样的声音,如若不是嗓子受过重创,便极可能是服用了变声丸,不想被人轻易认出。
来到醉花阴秘境的绝大多数都是付家子弟门生,堂堂正正根本无需隐瞒,如她和孟扶桑只在少数特例,但也没有掩藏的必要。
对方既然能有铮兽,身份就不会简单,而铮兽的饲养还需要大量上等玉石,没点家底的只怕会被它吃穷,这人地位应该不低才对,却偏偏付文轩也不认识……
如果声音是作假的,这张脸会不会也是假的?
穆长宁心思浮动,付文轩倒没想那么多,挑了挑眉极感兴趣的模样:“看来你认识本少啊,不知阁下有何贵干?”
狭路相逢,灵矿玉石又都被取走,这些人白忙活一场,想也知道不会善罢甘休了。
双方一时无言沉默,却有一种微妙的气氛在缓缓流淌,视线交汇处噼里啪啦撞出无数火花。
醉花阴秘境的成活率还是挺高的,一方面是由于小世界太多,会撞上不容易,另一方面,也是因为有条不成文的规定,不得戕害凤凰谷本家子弟性命。
付文轩跟他们装傻充愣信手拈来,穆长宁却看到他背在身后的双手开始结起了手印。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在巨大的利益面前,谁又顾得了这么多?
那为首的黑衣男子淡淡瞟了穆长宁一眼,阴沉地笑了笑,“十三少,可别敬酒不吃吃罚酒,交出紫金玉,饶你们一命。”
他们一方有三个筑基初期,两个筑基中期,而对方却只有一个筑基初期,一个筑基中期,因而他有足够的自信,不会落于下风。
付文轩“啧”地一声轻叹:“你们怎么这样想不开呢?”
话音刚落,他猛地打出一掌,五人便各凭本事说话,以其人之道,还其人之身,法术法器一股脑地全扔上来。而这时,大朵大朵的鲜花蓦然绽放,浓香环绕,黄粱梦甜香的气味四散开。
付文轩的意思是速战速决,不留活口,穆长宁也是这样打算的。
本想靠黄粱梦一劳永逸,削弱对方的战力,随后一网打尽……他们二人事先屏息未受影响,可对面五人居然也半点没有反应,好像一早就知道她要使这招了,早有准备。
穆长宁有片刻惊愕。百花齐放混合上黄粱梦香,要的就是出其不意,若对方早早地对症下药了,当然起不到效果!
一个两个还能说是警觉,五个尽都如此,就不是巧合了,可他们又怎会清楚她的作战路数和习惯的?
付文轩也惊讶了一把,偷袭的效果没达成,失了先机,优势稍纵即逝,再接下去五人围攻他们俩,以少对多,可真就有点酸爽了。
付文轩之前用了血遁符损失一部分精血元气,后来又只顾着挖矿还没来得及恢复,两个筑基中期一齐包抄他,处处下杀招,处境可以说是相当窘迫。
而穆长宁这儿也好不到哪儿去,为首的那个筑基初期男子混着另外二人一起对付她,她也不知自己是不是该庆幸他们居然这样看得起自己,还特意匀出三个人来。
眼下的石道内空间狭小,穆长宁即便轻身功法不错,也没有空间给她施展,此时躲闪退避处处受制,更头疼的是,她总感觉自己的路数似乎短时间内被什么压制住了,浑身使不出劲。
这几个人绝不是什么草包!
“不行,打不过了……”付文轩身子晃了晃,强行撑着躲过了一道剑芒,道:“你先拖一拖,我们现在就走!”
穆长宁会意,甩手洒出一把白色粉末。
之前采摘了不少毒草毒蘑菇,全被她弄成了粉,这时候她没指望这些毒粉会对他们造成什么样的大伤害,但起码能给她争取到一些时间。
果然那几人很快被分去了一部分心神注意力,穆长宁见状毫不懈怠,快速凝出一朵火莲,分成五股火焰旋转着飞出去。
与此同时的,付文轩已经拿出令牌打开了下一个小世界的通道。
那为首的黑衣男子见状眯起双眼,大喝一声:“想跑,没那么容易!”
他甩手也扔出一块令牌,直直打向付文轩的那块,两块令牌凑在一起,竟像吸铁石一样紧密贴合,于空中快速旋转,而那个原本已经出现了的金色光晕团颜色变得越来越亮,且有渐渐转变为血色的趋势。
所有人望见这一幕,俱都微微一愣,而望穿这时的神色却忽然一凝,大声道:“宁宁,感应到了,就在那血色光晕的后面!”
穆长宁一时讶然,又大为欢喜,在这秘境里待了这么久,总算是有消息了!
可那五个人显然还没有忘记自己的初衷是什么,继续紧缠着他们不放。
有完没完了!
穆长宁心中发狠,抛出两朵紫红色的花苞,花苞见风就长,猝不及防之下,将两个筑基初期的修士嗷呜一口吞下,开始噶叽噶叽大口咀嚼。
艳红色血液流了一地,付文轩跟那为首的黑衣男子都愣住了,黑衣男子瞳孔猛地一缩,惊叫道:“大嘴花!”
他还未从惊讶中回过神来,两条臂粗的青绿色藤蔓突然从穆长宁的袖口飞出来,甩向他的方向,黑衣男子没来得及看清那藤蔓是什么品种,但本能地感觉到那绝不会是什么善茬,赶紧拉了那两个筑基中期的男修挡到自己面前。
嗜血藤卷上两个筑基中期男修的身子,尖刺刺进他们的皮肤,他们全身上下原本聚集的灵力霎时溃散,体内的血液快速涌出,还能听到大口大口的吞咽声。
黑衣男子的脸色彻底白了,眸中满是不可思议的慌乱:“嗜血藤……嗜血藤!”
付文轩微微一怔,见黑衣男子快速地朝着血色光晕团跑过去,企图逃跑,连忙放出两道捆仙绳阻隔他的去路:“你现在想跑了,当初又是怎么想的!”
嗜血藤将那两个筑基中期修士的血吸了干净,碧色藤蔓变成了血红色,穆长宁还隐隐感到了嗜血藤的兴奋,好像还有一部分的能量,通过嗜血藤反馈到了自己身上?
这是怎么回事?
她回身看到血色光晕团在逐渐变浅,没空再纠结这个问题,停在光晕团前,奇怪地往后看了一眼。
也不知付文轩究竟做了什么,那个黑衣男子此刻被五花大绑,浑身乏力动弹不得,而付文轩则狠狠攥住了那男子的衣襟。
他元气有损,面色还透着些许苍白,眸光却十分平静而冷漠。
她还从没见过他这副神情,出声道:“付文轩,你还不走吗?”
付文轩缓缓直起了身子,神色复杂地盯着她看。
忽然,他上前一步,一把将她推向那个血色光晕团。
耳边还模模糊糊地响起他的声音:“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有什么是要对不起的?
穆长宁不懂。
通道之门大开,眼前的一切都渐渐远去,她只看到他闭上了眼,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恍然间似乎是有些明白了,大概他不想再跟她结伴同行了……
随着血色光晕团的消失,穆长宁再也没了踪影。
付文轩睁开双眸,几不可察地一声轻叹。
眼看着逃跑的机会没了,地上被五花大绑捆得严严实实的黑衣男子陡然睁大双眼,只好将希冀的目光投向付文轩,刚张了张嘴,还没开口,就被付文轩一句话堵了回去。
他说:“十八,你以为用易容丹换一副面貌,我就认不出你来了?”
黑衣男子浑身一震,双目霍瞪不可思议,付文轩索性便凑到他面前让他看得更加仔细,弯起唇呵呵一笑。
“十八,我本来是真的不想这么快动手的,可你为什么非要这样沉不住气,跑来招惹我呢?”
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付文轩扯着嘴角轻声笑道:“我知道了,是舍利子吧?是不是我那好叔叔看上舍利子了啊?”
骨节分明的大手沿着他的面颊往下,指腹微凉,缓缓落到了他的脖子上,再轻轻一收。
付十八背脊一寒,打着哆嗦道:“十三,十三哥,什么舍利子,我不懂……你放过我,我们是兄弟啊!我们可是从小一起长大的!”
付文轩好似听到了什么笑话,顿时哈哈直笑:“十八,让你看到我这样一面,你觉得你还有活路吗?”他摇了摇头,“兄弟啊……我父亲跟你父亲,也是兄弟的。”
话音刚落,付文轩的手指便蓦地收紧,只听得“咔擦”一声,付十八的头部突然以一种诡异的角度弯折下来,双目充血暴突,死不瞑目。
付文轩松开手,冷漠地看他一眼,又转向角落里卷着身子一动不敢动的铮兽,蹲下身子拿出了一块紫金玉,温和笑道:“铮铮,回来了,我们回家……”
穆长宁仰头望了望天,暗蓝色的天幕上挂着一轮血月,偶尔会有一两只蝙蝠飞过,带来阴风阵阵,树影婆娑。
这是片森林,暗黑森林。森林里的生物,都是黑色有毒的,地上踩的泥土,坚硬如铁,却偏偏在这样的土里,养出了一堆的草木。
周围空荡荡的只有她一人,半晌都没有其他多余的动静。
穆长宁想到传送来之前付文轩做的事,扯了扯嘴角自嘲一笑:“望穿,看来,我是被耍了。”
望穿稀奇道:“你知道他想做什么?”
“我不知道。”她摇头,轻叹一声:“但我想,他应该是有什么事要做,而且,不希望我参与其中……大约和那五个人有关吧。”
他其实是认识那五个人的,只不过,没有告诉她。
确实,他们之间,还没有熟稔到那种地步,可以什么都不欺骗不隐瞒,坦诚相待。他要留在那个小世界处理他的事,自然就只能将她赶到下一个小世界来了。
可就算事出有因,这种抛弃同伴的行为,真是让人很不爽呢!
幸好现在到达目的地了,以后即便没有令牌也没关系,没了付文轩的参与,她可以不用费心去解释这些那些,还能方便点。
这么一想,好像一开始还是她动机不纯,利用他这丝牵引,带她来找望穿的身体碎片的呢……
好吧,扯平!
穆长宁叹了声,不去想付文轩那厮,提步走进暗黑森林。
从现在开始,就只有她一个人了。求人不如求己,这时候必须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
“往森林中心去,那里的波动最为强烈。”望穿低声说道。
穆长宁点点头,将炽火剑拿在手中,一边用神识探测,一边快速深入。
这个世界似乎只有黑夜,没有白天,仅靠着头顶的一轮血月照明。
穆长宁的夜视力不错,繁密的森林对她影响并不大,一路走过来,至多就是时不时从哪里冒出来的毒蛇毒蜘蛛,或是偶尔飞过来几只蝙蝠,最后都尽数进了她的储物袋。
前面半空中聚集着一群毒蛾子,密密麻麻地挤在一起,像是流动的黑雾。它们环绕着一棵巨树飞舞,不疾不徐井然有序,似乎是在虔诚地祈祷祝祐什么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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