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的莫逆之交吗?
穆长宁是不知道付十八所说的话里究竟有多少含金量,但总之这位六长老与师父相识是准没错了。她之所以在付家自报家门,也是为了方便行事,谁知道之后为了那碎片会不会惹出什么乱子,看在师父的颜面上,总能多几分顾虑。
付十八一直将他们二人引去蓬莱阁,这蓬莱阁竟是一座湖中小岛,水榭亭台,玉宇琼楼,错落有致。岛上凤凰花盛开,鲜妍似火,烟波浩渺,白纱飞舞,远远望去,好似置身仙境。
付十八给二人各自安排了一处院落,还欲留下几个美婢侍候,却被二人婉拒。修士都注重**,不喜外人近身,付十八也不好勉强。
“蓬莱阁旁便是鹤林,六长老有些许怪癖,鹤林中亦布满阵法,若无人引路,只怕很难走出。”
言下之意,不过是提醒他们,莫要乱闯。
穆长宁淡淡点头,“多谢付十八公子。”
付十八深谙过犹不及见好就收的道理,点点头便告辞,穆长宁转身看向神色淡淡的孟扶桑,斟酌道:“孟师兄,你还生气呢?”
孟扶桑不解,“我为什么要生气?”
“……那你怎么一路看上去心情不好?”
他一窒,目光微闪,摇摇头道:“我只是刚好在想一些事。”见穆长宁松口气的样子,孟扶桑想了想,轻叹一声:“穆师妹,付家的底蕴,丝毫不比中土七大宗门低,不管你要做什么,只有一点……”他一字一顿:“羽翼未丰,切莫逾矩,毕竟这里还是大泽。”
穆长宁抿唇暗暗苦笑。孟师兄多通透的人啊,怎么会看不出她有所求呢?话说到这个地步,已经很明确了,她就是想装傻充愣都不行。
“师兄放心,我知道分寸。”穆长宁只能与他如此保证。
孟扶桑淡淡摇头,走进小院中,落下了禁制,穆长宁也回了自己的小院,还额外布了几个阵法,闪身进入空间。
望穿实在闲得无聊,捡了根木棍在捅蜂窝,贪吃蜂一只一只接着飞出来,精神奕奕。
自从它们吃了鬼面胡蜂的尸体,就沉睡了一段时间,身体也随之长大了一圈,一只贪吃蜂已经有鸽子蛋大小,蜂巢都快呆不下了,而酿蜜的数量也在增加。不过碍于自身血脉所限,它们虽然寿命绵长,这辈子却没有进阶的可能。
妖兽尸体对于妖兽而言同样是大补之物,所以那只被霹雳踩爆的夏获鸟,穆长宁也直接给它吃了,霹雳现在还在心满意足地消化能量。
就是苦了望穿,本来还能每天出来一段时间,却因为她身边总有别人在,就只能闷在空间里,成天对着山山水水花花草草,到最后找贪吃蜂玩。
穆长宁摸了摸他的脑袋,道:“你会自由的,我保证。”
望穿愣了好一会儿,侧过头扬起一个笑脸,“以前几千年几万年都是这么过来的,这真没什么。”
可那个时候他沉睡着,而现在,他却无比清醒,清醒地看着自己被囚禁在这一方空间。
穆长宁心中轻叹,望穿于她而言,从来都不仅仅是一个器灵。从捡到他的那一天起,他们就被绑在一起了,这些年若不是有他,自己也不会走得那么顺畅。所以现在即便是冒险,她也去做了。
“我已经跟着付文轩到了付家了,你有什么感应吗?”
“那丝牵连似乎强烈了点,但具体指向依然不明,我也感觉不到。”望穿摇摇头,“你先安心住下来吧,他们总不至于赶你走,万一出了变故,我会提醒你的。”
穆长宁了然点头,“我看蓬莱阁的凤凰花开得极好,让贪吃蜂出去采蜜吧,很久没酿酒了,你该馋了吧?”
“真的?”望穿双眼大亮,“埋到空间来,还能省时间!”
“是方便你随吃随取吧?”
穆长宁失笑,召了十几只贪吃蜂带出空间。
凤凰花也是一种灵植,尤其蓬莱阁这里灵气浓郁,孕育出的凤凰花品质更佳。也不知是不是贪吃蜂长大了的缘故,酿出的花蜜竟比从前品质更上一层,再让望穿调整一下时间流速,不过一两日,新酒便已可以食用。
穆长宁不由暗暗庆幸,还好许师兄不在,否则这些灵酒也不知道能不能保得住……
不知不觉都已经出来大半年了,先前四处奔波游历,如今暂时安定下来,穆长宁便静下心来,慢慢将这段时间的经历消化沉淀,谁知这么一来,就过了一个月。
这一日,小院中的灵力突然奔涌而至,尽数涌入了她的体内,那筑基三层的壁障终于通了。
当年穆长宁筑基时便已是筑基二层的巅峰,后来也曾用过几年时间稳固根基,然而始终触碰不到筑基三层的壁垒,她也没执着于修为提升,揠苗助长,而是决定顺其自然,大约是这次外出历练,看的见的多了,眼界随之开阔了些,便就水到渠成进入了筑基三层。
穆长宁长长吐出一口气,打开门口禁制,十几道传讯符顿时飞进来,大多都是付文轩的,也有付十八的。她一一看过去,一人轻慢,一人严谨,但这二人却有一点目的相同,都邀请了她一起去一个月后的醉花阴。
刚来付家时也听付家主说起这个醉花阴盛会,但具体是个什么东西她还真不清楚。
最近的一道传讯符是付文轩昨日发出的,大约是吃了好几次闭门羹,他少爷脾气犯了老大不爽,语气听着奇差:“你俩修炼狂魔啊,都一个月了,赶紧给本少出关!”
穆长宁暗暗摇头,才反应过来他话里的意思,孟师兄也闭关了?
也许,跟她一样,想要修炼沉淀一下。
穆长宁给付文轩发了道传讯符,然后走到孟扶桑暂住的小院,用传讯玉符联系了一下,毫无音讯,他也好像完全没有要出关的意思,便也不再勉强。
自从来到付家,穆长宁还没好好看过蓬莱阁,她四处转了圈,在湖边水榭停下来,左右等不到付文轩,便拿起炽火剑舞动起来。
微风习习,花香阵阵,自突破筑基三层,她明显感到自己体内灵力充盈了一些,使起剑诀来更加得心应手。
剑气凛凛,卷落无数凤凰花瓣,飘飘袅袅落到湖里,缠.绵悱恻。然而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娇花置于水中,也只有随波逐流的命运。
穆长宁心有所感,闭上了双眼,无知无觉进入忘我之境,身边的水榭亭台、花树碧湖都已凝固、远去,仿佛这方天地之内,只有她一人、一剑,而在这方地域内,万事万物皆在掌控之中,她就是这块地域的主宰。
这是域,剑之域。
飞纱朦胧,落英缤纷,碧衣少女于亭台水榭中挥舞长剑。衣袂飘飞,墨发轻扬,周身灵光闪闪,宛若仙子下凡,清丽出尘。
付文轩远远看到这副画面,不由脚步微顿,目光凝滞,再没有上前一步。
灵气的波动越来越大,亭台之上蓦地出现一朵巨大的火莲,火莲顿时四散而开,如雨点般纷落,每一片火莲花瓣都是一团熊熊火焰,火焰旋转飞舞,落入湖水中,整个湖水顿时像是沸腾了一般,炸出十多道水柱,哗啦啦浇了付文轩一身。
穆长宁满意地收了剑。
这是炽火剑诀的第三式,爆炎舞。前几年她每每练习炽火剑诀,这爆炎舞却总是时灵时不灵,不能完全掌握,今日机缘巧合领悟了剑之域,总算是将第三式给融会贯通了。
她抚摸着炽火剑剑身,轻弹了弹,长剑铮铮嗡鸣。
想当初在听风谷,许玄度天天陪她练剑,她哪次不是被他完虐?在对方的剑之域内,她的一举一动都被他控制,无论如何反抗,区别只在于,是早点被他一脚踹飞,还是晚点被他一剑打趴下。
剑痴的痴,是痴于他的剑,也是痴于追求剑道精髓。她不像许师兄那样是标准的剑修,以剑入道,她只是拿剑作为自己的武器。也许她一辈子都无法达到许师兄的剑术造诣,但现在能够更进一步,她已经很满意了。
穆长宁还在回味方才的感觉,付文轩无缘无故被浇了一身水,心头火起,正要去找她算账,却见一道黑色身影快速飞掠过,眨眼的功夫到了水榭中,一把抓住穆长宁的手腕。
穆长宁蓦地一惊,待要反抗,却发现面前这男子修为高深莫测,一双眸子正紧紧盯着她看,其中幽深墨色莫名地让人心头一悸。
“你是谁?”男子的声音低哑,抓着她的手腕几乎要把她捏碎,穆长宁不由吃痛皱眉。
“元婴大圆满……”望穿沉声说道:“宁宁,不要反抗,你不是他的对手。”
穆长宁深吸口气,这人竟跟他师父一样,是个准化神修士!她抬头撞进他眸中,又飞速地低下头,道:“晚辈穆长宁……”
“穆长宁?”
男子深深看她一眼,手下松了松力道,穆长宁正欲松口气,男子看到她手中的炽火剑,又是猛地一捏,她清晰地听到“咔擦”一声脆响。
卧槽,脱臼了!
穆长宁有苦难言。
好嘛好嘛,她就是在蓬莱阁里练了练剑,您老人家有必要生这么大气,竟是准备把她手腕生生捏断吗?
付文轩顾不得满身湿漉漉了,急冲冲跑过来道:“六长老六长老,她是我的朋友,是付家的客人,不是什么坏人的。”
被称作六长老的男子偏过头看了付文轩一眼,拧眉道:“你是谁?”
“……付十三。”
六长老想了想,眸子微眯:“阿毅的儿子?”
付文轩慢慢低下头,“……是。”
“你来这里做什么?”
“见朋友。”
“……”
穆长宁真想翻个白眼。这位六长老啊,你想聊天没问题,能不能先把手放开啊,真的快断了!
就在穆长宁腹诽之际,六长老把手松开了,还顺便帮她把脱臼了的腕骨接上。当然,手法不够柔和,过程也不太美妙。
六长老凉凉瞥她一眼,“你就是苏讷言的小徒弟?”
“……”那个说六长老跟师父是莫逆之交的人,你给我出来!我保证不打死你!
穆长宁恭谨低头道:“是,晚辈师承苍桐派讷言真君。”
六长老沉默了好一会儿,连付文轩都忍不住捏了把汗,搞不懂他什么意思,六长老却忽然道:“你,抬起头来。”
穆长宁微鄂,依言抬头看过去。
六长老外表看上去只是个二十七八岁的青年,面容刚毅冷峻,一身黑衣,发丝随性地披散在脑后,正目光灼灼地盯着她看,看得她心里一个劲地发毛。
这位六长老,给人的感觉,便是一汪碧水寒潭,冰冷刺骨。她一直觉得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如果六长老真和师父交情匪浅,怎么着也该兴味相投,甚至有可能和师父一样性子有些不着调,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光看着就感觉要把她生吞活剥了。
六长老的目光仔仔细细碾过她面上每一寸,嘴唇微动,不由自主地缓缓抬起手。
穆长宁猛地后退一步,付文轩也赶紧站到她面前挡住六长老,干巴巴笑道:“长老,穆姑娘是我朋友,是叔叔让她住进蓬莱阁的,绝没有打搅您的意思,您若不喜欢,我现在就让她搬走。”
“闭嘴!”六长老冷声道,付文轩瞬间没了声音。
六长老缓缓走到石桌旁坐下,目光看向水榭之外,也不知落在了何处,好一会儿才声音平静地问道:“你师父……近来还好吗?”
这是准备要叙旧了?穆长宁老实答道:“师父闭关已有七年。”
他又是一阵无言,喃喃自语:“这次,他终于准备抢在我前面了?”六长老转过头来看向她,“丫头,你今年几岁?”
“……”这思维跳脱的!偏偏她还必须得答:“晚辈如今二十有三。”
二十三!付文轩惊讶地偏过头,这才注意到她已经筑基三层了。
他想过穆长宁年轻,却不想会这么年轻!自己二十三的时候,才刚筑基没多久吧?
难怪讷言真君收她做弟子了,师徒都是一样的妖孽!
六长老皱紧眉,又缓缓松开,眼里一时不知闪过多少复杂情绪,最后的最后,又归于一片死寂,“你安心住下吧,不用挪地方了。”
说完,在石桌上留下一只白玉罐子,自己倒先走了,和来时一样,来无影去无踪。
穆长宁心里只飘过四个字,阴晴不定。
真是个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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