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三也抬头看着何向东,他红着眼睛沉声说道:“东子,这不关你事,你走开。”他还以为何向东是为了顾全他的面子,上台来为他顶包的。
何向东也回看杨三,盯着对方的眼睛,很认真道:“杨三叔,您把我暖好场了,现在该我来了吧。相信我,我能说好的。”
杨三有些迟疑了,他又回头看着方文岐。
方文岐虽然弄不懂自己徒弟想干嘛,但是这孩子向来懂事早熟也不会乱来的,他就向杨三点了点头,他选择相信自己徒弟。
得到老大哥的暗示,杨三这才站了起来。
何向东不慌不忙地坐到了椅子上,静静地看着封九山。
封九山的眉头却是皱起来了,不悦道:“你们这是弄什么,换人玩啊?”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何向东那张小脸上面,都弄不懂他想干嘛。
何向东倒是一点不怵这种场面,他冲着封九山微微一笑,又低头看着桌子上那一堆东西,醒木在最下,手巾压在上面,折扇横放着压在最上面。
他伸出左手拿起了折扇,盯着封九山的眼睛,小小的脸上堆满了认真,他道:“扇子一把抡枪刺棒,周庄王指点于侠。三臣五亮共一家,万朵桃花一树生下。”
这话一出,现场顿时一静,只剩这孩子稚嫩的声音在耳旁回响。
不懂的人一脸茫然,懂行的人却是震惊无比。杨三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他震惊地看着何向东,又赶紧回头看方文岐,结果发现方文岐比他还震惊。
封九山和杨明子更是震惊莫名,两人相视一眼,皆是惊讶无比,他是评书门内的人,又是主动来盘道的,怎么会不懂这其中的门道。
眼前这小孩说的不是普通的话,而是有师承的评书艺人遇到盘道的人说的调侃儿(行话),这里面的老规矩他们还是听一个老先生说的才知道的,眼前这个几岁大的小孩,怎么懂得这么多,他是拜的谁为师?
刘风华虽然不明白何向东说的是什么意思,但从台上众人的表情来看,事情貌似有点不妙了。
何向东放下扇子,用左手拿起手巾,往左边一放,继续道:“何必左携右搭,孔夫子周游列国,子路沿门教化。柳敬亭舌战群贼,苏季子说合天下。周姬佗传流后世,古今学演教化。”
说道最后一句,何向东拿起桌子上的醒木拍了一下。
“啪。”
众人面面相觑,静了好一会儿,都被这孩子给惊住了。
“咳……”刘风华皱眉咳嗽了一声。
封九山这才反应过来,看着眼前这小孩,也不敢轻视,就拱手问道:“还没请教?”
何向东冷冷看着他,一字一句道:“我乃评书门第十代传人,师承……”
何向东扭头看了师父一眼,又看了眼杨三,情况紧急,他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咬咬牙道:“师承张阔如。”
“张阔如?”封九山惊叫一声。
同来的另一位评书艺人杨明子也脸色骤变。
就连方文岐也皱着眉头,轻声道:“金口银舌张阔如?”
张阔如因为极擅长长袍公案书,尤其是在描绘宏大的战争场面极有建树,能让听众切实感受到那种真实的战争场面,所以被人称为金口银舌。
“东子是什么时候拜的张阔如?”方文岐很是不解,明明他每天都和自己徒弟在一起啊,这小子什么时候拜的师?
封九山咽了咽口水,又看了眼神色严肃的刘风华,他这才试探性的问道:“这张先生好像好些年没见他了。”
何向东冲他笑了笑,道:“我师父离的不远,就在我们剧场附近,你要想见,我现在就把他叫来。”
“别别别。”封九山急忙摆手,道:“这不敢,这不敢,我们是晚辈,要见也是外门上门拜见,哪能让前辈来见我们啊。”
他是真的怕见到张阔如了。艺人行内是这样的,一个师父会收好几个徒弟,有成器成腕儿的,也有连温饱都混不出来的,但不成器的儿子也是儿子啊,他也是在门内家谱里面的,也有资格收徒传承香火的。
可是连他自己都不成器,教出来的徒弟又能有多厉害呢,也是没用的货色居多,但是他的徒弟也是传人之一,同样可以收徒。
像封九山和杨明子就是这种情况,他们往上数几辈全都是没本事不成器的艺人,到他们这一辈也是如此,连专业团体都进不了,只能在一个小剧场里面勉强混个温饱而已,虽说是评书门人,但是连家谱都没有录进他们的名字。
而张阔如这一脉却不同,他们往上数的那些长辈不仅辈分极高,而且辈辈都是响当当的大角儿,包括张阔如那也是响彻一时的人物。
按照玄幻小说的概念来说,张阔如这一脉是皇城主家那一脉传承,所谓的金字塔尖的人物,而封九山和杨明子就边角农村那种分支的分支的分支,本事差能耐差,还没眼力见儿,渣爆了。
试问在这种情况,封九山那里还敢见张阔如啊,要是被张阔如知道他们上门欺负他徒弟,他们两不得被收拾惨了啊,人家辈分在那里呢,抽他们也是白抽。
当然他也没有怀疑过何向东是不是在说谎,就算是方文岐虽然很狐疑,但他也没有怀疑何向东拜师的事情。
因为对艺人来说,师父的父跟父亲的父是一样的,这就是你爸爸,爸爸有随便乱认的吗?你要是乱认师父,坏了人家名声,你以后就别混了,别说评书一门饶不了你,就连相声门也饶不了你,其他艺术行内都会鄙视你这种行为的,艺界再也容不下你的。
可是谁知道其他东西何向东都没说谎,偏偏在拜师的事情上乱说了,他也就一个九岁的孩子,再怎么成熟,也想不到那么多的,为了杨三的事情他一着急就乱扯谎了。
封九山是真的有点怵眼前这个孩子了,人家太根红苗正了,而且辈分还高,他干笑了几声,拱手道:“嘿嘿,嘿……那个今天是个误会,误会,我们现在就走,就走,打扰了。”
说完,他和杨明子也不顾刘风华难看的脸色,转身就想走。
“等会儿。”何向东却叫住了他们,他把手巾重新盖在醒木上,折扇横放在最上面,嘴角扯出一丝笑意,道:“这就想走了?还没完呢,请吧。”
封九山一看桌上那几样东西的摆设,脸色当时就更难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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