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府中路,东跨院中。贾政正在屋里生气,时而严厉的喝问道:“那孽畜找到没有?找来见我。看我不抽死他。”
贾政脸上阴云密布,随身服侍的丫鬟们如彩云、玉钏儿、彩凤等战战兢兢,都躲到外面去。屋内气氛压抑。
王夫人坐在炕上,看贾政气成这样,哭着道:“老爷有话要教训宝玉,慢慢的说,气着自己身子岂不是罪过。”
儒家的礼法:夫为妻纲。不管王夫人是多么厉害的角色、人物,贾政发怒,她要劝,也只能放低身段,绕着弯劝。
红楼原书里,王熙凤把贾琏捉奸在床,贾琏还敢撒泼,拿剑撵着王熙凤到处跑。这要在现代,简直不可想象。此时男子,女子的地位大抵如此。
贾政怒声呛着夫人,“我早就被他气得快要死了。还有什么罪过不罪过。他听我一句话?我叫他去读书,他倒好,正月十八日开学,这一月里来,去了学校几次?”
王夫人呜咽的哭着,心里回过神来,原来是为读书的事。心里倒是放了一大半的心。那年不为这事闹几回?
三春居住的抱厦厅就在东跨院后面,距离并不远。片刻后,贾宝玉就跟着金钏儿到东跨院正房里。
宝玉小心翼翼,磨磨蹭蹭的从门口进来,小声道:“母亲,我来了…”父亲气呼呼的坐在桌边,母亲在炕上哭。看这情况,心里顿时发苦。只能寄希望于茜雪早点赶到老太太屋里。
“孽畜!”看着宝玉这幅畏畏缩缩的样子,贾政气就不打一去来,心里的旧账、新帐一起翻起来,愤怒的将手边精美小桌上的茶杯拿起来,砸在宝玉脚下。
这对一贯儒雅,讲究世家公子哥体面的政老爹来说,极其罕见。但,谁知道他在族学家长会上是什么心情?
他昨晚回来,夜色已深,在书房里歇息的。一大早去上朝,中午给户部侍郎赵侍郎请去吃酒。下午在公房中批了公文,到现在才有空回府进来,宣泄他心中的怒火。
宝玉吓的一哆嗦,往后躲了一步,然后如同鹌鹑样的低着头。看得王夫人一阵心疼。
“孽畜,你还有脸来见我?你读的什么书,考那么一点分数,你不嫌丢人,我都替你燥的慌!”贾政咆哮的拍着桌子,实在太气了。他贵为贾府之主,嫡子的成绩竟然是中下,他昨晚在族学的瓦屋里,老脸都丢尽。
再想想即将参加礼部会试的庶子,贾政心火更盛,起身去找棍子抽宝玉。
把宝玉给吓的两股战战。站在原地一动不敢动。他父亲要抽他,他难道还敢跑不成?
贾政、王夫人起居的地方,要找根棍子还是很难的。王夫人一边哭,一边劝。贾政还没来得及打宝玉,贾母的大丫鬟琥珀一路快跑的过来传话,“老爷,老太太叫你和宝二爷去里面进回话。”
等宝玉的大丫鬟茜雪去通知,早晚了。王夫人早偷偷的派人去通知贾母了。
贾政余怒为消,沉着脸,带着王夫人、贾宝玉,赵姨娘、周姨娘并丫鬟们,一行人往贾母上房而去。
…
…
贾母午睡刚起来,就听得丫鬟回报说老爷要打宝玉,把她给气的,急的,连忙派了琥珀去传话。这时,正在正厅里顺气、等待。
鸳鸯一边帮依靠在塌椅上的贾母轻拍着背,一边说着话,“老祖宗,老爷不过是一时气急,太太在面前呢。宝二爷不会有事的。”
她就走开一会,跟着晴雯去望月居吃杯茶,哪里想着就发生这样的事情?老爷的暴怒似乎来的太突然。贾府内宅里,对外面族学发生的事情基本都不怎么了解。
贾母点点头,叹道:“也不知道为什么事,就闹这样。”
一盏茶的功夫后,贾政带着妻妾、宝玉、丫鬟进来。翡翠静悄悄的给王夫人上座。屋子里静悄悄的。贾政先给贾母行礼,道:“母亲派人叫儿子来所谓何事?”
贾政心里怒气未消,说话还有点硬。
贾母不满的顿着拐杖,道:“你要教育儿子,我管得了你?你是他老子。我就问问你,你父亲当然是怎么管教你们兄弟两个的?”
贾政郁闷的不行,道:“母亲这话儿子如何受的起。宝玉已经到了不管教不行的地步了。他去族学读书一个月,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三次考试,成绩一次比一次差。”
贾母这时搞明白怎么回事,看着幼子,不耐烦的打断道:“成绩不好就要挨打,你小时候要挨多少打?”
贾母这话说的一屋子的丫鬟、陪房、仆妇们想笑又不敢笑。在贾府里上了年纪的下人都知道:政老爷读书,其实不大行。
贾母招手道:“宝玉,到我这里来。宝玉,这样聪明的孩子,只是去族学的时间还短罢了。你逼着他念书,都快把个好孩子逼出病来。”宝玉喜不自胜的依偎到贾母怀里。贾母慈爱的摩挲着宝玉的脸,再对贾政道:“你在外头忙,里头的事不知道。宝玉生个小病,我和你媳妇都没给你说。”
宝玉因病请假的事,她知道嘛!
贾政一阵无语,看着被母亲宠溺的宝玉,叹口气,他现在也不说自己丢脸的话了,道:“母亲,宝玉连西胡同里的贾菌都考不过。”
满屋子寂静。
连正在摩挲、宠爱宝玉的贾母手上的动作都给停了。眼睛有着哭后红肿的王夫人本来木纳、平静的脸上微微带着欣慰的笑,这时也凝滞着。
这一幕,倒是让在旁边看戏的赵姨娘差点没笑出声来。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贾菌是荣国府的近派重孙,一说名字,满屋子人都知道。他由寡母娄氏抚养,年纪和贾兰同岁。两人关系是极好的。贾兰如今去跟着贾环去东庄镇上读书。
宝玉在贾府内眷里面一贯有着“聪明”的名头。他确实也很聪明。也讨人喜欢。但是,突然间,贾府内眷被告知:喏,宝玉比不上隔壁那孩子。这就很尴尬了!冲击有点大。
但仅仅是这样,还不足以让满屋子人安静下来。
贾菌的寡母娄氏是个上得台面的人。往日,贾母要开家宴,荣国府这边血缘近的贾家别房的女眷或畏惧或者自卑,都不愿意来。独娄氏会前来,不卑不亢。宝玉的成绩不如贾菌,贾母和娄氏见着面,这可就没什么脸面了。
人都是这样的。眼不见心不烦。但眼下有个偶尔能见面的,这能不正视问题吗?能装得了鸵鸟?能关起门来自吹自擂?
贾政重点提贾菌,自是族学里的骆先生拿来对比差生和优秀的例子。而贾府里面的门道,族学的骆宏哪里知道?都是贾环提点的。
贾母长长的叹口气,“唉…”
贾母叹气,宝玉就有点慌了神。他现在是真有点燥的慌。脸都红了。成绩没什么用,但至少要给祖母、母亲挣脸面。这道理,他懂。
贾母沉吟了一会,问贾政,“你想怎么教育宝玉?”
见着贾母,贾政就知道打不成儿子。这时心里火也消了点,毕竟他小时候很少挨打,道:“只要宝玉从今以后,每日都去族学好好读书罢。再有过错,两罪并罚。跟着他的小厮,每人要打四十大板。挑唆着宝玉偷懒。”
贾政的意思是:禁止宝玉迟到早退,无故旷课请假。
贾母点点头,这是可以接受的,道:“嗯。今日就罢了。宝玉留在我这里。明日开始,好好读书。”宝玉虽然没考好,她脸上无光,但到底还是宠着宝玉的。
贾政叹口气,退出去。
贾政走后,宝玉忙不迭的向贾母、王夫人保证好好读书。这才把贾母、王夫人哄的高兴起来。闹了片刻后,宝玉主动提出去屋里读书。王夫人还有事,便带着赵姨娘、周姨娘等人一起走了。
窗外,阳光寂静。
贾母坐在塌椅上,眯着眼睛,对鸳鸯道:“都是环哥儿搞的事。幸好是我在家里。不然宝玉又要挨他老子一顿打。那年不也是,挑唆着,这人心啊…”
她现在忘了刚才贾政说宝玉成绩不如贾菌带来的不快、冲击。语气很不满。后面一句压在喉咙里没说出来:人心一旦坏了,再有能力,也不是个好东西。
鸳鸯只好是顺着贾母的话说。
窗外微风徐徐。屋内,声音絮絮。贾政的怒气,宝玉的成绩,一场风波就此告一段落。贾政要打宝玉,给贾母拦下来才是正常的。政老爹是孝子嘛!
看似虎头蛇尾。然而,贾老太又怎么搞得懂贾环的套路?
对一个人的摧残,肉--体上不是最高级的,而是在精神上摧残他,限制他的自由。
贾宝玉并不喜欢四书五经,而是喜欢看杂书。但是,贾环现在是强迫他去族学里读四书五经,还要认真读。不然,考试名次不行。还得被家访,被开家长会。
贾宝玉喜欢在内宅里厮混,喜欢和美女一起玩,但贾环现在让他没这个时间。大脸宝,每天都得去族学里呆着。跟打卡上班一样。画地为牢。
这才是族学套餐的精髓所在。这才能让贾环心里感觉到,给林妹妹出了一口恶气。当然,大脸宝要是能给贾政狠狠的抽一顿,那就更完美了。
自二月十六日后,贾宝玉就和往日悠闲的生活说拜拜了,“享受”着贾环给他定制的族学套餐,欲--仙--欲--死。每天下午下学回来,去贾母面前露面,连去缠林妹妹的时间都没有。吃饭回来继续在灯下背书。
贾家族学,旬日一小考,一月一中考,三月一大考,半年一终考。学习压力很大的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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