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从来没有想过他的生活会有什么变化,但是事情就是发生了,而且没办法回到过去的样子。
会需要借助闹钟的响声才能准时醒来这种事情,在以前是不可能发生的。会因为被闹醒而感到不悦更是想都不用想——他知道这种状态有一个更加合适的词语来描述它——“赖床”。
白杨对于自己的怠惰感到了些许的不满,因此他决定不再留给自己屈从于睡意的时间。
一边想着要立刻把兀自响个不停的闹铃给关上,少年一面用左手揉了揉眼睛。
在伸手抓取闹铃的时候他抓了个空,打了个呵欠之后他才像是反应过来似地侧过身子用左手摁住了闹铃。
以后要把它放在左边才好啊……
这么想着的自己竟然没有立刻将它付诸行动,这个发现也令白杨感到十分惊奇。
失去右臂对他造成的困扰,似乎仅仅在一句不咸不淡的抱怨中就被轻轻地打发到了一边。
之所以还会习惯性地将左手搭在已经空无一物的衣袖上,纯粹是因为习惯了双臂抱胸的姿势,倒并不是为了特地表现什么在如今看来依旧会被划归到“无聊”之列的感伤。
少年的右手臂,在不久前与一方通行的拼斗中,被从几乎齐肩的部位扯了下来,残骸因为损害严重的关系根本没有考虑重植的可能性,被直接了当地处以了焚毁的处置,就连溅落在四周的血迹也被处理得干干净净。这样的处理方式听起来有些不近人情,但是在超能力者的个人DNA信息受到严密监控的学园都市里,这样做却反而能使得他们的隐私——不论出于什么目的——得到保全。
作为回应,位于顶点的那个NO.1的五脏六腑也被暴走的魔力搅得乱七八糟,直到现在都还没有得到任何他已经出院的消息。
虽然这并不意味着自己的身体状况就要比他好很多。
单从外伤的恢复程度上来看倒是没有什么问题,但是一旦牵涉到关于神秘的领域,即使是号称冥土追魂的医生也对此无能为力。并不是说他的知识无法对白杨的状况给出正确的治疗建议,而是这个正确答案实在是太过简单,是即使一个仅仅具备一点点生活常识的人也能给出的答复。
“好好休息,不要做剧烈运动。”医生最后只是这么说道,开出的也仅仅是用于缓和抑制剂副作用的药物。
他可以将医生的前半条建议纹丝不动地执行下去——最近他似乎开始犯懒了——但是对于后一半,恐怕还没那么简单,虽然这才是医嘱的重点所在。因为成功在即而放松警惕导致一败涂地的例子举不胜举,他还不打算让自己成为这些反面教材中的一员。
不可放松……
一股莫名其妙的烦躁感涌上心头,直到他粗暴地将手枪的握把对着直立在桌面上的弹匣拍下去之后,这种令人不悦的感觉才稍稍有所退却。然而直到弹匣扣合上的咔哒声传入耳中之后,他才想起来,他原本是要将这把枪拆开来维护的。
现在倒好,又要费一番功夫把上膛的那颗子弹给取出来。①
虽然这并不是特别的困难,即使用一只手做起来也挺容易,只需要把套筒的前段抵在桌子的边沿上往下压就可以了,但是这个小小的失误却几乎令他懊恼地想将手中的武器连同桌上的零碎一同砸的粉碎。
白杨开始意识到自己现在的状态非常不对,太过暴躁,缺乏冷静,这样会造成许多不必要的失误……但是该死的,见鬼,光是明白这一点对改善他的状况一点用也没有。有那么一小会,只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开始怀念起抑制剂带来的那股冰凉刺骨的感觉,然后又充满厌恶地将那淡黄色的药剂赶出了脑海。
无论怎么看都称不上愉快的思绪缠绕着他的神经中枢,几乎令他在烦躁中同外界隔离开来。
几乎……
当背后的门锁发出金属摩擦的响动的时候,他的反应依旧迅捷无比,但是很难说是不是正确,至少,他的反应比平时要激进得多。
膛内填装了实弹的手枪先是准确地指向了来人的头颅,随后便随着手臂近乎痉挛的动作转向了天花板。
白杨的手指在握把上松开了又握紧,刚才他差点将这枝已经上膛的枪给丢出去——哪怕只受过几个星期训练的菜鸟都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②
“御坂……”
少年的语气里夹杂着庆幸和自我厌恶的味道。
“见鬼……我刚才差点朝你开枪……”
似乎被刚才的一系列意外举动耗尽了精力,他现在任由持枪的左手顺着重力垂了下去,就连松手把扳机放开的力气都仿佛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然而手中武器的坚实感很快就被一阵柔软的触感所取代,等到回过神来的时候,手中的枪支已经安安稳稳地躺在了桌面上,那颗差点闯下大祸的子弹也已经被退了出来,光滑的黄铜弹壳上甚至能映照出他那张扭曲的脸。
“你没有关闭武器的保险,因此不需要担心走火,御坂试着劝慰道。”
“……是的,我刚才忘了……你还来这里干什么?”
白杨努力地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近人情,但是失败了。少女看起来一点也不像是理解了他话语中隐含着的逐客的含义,至少她一点儿离开的迹象也没有。
“我现在不需要助手……也没有什么东西可以教你了。”
“而且……”
“而且你现在应该老老实实地待在医生那儿,不应该到处乱跑。”
“御坂是得到了医生的许可才会外出的,适当地放风对恢复有好处,御坂耐心地解释道。”
“而且到处乱跑的说法并不正确,御坂很熟悉这个地方,不存在迷路的可能性,御坂试图向你炫耀自己优异的方向感。”
“这里可不是个散步的好地方。”
在沉默得几乎令人窒息的几秒过后,灰绿色的眼睛在对视中败下阵来。
“坐下吧……”
“茶还是咖啡?”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少年突然觉得挫败感席卷了全身,尽管他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让他举手投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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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喝。”
“这个红茶没有好好地焖过,还有使用的热水温度过低且不新鲜,牛奶要倒入牛奶杯并且加入热水将其加温后才能使用,茶叶的量应该是牛奶的1.7倍……也就是说这是因为没能很好地处理而抹杀了优良原料的失败作。”
“第一次喝到的红茶竟然是这样的啊,御坂这么叹息道。”与常磐台的ACE有着相同外貌的少女露出了“不行不行”的神情把杯子撇到了一边。
“因为对红茶失望透顶的缘故,御坂希望能够尝试一下咖啡的味道。”
一边说着,少女一面伸出手去将摆在白杨面前的杯子端到了她的身边。
从一开始就不存在什么所谓的优良原料啦……少年心想,速溶的东西再好能好到哪去?真不知道这个小家伙对红茶的品味是从哪里学来的,但愿不是来自哪个该死的学习装置。
话说回来,因为对红茶不满意就转而要求咖啡?还真是像个小孩子一样任性,不过实在是对不起,咖啡的话自己这边也全是便宜货。
真不知道在尝试了咖啡之后也感到失望的她会露出什么表情。
啧……已经养成习惯了么……
觉察到自己恶趣味的一面有着再度觉醒的趋势,少年不由得轻轻地用指节敲了一下桌面。
“用‘质地优良’的速溶红茶来接待还真是抱歉呐……喂,那是我的杯子!”
突然留意到少女正无比自然地端着自己才喝过一口的杯子要往嘴边送去,少年立刻就要从座位上站起来夺回这杯咖啡的所有权。然后……毫无悬念地以一个极为不雅地姿势趴在了桌子上——他坐的离桌子太近,不先把椅子向后退开的话根本站不起来。
咖啡杯与盘子碰撞的声音不久之后便传入了耳中。
“我说……御坂,那是我的杯子。”
“非常感谢你的款待,御坂假装毫不在意地回答道试图以此岔开话题。”
“不是这个问题……”
少年并没有试图改变趴在桌子上的姿势,但是语气里却已经隐隐约约有了咬牙切齿的感觉。
“那个可是我的杯子……”
说这话的时候他并没有望向对面的少女,但是却清清楚楚地听见她故作不屑地嘁了一声。
“会因为区区一杯速溶咖啡而动怒,真是小气的男人,御坂试图让你感到羞愧。”
所以说不是这个缘故啊……
这个家伙……一点身为女性的自觉都没有。
“御坂……你这家伙……嗤……”
原本是想要说教两句,结果却不自觉地笑了出来。
根本止不住想要开口大笑的冲动,从早上开始一直和自己纠缠不清的那股烦闷感觉也几乎挥之一空。
有没有搞错,到了最后结果反而要这个小家伙来安慰自己么?
太荒谬了。
“呐,御坂,谢谢你,我现在的心情好多了。”
作为回报,他狠狠地用手弄乱了御坂9982的发型。结果直到少女离开为止,她的身上都散发着一股浓浓的失落的气息。
“御坂现在要离开了,御坂不舍地向你道别,并且暗自希望下一次见面的时候你能够换一个打招呼的方式。”
下一次见面?
少年摇了摇头,鬼才知道那要到什么时候。
然而直到他遵从着睡意倒在床上的时候,白杨才想起他忘了从她那儿把门钥匙要回来。
刚刚想起这件事的时候他几乎要跳起来立刻把大门的锁给换掉,但是最终他只是叹息着摇了摇头便任由疲劳感主导了自己的全身。
在即将进入梦乡的那一刹那,一股古怪的遗忘感在他的脑海里一闪而逝。
似乎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事情……
但是很快,他就什么也不想了。
直到第二天早晨,他才以不太愉快的方式发现自己依然要极其别扭地侧过身去抓取那个响个不停的零碎。
这一次他想都没想便将它重重地磕在了左边的桌角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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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①:空仓挂机的话弹匣一旦到位,枪机会自动复位并且推动一颗子弹进入枪膛。
注②:上了膛的枪支到处乱扔非常危险……即使开着保险也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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