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报丧人

  手机上竟然密密麻麻地存满了短信。

  “你在哪?”

  “你有时间吗?”

  “能问你个问题吗?”

  ……

  “你在干什么,为什么不回答?”

  “你是不是知道一些levelupper的事情?”

  ……

  “levelupper是什么?”

  “佐天同学她出事了你知不知道!”

  ……

  到这里就没有新的消息进来,发信人看来已经对这边完全地失望了。

  不用闭眼都能够想象御坂对着手机大发雷霆的样子,但是白杨却像是麻木了一样,只是机械地按着向下翻的按键。

  直到再怎么按屏幕上的画面也不再发生变化的时候,他才把手垂了下来,任由液晶的平面失去它的光亮。

  他很想把注意力集中在“让御坂失望了”这件事情上,这样可以让他忘掉一些更加不愉快的事情。

  就在前一天的晚上,自己亲手把共事三年的同僚送过了冥河。

  他不是第一次这么做了。

  “和那个时候简直一点差别都没有……”

  少年低声咆哮着,歇斯底里的声音如果不是因为医院走廊里必须保持安静的话一定会响彻整个楼层。

  “奥雷欧斯也是你们也是……为什么都要逼我这么做……我杀死的同伴还不够多吗……”

  “这种该死的事情到底要到什么时候才算结束!”

  “告诉我啊,阿妮亚……”

  呢喃着逝者的名字,白杨把脸颊深深地埋进双手之中。

  他听见病房的门锁响了一下,于是便把手放了下来,但仍然不愿抬头。

  “抱歉呐,医生,又给您添麻烦了。”

  “只要是有病人需要救治的话,对我来说就没有什么麻烦的了。”

  冥土追魂这么说着,却突然深深地叹了口气。

  “我是个医生,但是却只能治愈患者身体上的伤病,就这一点来说实在是太过无能了。”

  “这不是您的过失……医生,我一直都很感激您。”

  少年苦笑着回答道。

  “上条当麻他醒了吗?”

  “的确是这样没错,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我想你们能够当面谈一谈的话就再好不过了。”

  于是少年便点了点头,紧紧地闭上了双眼。

  他听着皮鞋敲击地面的声音渐渐远去,便用力地捏了捏鼻梁,从走廊中的长椅上站了起来。

  他现在要去告知幻象杀手的持有者这个事件的真相,并且劝说他接受这个事实。

  之前的那些疑惑在上条面前显露的话是无益而且多余的。

  短短几秒过后,面无表情的少年敲响了病房的大门。

  ————————

  “我很高兴看到你已经醒过来了,上条当麻,实话说我原本预计你要再睡上一会儿,我对自己下手的轻重还稍微有点信心。”

  病床上的少年身体表面并没有什么开放性的伤口,然而软组织受到的挫伤以及身体内部由于重击而导致的损害却比一两个会流血的伤痕更加可怕。

  一手造就上条当麻满身伤痛的这名少年,此刻正用近乎冷漠的语气站在他的面前对他讲话。

  “你还保持着冷静,这很好。我希望在我与你的谈话结束之后你还能像现在这样镇定。”

  “我知道你有很多问题,我会回答你,告诉你我知道的一切。”

  “但是你要知道,上条当麻,有些事情,知道了,可就没有办法回头了。”

  数日同学的交情能够为上条当麻换来的,也就只有这一句毫无意义的警告罢了。

  从他遇见那个修女开始……不,从他以“幻象杀手”的身份踏入学园都市的那一天开始,上条当麻就已经注定没有办法回头了。

  只是他直到现在才被告知而已,一个人之所以在不必认清事实的时候感到幸福,是因为他只需要在自己所相信的梦境里沉沦就好了吧。

  “对不起了,上条当麻……我……和你……都没有欺骗自己的权利。”

  默念着抱歉的话语,少年努力不让同样的表情从自己的脸上显露出来。

  从上条当麻那边递过来的眼神,与其说是愤怒,倒不如说迷惑的成分更多一些。

  “那个……人,他怎么样了?”

  他的语气显得有些犹豫,又带着一点点的期冀。

  白杨的回答没有丝毫的迟疑。

  “他死了。”

  顿住几秒钟后,白杨又像是肯定着这个事实一样补充了一句:“我杀死了他。”

  在上条当麻听来,面前的这个人说出的话语,与那日史提尔轻描淡写地说出的“杀了他”无比地相似。

  “怎么了,我说出的事实让你感觉到害怕了吗,你在害怕这个杀死了奥雷欧斯·伊萨德的我,抑或是因为直接导致他的死亡的人不是你而感到了良心上的解脱?如果你是只带着这样肤浅的思想就贸然闯入到这边的‘暗’之中来的话,我就用那天你见过的方式把你的记忆全部破坏掉,让你滚回正常又和平的生活中去。”

  似乎是觉得自己的语气过于严厉了些,金发的少年长长地叹了口气,面色也变得和缓了下来。

  “我就直接告诉你吧,上条当麻,炼金术士奥雷欧斯·伊萨德是凭着自主的意识选择走向死亡的道路。不管这一次我们是否能够成功,背叛了罗马正教的奥雷欧斯是绝无可能在学园都市与罗马正教的联合绞杀之下活下来的。比起那种不光彩的死法,他选择了一个比较有尊严的结束……说不定他还应该感谢你,让他这个家伙在最后一点时间里还能救上一个人的性命。”

  白杨用略微不满的眼神望着上条。

  “我说了这么多你到底明不明白,奥雷欧斯这个家伙早就已经决定好了自己的死亡,你只不过是在他谢幕的时候帮了他一把罢了。如果你还因为这种事情在感到自责的话,你就赶快从茵蒂克丝那个孩子身边离开,就算是那个叼着香烟的不良神父都比你有资格与她站在一起。”

  “你就为自己已经拯救了那个孩子而感到自豪吧……现在的话只是这样就好。”

  “如果你还打算再听下去,我就继续。”

  白杨平静地望着上条当麻的双眼。

  ————————

  和通常印象中的破坏大师不同,魔术师并不是战斗的专家。

  与那些冷酷无情,来去无踪甚至不会在敌人面前露面的杀人机器不一样,得知惊人的事实而在敌人面前愣住、把敌人说的话全部都当真、同情敌人、想要跟敌人一对一堂堂正正对决等等……他们的行为里面掺杂了太多的感性因素。

  所谓的魔术师——特别是在十九世纪末建立起基础的“近代魔术师”,都会将自己的愿望刻在自己的灵魂上。这就是所谓的“魔法名”。把自己学魔术的理由,或是自己愿意舍弃人生去追求的唯一梦想,以拉丁语刻在心中。

  那个不良神父是这么对他说的,那个衣着暴露的圣人也是这么告诉他的,但是对上条当麻而言,这些唯有亲历者才能体会到的悲哀不论再怎么用残酷的字眼来描述,他也没有办法真正地明白它们的含义。

  直到……他被卷进到这场从开始就充斥着欺骗与矛盾的三泽塾攻防战,并且第一次近距离地目睹生命的消逝为止。

  那种决然或者说是平然地朝着死亡迈进的姿态,让上条当麻从内心的深处感到战栗。

  不只是因为魔术师们对生命的藐视,也因为他们会变得藐视生命的理由。

  到底背负着怎样的执着与悲哀才会让人变成如此的姿态?

  上条当麻觉得这是一件悲伤的事情。

  而这样可怕的群体中的一员,正以他同学的身份在这间病房里,以前所未有过的耐性向他讲解着魔法侧的世界。

  “被整个世界背叛然后又抗拒着融入到这个世界的人们,最先创造出来的魔术就是‘驱逐闲人’。”

  “‘只剩下自己一个的话,就不会再受伤了吧?’最初也的确是有人保持着这样天真的想法。自然的,只是能够排除一般人的干扰是不够的,远远不够……但是等到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已经不知道有多少人为此付出生命的代价了。”

  “当然,作为最基本的魔术,‘驱逐闲人’的效果是显而易见的,如果必要之恶的那两个魔术师来找过你的话,你应该已经体会过它的效果才是,而且,我看你的头脑还没有迟钝到会忽略掉这样的状况——我们的谈话一直没有被人打扰过——这很好,至少你已经知道了该怎么从自己的日常生活中发现‘异常’。自然,这也是‘驱散闲人’的功效。”

  “一般而言,比较谨慎的魔术师在挑起争斗之前都会做这样的布置……但是也有丝毫不顾及一般人死活的人存在,直接使用强力的术式发动强袭的可能性也是有的,至少十字教教的骑士团几乎肯定会这么干。”

  “魔术结社、教会、以个人名义行动的魔术师,不论是哪一方都对自己的魔术传承视若珍宝,绝不容许有半点闪失。”

  “而魔术传承最完全也是最危险的载体,就是‘原典’。”

  “……原……典?”

  上条当麻喃喃地重复着这个看似熟悉却又十分陌生的词汇。

  “从那个孩子那儿听说过了么……呵,也罢,想来你还不是很了解原典的本质,那个孩子也绝不会把这种事情告诉你的。”

  “《象牙之书(TheBookofEibon)》、《所罗门之匙(Lemegeton)》、《死者之书》,这种级别的魔导书不论是哪一本,记载都是原本不应该存在存在于这个世界的知识,你没办法想象吧,这种完全颠覆了我们现有世界观的东西,普通人只需要看上一眼,精神就会完全地崩溃掉。我做个比喻吧,上条当麻,就好像你突然发现自己最亲近的的人其实是个无恶不作的杀人狂魔一样,巨大的反差会让你受不了吧,而‘原典’能够对人的大脑造成的污染程度远远在此之上。”

  “然而,即使是这样危险的存在,在忍受住阅读它的痛苦之后能够获得的力量,能够对这个世界造成的扭曲都是不可想象的,最为极端的例子

  ——《法之书》,号称只要被解明就会终结掉十字教的时代,同样是‘禁书目录’的藏品之一。”

  “你能想象吗,集合了十万三千册此等存在的‘禁书目录’的流失对于英国清教来说是多么的不可容忍,对于其它的势力来说又是多么的诱人呢?”

  “就算被明确地告知了原典的危险,尚未亲身体验过的人也绝不会就此罢休的。”

  “只要成为这些人的目标,不仅是目标本身,就连他周围的一切都有可能被牵连进来导致彻底的毁灭……你怎么了,这幅咬牙切齿的模样,是因为卷入了无辜的旁人而感到愤怒与自责了吗,我无意欺骗你,魔法侧的事情就是这样不讲情面,要么挣扎着活下来,要么死无葬身之地。你已经见证过一次死亡……我可以肯定地告诉你如果你还继续被牵连进来的话,同样的事情还会发生。我不指望你去习惯它,但是承受不住而崩溃的人我已经见过太多了,我不希望在我的引导下再多出一个。”

  少年颇有些自负地说着,却又突然止住了言语,良久,才露出一个自嘲的苦笑。

  “而且……我之前对你说过的吧,上条当麻,有些事情……知道了就没有办法回头了。”

  “虽然已经毫无用处,但是我还是想要问问你——”

  “你真的还打算要为了保护这个孩子而继续行动下去吗?”

  看着上条欲言又止的表情,白杨比划出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你不必急着说出答案,上条当麻,你要知道,在这过去的一个小时里,是我在不断地对你说话,是我在一直向你灌输着除了我以外无人知道真假的信息,是我不断地用言语把你的思维引导到我期望的方向上去。你现在的想法和将要给出的答案已经不可避免的被我干扰了……自己安静一下吧,等你找到你自己的答案的时候,再来告诉我你的决定。”

  年轻的魔术师不再表现出在此地停留的打算,从凳子上站起来走了出去。

  在临出门的一刻,魔术师伸手揭下了门板背面贴着的纸片,于是病房里那股怪异的沉寂感便消失了。

  “最后一个忠告,上条当麻,作为‘这边’的前辈我不得不提醒你,如果你甚至不打算放弃日常生活的话……”

  “你会过的比想象中还要辛苦的多呢。”

  在这之后留给刺猬头少年的,唯有门锁扣上的声音而已。

  上条当麻直到这时才忽然想起来,自己好像还没有询问过白杨他的魔法名有何含义。

  不过看起来这是个相当私密的问题,贸然发问是不当而且十分无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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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哼哼,谁说这一章的字数少的,咱给补回来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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