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一个帝王的悲哀

  “或许秦羽娟确实可怜,但是,秦羽凤呢?”朱芷怡很好奇贺钰是怎么想的,他能为了秦羽娟所受的苦,设计害死秦惊云秦宇赢秦宇滨父子三人,就没有考虑过秦羽凤的感受吗?

  贺钰自然不是没有考虑过秦羽凤的,他看向朱芷怡,薄唇启口,“你以为,朕是害死秦家父子的人吗?秦惊云的死,是他自己计划好的,朕只是成全了他而已。没错,他是大夏军队的精神支柱,但是他不可能永远做精神支柱。一个年迈的战神,当着千军万马的面死于敌人的手中,才是对大夏真正的打击。而他想明白了这件事,他一个人独闯北胡军营,既全了为儿子报仇的意愿,又激起了将士的斗志。朕有何理由不答应?秦宇滨秦宇赢则是在朕行军到西北前,便为了保存主要兵力,选择为国捐躯。朕哪里做错了半分?还有秦宇征,他受了北胡左贤王鲁鲁木的引诱,误会于朕,跳崖也不过是一场意外。”

  他虽然没有说明秦宇征一事上自己的作为,但是秦宇滨秦宇赢兄弟的死,以及秦惊云的死,他是真的没有插手。国难当头,他无论如何也不会先害自己人。

  “皇上,其实我有一事要问。若是当时您没有登基,那么您丈家的军功,自然要算一份在您的头上。可是您登基了,那么君就是君,臣就是臣,秦家人逼退北胡的话,您的御驾亲征,也就是振奋士气一点作用了。”朱芷怡深吸一口气,对于接下来这个问题,以及贺钰的答案,她心里没有底气。她问道:“皇上,郭恬就是鲁鲁木,你们真的没有计划,让秦家人与诸位北胡王子自相残杀,而,你们二人从中得利吗?”

  贺钰不过一笑,“看来九弟妹所知不少。”

  朱芷怡:“朱家为抵御北胡入侵,投入二十万担军粮,自然能得到一些消息。”

  “而九弟妹天生聪敏,举一反三,自然要多想一些。”贺钰没有因为朱芷怡的话动气,但是他也绝对不高兴,“但是九弟妹想多了。我与郭恬确实是有些交易,但是那是在北胡用兵之前,我与郭恬还有些交易,但是那只关乎了玉贵妃而已。从来,朕没有损害过大夏的利益。只是朕身在这个位子上,给了你们错觉。”

  当他只是皇子,只是延平王时,他征战沙场,抵御倭寇,哪里有人怀疑他对于大夏的忠心!就是因为他做了皇帝,越来越多的猜忌,人都是这么矛盾的。但是何不想想,从前万里江山不属于他,他能够尽心尽力,如今万里江山就在手中脚下,他为何要将自己的东西,相让敌人!

  表面上,贺钰确实被这个皇位束缚了,畏手畏脚。诸位藩王手握重权,他不放心他也杀不得;世家林立,相互包庇,严重的影响到了朝廷体系的运作,但是他除不掉,他也不能除;因为武英帝两立太子,还有贺衡登基一事,他的皇位变得名不正言不顺,还有些反对他的势力,但是他也不能杀,他要实现一个帝王该有的仁德。朱芷怡看到这些,所以能想到贺钰不会因为一点小事杀她,会顾及贺鸿。天下人若是看到贺钰这样畏手畏脚,会想些什么呢?皇帝做得那么憋屈,他一定是想集权想疯了。对抗北胡,秦家人死了个精透,他顺利拿到兵权虎符,那里能没有阴谋?就像北胡鲁鲁木一样,从来没有听说过的庶出王子,一场战争弄死了所有兄弟,成了最大的受益人不是?但是为何没有人想一想,当初西北属于被困的一方,西北军军情泄密,本来就是只能挨打的!如果他不御驾亲征,西北已破,陇西也会被北胡收入掌中,那时候就是直逼长安了,那时候倭寇要来分羹,缅越也要来犯,大夏还有吗?所以到底是他害死了秦家父子,还是他救了大夏?

  而且贺钰真的就像表面那样吗?就真的没有另一种可能吗?

  有,而且才是真相。他不是畏首畏尾,他不废藩王,因为就剩下这么几个兄弟,而且全部忠于大夏,他不想杀。从前他或许没有得到过兄弟之情,不代表他不珍惜。如果每一个兄弟都像贺鸿一样,他们也能一起长大,不欺骗不利用。世家之弊,不是一日之弊。他用着苏演便是做了长久打算,一步一步,改革立新。至于那些认为他窃谋皇位的人,他们也是大夏百姓,只是有些愚昧,他要做的是用大夏的歌舞升平来征服那些人,而不是真的要表现仁德。他的仁德就是给天下百姓带来太平盛世,而不是小恩小惠,赦免无恶不作的罪犯这种事。

  这样的路是很孤独的,他必须放下一切,即便不放下,也都会离他而去。他的母后死于宫变;他自问对待贺泰也是仁至义尽,但是贺泰最终和贺鸿和好,也畏惧于他;他和苏演相互利用罢了,君臣之谊都没有,何况友谊这种不可能出现在皇帝与丞相身上的;他的婷儿因为敌人刺杀死在他的怀里;他的妻子他的皇后为了父兄也不理解他,恨他怨他;他只有一个会相信他的女儿,因为女儿太小了,太好骗……

  朱芷怡这一刻看着帝王眉头紧蹙,就连风流倜傥的笑容都变成了苦味冲天,突然就想帮他将眉间皱褶抚退。这是一个本该意气风发的皇帝,但是在午夜间,透着烛光,只能向一个不算和他友好的人,诉说着他不为人知和不被理解的事。事实上,这个男人有自己的妻子,美妾,手足兄弟,但是还是那么孤独。

  朱芷怡不止是想想,她抬手轻放在贺钰额上,慢慢下滑,手掌向左右轻抚而过。

  贺钰慢慢便有些沉浸,将眼眸轻合,放松自己。

  此时天已经泛起鱼肚白,贺钰也没打算再去早朝。他不光有伤,还被苏演打得鼻青脸肿,任性一回又何妨?

  很快贺钰便由坐着变成了躺在,真的熟睡起来。这一夜,他几乎把所有的心事都告诉了朱芷怡,并且得到了朱芷怡这个局外人的理解。而作为贺钰的另一半的秦羽凤算是局内人,她也是抛弃了贺钰的人之一。朱芷怡不禁想,如果秦羽凤要的是一段完美的感情,为什么要嫁给一个想要当皇帝的皇子;而如果她要的是后位无双,又何必给贺钰过多感情。从前的朱芷怡还有资格嘲笑此时此刻的秦羽凤,但是现在的朱芷怡不会了。问世间情为何物?情是真正的天罗地网,无人可逃。

  当贺钰再一次醒来时,已经是过了午时。朱芷怡看着他醒来,便招呼着宫人热饭菜。

  “墨侍呢?朕说过他要随时跟在朕身边待命的。”昨夜过后,今日的贺钰可不会给朱芷怡好脸色,他们昨夜可什么没发生,没有人说真心话,没有人为这个皇帝解忧。

  朱芷怡也是什么事都没有的样子,冷嘲道:“皇上可行行好吧,墨公公以为皇上被本王妃下了毒了呢,请太医去了。一睡不醒还有理了,我看皇上火气不小,这里也留不住皇上了,快走。”她说完干脆几步走到桌子上,将几道菜摔在青玉地板上,“不敢给皇上吃。”

  女人这种生物可比男人要高级的多,比如生气。男人隐忍的时候表现为额头青筋暴起,受伤拳头紧攥;不忍的时候,直接发火,小火小摔小打,大火大吼大叫。女人则不一样,她们每一句的贪嗔痴笑都可能要了一个男人的命。她们摔东西不代表生气,可能只是示威;她们大吼大叫绝对不是生气,而是因为委屈;她们既打又踢是要撒娇而不是自不量力。真正生气的时候,反而是一点动静没有,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让男人倒霉。

  贺钰可不会对朱芷怡玩这种,你不叫朕吃,朕偏偏吃给你看的游戏,难道要他捡起地上的垃圾吗?他二话不说转身就走,还不忘留个背影给朱芷怡对她道:“朕还真觉得中毒了,来人,摆驾太医院!”至于他去太医院干嘛,心照不宣。

  “你爱秦羽凤还是爱秦羽娟?”昨夜朱芷怡曾这么问贺钰。

  他说:“曾经两个都爱,现在只爱一个。”

  她又问:“那么玉贵妃呢?”

  他说:“她不是替身,朕也不爱。只是,朕想要被一个人,真心对待。”

  刘玉英是不是真心对待贺钰朱芷怡不知道,不过很显然,如果刘玉英不真心对待贺钰,她已经是个死人了。而刘玉英看着不是傻的,如果她还有点自知之明,就要全心全意抱着贺钰这根大腿,不要随便得罪秦羽凤。想要这个格局改变,除非在山上的大皇子能够争口气活着回来,那时候才是刘玉英的机会。不然凭着她外族人的身份,即便是秦羽凤被废后,她也永远没有坐上后位的一天。而且贺钰还有一个并灭北胡的野心,刘玉英的好日子,又能过几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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