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四点钟,据说是发起突袭的最佳时辰。很多古之名将都喜欢把袭击行动安排在这个时间段。如果消灭顾天佑,挑起天佑城和龙兴会两大势力之间的战争,错过今晚这个时辰,将再难觅得良机。
昨晚睡的晚,这个时间顾天佑还在陆子琪的被窝里研究子孙后代的问题。方乐儿呼呼大睡。场内指导胡莫菲正在讲阳关阴蹊开合生机的诀窍。
一个微弱的声音入耳,接着是一声琴音铮然响彻夜空。卧室里的人儿停下了一切动作。胡莫菲的手腕上一条白线急速转动,她眼皮向上一翻,轻哼一声道:“藏头露尾的鼠辈,你是来听床根儿的还是来杀人的?”
房顶有苍老声音带着怒意落下:“年轻人说话要注意分寸,佛经有云:凡在世之人,挑拨离间,诽谤害人,油嘴滑舌,巧言相辩,说谎骗人,死后被打入拔舌地狱。”
顾天佑不慌不忙穿上衣服,比划手势示意胡莫菲继续跟房上人斗嘴。
胡莫菲扬声道:“张嘴佛经,闭口地狱的,佛祖教你大半夜不睡觉,跑人家里来听人家夫妻敦伦了?”说话间,手腕一翻,一条白线电射而出。
“牙尖嘴利的丫头!说的越多一会儿让你死的越啊!”房上人话没说完,忽然发出一声爆喝,接着叽里咕噜之声入耳,那人连滚带爬的从二层楼顶摔到院子里。
屋子里的胡莫菲黛眉紧锁,吐了一口血,一条白线从天而降,正是胡莫菲以自身精血培养的风信虫。此刻这小东西本来通红晶莹神光奕奕的眸子已经黯淡了许多。
胡莫菲掌间蓝光一闪,起身怒喝道:“伤了我的凤儿,我杀了他去!”
顾天佑赶忙一把将她拦下,道:“我要是没猜错,外面这人多半是个一百几十岁的老妖怪,风信虫不是对手很正常,你不要再出手了,还是我来吧。”
胡莫菲又气又急,跺脚道:“船上的老头子怎么回事,刚才还拉琴提醒咱们,用到他的时候却看不到人。”接着担忧的:“你的伤势刚好些,能跟人动手吗?”
顾天佑先回答她第一个问题,道:“外面来的不止一人,人家不是不谙世事的傻瓜,怎么会不知道你身边有一位当世最顶尖的大圆满宗师,你老爸被高手拖住了。”一边往外走,一边回身又道:“外面这人中了风信虫的寒毒,年岁又那么大了,我若是连他都料理不了,还不早被龙王吃的皮骨不存了?”
推开二楼露台的门,只见院子里站着个矮个子老者,头上套了个极富岛国特色的夜行装备,浑身上下捆着绒绳,绑扎的同样具有岛国风格。一对儿黑眼珠射出两道寒光,手按刀柄,似乎随时都可能拔刀杀人。看上去猥琐又凶狠。
“年轻人,你很聪明,不过却说错了一件事。”夜行者声如夜枭,怪笑道:“我们确实来了两个人,另一个人是我兄长,他去找那个姓胡的小辈却不是为了拖住他,而是奔着杀人去的。”
顾天佑嘿嘿一笑:“你看来对你兄长的无影剑很有信心?”
夜行者缓缓抽刀,寒声道:“我对自己这把刀也很有信心。”
顾天佑道:“你已经中了风信虫的寒毒,损了三大阴魄,要不是仗着先天的火德道相暂时压制,这会儿恐怕早已经冻碎了一身老骨头,修行不易,人生之苦无尽无休,能活到你们这个年纪的,没有大毅力和大勇气是不可能的事情,尤其是令兄,得了李抱朴的养命长生之术才得以苟延残喘,缠绵病榻数十年,其中滋味想来不会好受,人生至此,还有什么想不开的?何苦万里迢迢将一把老骨头丢在异国他乡?”
夜行者倒吸了一口冷气,惊讶道:“你知道我们的身份?”
顾天佑道:“若我判断无错,你兄长叫柳生十兵卫,你叫柳生次郎,你师从望月出云守的暗之忍者流,他却是手创暗箭的东瀛第一大宗师,你们兄弟三人,还有一个出了家,法号慧海,我说的可有错?”
夜行者缓缓点头,道:“可惜死人知道的再多也毫无意义。”
顾天佑笑道:“不要跟我玩儿这种五轮书中的心理战小把戏,我在北美的时候曾听人说起过你们兄弟,当时那人对我说起你们兄弟的时候可没说什么好听的。”
“拙劣的挑拨之术。”夜行者正是柳生次郎,语气不屑的:“你很聪明,比我们想的要聪明的多,北美神国毁在你这样的人手中也不算冤枉了,但是比起抱朴兄父子的抱负和胸襟来,你还差的远。”
顾天佑道:“他整个人都已经形神俱灭,你们兄弟还相信那个所谓神国世界能建成?”
柳生次郎道:“龙皇还在,神国不灭,你对抱朴兄了解的太少了。”
这是顾天佑第二次听到龙皇这个名字了,合了李抱朴真魂记忆的李天一都已经死了,这个什么龙皇还能让柳生兄弟这样的人物死心塌地的追随,可见此人绝非凡俗可比。
柳生次郎眼中闪烁着狂热,继续道:“龙皇天赋异禀学究天人,有他在,神国迟早会有席卷世界的一天,你也好,王宪也罢,妄想阻止都不过时螳臂当车,神国的力量不是你能想象的,强如我们兄弟也不过是两个马前卒而已。”
顾天佑嘿嘿冷笑,不屑的:“你觉着自己很强?”
“强和弱不是用嘴巴说的。”柳生次郎说着,微微屈身,蓄势待发的同时缓缓将腰间长刀抽出了一半。
顾天佑叹了口气,掌间一翻,寒光闪烁,道:“你们兄弟在西部蛰伏多年,其中固然有令兄需要这里的火山和冰川来平衡阴阳的因素,我想这里头一定另有原因,这么重要的两颗棋子忽然动了起来,想来是因为你们的任务已经结束了,我其实最想知道的就是你们为什么守在这里一甲子?”
柳生次郎往前逼近:“等你死了我自然告诉你原因。”
刀光一闪,凄美绝伦,冷艳的长刀完全从刀鞘中被拔出,这一拔之间,刀光已快如闪电一般到了顾天佑眉宇之间。顾天佑原地不动,翻手一撩,流彩虹幻化出更美丽的光彩,铮然一声,刀断人进!柳生次郎似乎早知道长刀会断,刀断的刹那丝毫不乱,双手执刀猛然向前一点!
这一下电光石火,来势极其迅猛,顾天佑手中短剑招式用老,再想回援已然不及。顾天佑发出嘿的一声,不躲不避,手腕一立,短剑去削柳生次郎的手腕。
柳生次郎眼见长刀距离顾天佑眉宇更近,拼了被废掉一只手腕,只要刺入这一刀便能要了顾天佑的命。咬牙把心一横,同样不躲不避的将刀刺了下来。
刀中眉宫,顾天佑丝毫不为所动,短剑立起正中柳生次郎手腕,柳生次郎爆喝一声猛然后退,顾天佑身如鬼魅贴了上去。柳生次郎的手被齐腕削断,惨呼一声倒翻欲逃,顾天佑箭步追至,探手去抓他的后背。
便在此时,柳生次郎忽然张开一喷,一道白光快如冷电直奔顾天佑左眼而来。顾天佑反手一挡,一支冷箭正中掌心,剧痛袭来,这冷箭竟突然旋转起来。顾天佑合掌一握,那冷箭却如臂指使一般突然后退,接着绕过顾天佑的手,继续奔着眼眸而来。顾天佑闭上双眼,只作未见,猛然向前近身了一大步。
冷箭正中眼皮,却并未如柳生次郎期待一般贯脑而入。
柳生次郎切齿道:“你身上有宝甲护身,头上手上却没有,凭什么可以挡我的屠神箭?”
“七魄合一,无量无劫!”顾天佑探手一拿捉住了柳生次郎的双肩,冷喝道:“再问你一次,你们兄弟两个困守六十年究竟为了什么?”
柳生次郎身体剧烈震荡,头上的面具脱落,露出本来面目正是三北采油厂退休办的那个打更老头。顾天佑并不惊讶,“果然是你。”柳生次郎抬腿猛蹬向天佑哥关键部位,咬牙道:“我就不信什么无量无劫!”顾天佑将双腿一合,硬扛这一脚后锁住了对方的一条腿,手腕一转掐住了柳生次郎的脖子。同时双腿一绞。
“告诉我,谁是龙皇,你们兄弟守在此地六十年究竟是为什么?”
“你先告诉我,我们是哪里露出破绽了?”柳生次郎面色惨白,疼的额头上细密的汗珠子出来了。
“控剑杀人的手法让我联想到了你们,但是苦于缺乏根据才没有就这条线深入调查,后来约什库勒浮出水面后让我意识到这件事的背后很复杂,当日我在收发室里看到你的一双罗圈腿就已经对你产生了一丝怀疑,之后我上楼去找约什库勒,你在背后用无影剑偷袭我,给约什库勒争取到了逃走的时间,当时我就已能断定,这个无影剑凶手就在约什库勒身边。”
顾天佑道:“你们的目的很多,其中之一是要借此事扳倒王臣,进而挑拨我和王宪斗起来,我们两个鹬蚌相争,你们和那个龙皇才好从中渔利,在这之前,你们绝对不希望暴露在我的视线里,所以,你们需要一只替罪羊来转移我的视线,这个人一开始是约什库勒,后来随着我的调查深入,逐渐发现了李梦熊的秘密,比较而言,这个人的确是个很合适的栽赃对象。”
柳生次郎喘着粗气道:“你是怎么确定我们俩身份的?”
顾天佑道:“无影剑的杀人手法让我联想到了柳生石舟斋的屠神箭,进而想到了曾经投靠李抱朴的你们兄弟,那个时候我开始怀疑约什库勒的身边有柳生家的顶尖人物潜伏,但是却不能锁定你,因为你们是兄弟两个,如果只有一个怀疑对象还不足以支持我的怀疑,所以我请孙京飞找了你那位侄媳妇问话,从陈芝芳那里得知她还有个卧病在床多年的公公,于是我想到令兄当年身受重伤九死一生,虽然续命却难恢复伤势,至此,我所有猜测都能对上了。”
柳生次郎的腿已经被顾天佑双腿一绞给生生掰断了,这老头硬是不哼不哈,继续问道:“你就根据这些便猜到了我们的计划?同时设计了今晚的陷阱对付我们兄弟?”
顾天佑点点头,道:“虽不完全,但也差不多了,这里头还有些细节刚才我没说,比如你们利用陈芝芳联络陈芝寒埋在孙京飞身边的钉子,蒙混过了宗教办的多次排查,还忽悠孙京飞把我弄到这边来,又故意将陈芝寒西行的消息泄露给王宪把他也引了过来,这么多的事情联系到一起让我意识到了刀剑镇的事情是个很大的矛盾点,一旦爆发开来足以引发地震效应,进而我想到了如果王臣因此倒台,王宪首当其冲的会怀疑谁?肯定是获利最大的我和许慕野。”
“没有真正完美的阴谋,虽然你们设计这条毒计的时候安置了一明一暗两只替罪羊,但他们两个,一个本事还不够看,另一个完全没有作案动机,而你们兄弟在犯案手法上的破绽又是如此明显,你让我怎么钉死他们俩而不去怀疑此案别有隐情?”顾天佑手上稍加力道,“还是说说龙皇的身份,以及你们兄弟留在这里的目的吧,只要你肯说,我就饶你一命!”
柳生次郎的脸涨得通红,几乎不能呼吸了,整个人被顾天佑提起双脚离地,痛苦的挣扎着却全无着力处,看上去有些无助,他挣扎着说道:“顾天佑,你要杀便动手,技不如人老夫认栽,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你是白日做梦,老夫岂是出卖朋友的鼠辈?”
顾天佑微微叹了口气,道:“你有多少年没回到家乡了?从三四十年代至今八十多年了,你们可曾想过故乡的樱花?女人和孩子的歌声?美丽的富士山,繁华的东京,故乡的海鲜乌冬面是什么滋味?这些你就一点都不留恋?你在这里默默无名的死去,谁又知道你们兄弟曾为了整个大和民族的存续而战?就这么死在这里,你们真的甘心?”
柳生次郎把眼睛闭上了,滚烫的热泪禁不住流了下来,嘴巴里哼哼唧唧起一首曲调忧伤的歌,那歌声苍凉婉转,他仿佛已经陶醉其中,任凭顾天佑怎么说,硬是不肯吐出一个字来。
顾天佑的手再一次收紧!
柳生次郎最后说道:枝头,空中,终须落,皆樱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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