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幸往往联袂而致,原本晴朗的天空,不到半个时辰就变得乌云沉沉,继而一阵瓢泼大雨稀里哗啦的砸了下来,笼罩了这天,笼罩了这地。
迷失了方向的凌翎七背靠着一棵大树,怔怔的看着前方,雨水不断的冲刷着他的脸庞,浑身湿透的他尤显单薄,荒山野里,形同一只手握长剑的溺水鬼。
呯的一声轻响,体力透支的凌翎七终于无力的倒,砸在地上,他最后的意识,是无边的黑暗……
当凌翎七再次睁开眼时,已经是两天之后。
石板床上铺着一层稻草,身上盖着一床破旧的被单,缝缝补补,毛毛皱皱,却让凌翎七没由来的一阵安心。
扭过头,凌翎七看到一个五十多岁的农家老妪正坐在一张板凳上缝补着什么,神情安祥而专注。
似乎被凌翎七侧身的声音惊醒,那名老妪转过身来,看到已经醒来的凌翎七,脸上展露出一个祥和的笑容:“你可总算醒了,你别急着动,对你腿上的伤不好。”
凌翎七张了张嘴,看着眼前简陋的房子,极力回忆着什么。
“老头子,娃子醒啦!”老妪对着门处喊道。
一个看起来六十来岁的老者弓着背几步踏进屋来,看向凌翎七的眼中满含笑意:“醒来好!醒来好!饿了吧?老婆子,给娃弄点汤来。”
老者头花白,皮肤黝黑,满脸刀刻般的皱纹,捏着烟枪的手上满是老茧,典型的农家男人。
老妪为凌翎七准备汤去了,老者似乎不善言语,除了进门时说过一句话外就没再说话,蹲在门口抽烟,时不时朝凌翎七看一眼,微笑着点点头,回过头去继续抽烟。
浑身虚弱的凌翎七终于想起为什么自己会突然躺在这张床上,左手下意识的一握,结果什么都没用。
一直坐在门口的老者这时候突然起身,从凌翎七躺着的床底下捧出一把剑递给凌翎七:“在这呢!”
凌翎七接在手里,盯着地魔剑怔怔出神。
“你这剑,可锋利了!”老者呵呵一笑,在之前老妪坐着的那张板凳坐下,“我看到你时,你躺在地上,紧紧攥着这把剑,怎么也不松手,我只有任你拿着剑,把你驮回来,可你还是不松手,这不,一不留神,这剑竟然把石板给削掉一块!”老者用烟枪敲了敲凌翎七身下的石板,那里缺了一个角,痕迹还很新。
正在时候,老妪端了一碗汤走进来:“老头子你不能消停一会?娃得好好休息!来,先喝点汤再说。”
老者扶着凌翎七坐起来,背靠着墙壁,老妪则用勺子一勺一勺的喂凌翎七喝汤。喝了半碗热汤下肚,凌翎七似乎恢复了些许精神。
说是汤,其实就是几株野菜,用水煮开,再放点盐而已,但喝在凌翎七嘴里,却觉得比什么都好喝,或许是因为肚子太饿了,抑或许是因为心中感觉到了从未有过的温暖。
老者看着碗里的野菜汤,脸上的皱纹似乎更深了,一声不吭的弓着背走出门去,右手提着烟枪拢在后面。
凌翎七把整碗野菜汤全部喝下肚,终于恢复了一些生气,坐在床头看着老妪把碗端回去,不知不觉的竟然睡了过去,等他再次醒来,已经到了晚上。
松油灯下老妪似乎终于把什么东西缝补完,确认没落下什么地方之后,收起针线,把缝好的东西叠好放到凌翎七床头,原来她是在替凌翎七缝补衣服。
“你等等!”老妪把缝补好的衣服放到床头时现凌翎七已经睡醒,忙示意凌翎七不要乱动,蹒跚的走出门,不一会又端来一碗汤,轻轻放在桌上,费力的扶着凌翎七坐起来后,跟之前一样准备用勺子喂凌翎七喝汤。
老妪刚刚把汤舀出来,凌翎七便撇过头去,看着墙壁,似乎不敢面对老妪。
“娃,趁热喝,家里穷,没啥给你补身体……”老妪劝道。
凌翎七摇了摇头,肩膀微微抖动,依然看着墙壁。
“你若不喝,我心里更难受……若是三儿在世,跟你也一般大了……”老妪声音哽咽道。
“老婆子你唠叨个啥?喂汤就喂汤,没完没了……”老者出现在门口,提着一杆烟枪。
“喝吧,只要你身子好起来就万事大吉了……”老妪把勺子凑向凌翎七。
“再不喝,我把它给倒罗!”老者见凌翎七依然不听劝,翁声道。
凌翎七撇过头来,艰难的张嘴,吞下老妪送入他嘴里的那一勺鸡汤,泪水不争气的顺着脸颊流下,掉到碗里。
老妪撇过头,也流下泪来,碗里盛着的,是家里唯一的一只活物,养了快十年的老母鸡……
十几天后,凌翎七的伤已经痊愈。
按理说这么深的剑伤,不使用灵丹妙药的话不可能愈合得这么快,但偏偏凌翎七的伤确实好了,唯一使用过的只是一些普通的草药而已。
知道凌翎七要走,老妪脸上挂着无法掩饰的哀伤,无声的帮凌翎七整理身上的衣服,把皱起的地方扯了又扯。
衣裳还是之前的那身衣裳,不过已经被洗得干干净净,破损的地方也被仔细缝补过。凌翎七看着老妪苍老而瘦弱的双手轻轻帮他把衣裳的皱角扯直,仿佛被一双温暖的手拂过心田,心中一酸,几欲掉下泪来,连忙死死忍住,这段时间以来两位老人家把他当亲生儿子一肌照顾,让凌翎七感受到了从没感觉到的温馨,家的温馨。
凌翎七提着地魔剑走出门,看到老者端着杆烟枪蹲在门口闷声抽烟。
“我不懂你们的江湖,你要走,我不拦你,只希望你能好好活着。”老者长长的抽了一口烟道,声音从未有过的沉重。
凌翎七深吸一口气,看着老者如刀刻般的脸庞,握着地魔剑的左手紧了紧:“是谁杀的?”
老者一震,扭头向屋里看了一眼,屋里传出老妪的呜咽声。
“谁杀的又如何,人都已经死了,即使杀了他三儿活不过来了!”老者颤抖着把烟枪在一块石头上磕了磕,一张老脸愈显沧桑,“咱穷人啊,只要一家人能团团圆圆踏踏实实的过日子就满足了,谁都是爹娘生出来的,谁的命都是命啊……我只希望你踏出这道门以后,多做善事,少生杀孽,人在做,天在看啊!”
凌翎七看了看夕阳的余辉,若苍天真的有眼,又为何行善的受贫穷更命短,造恶的享富贵又寿延?不论是在这古代,还是在千百年后,都是如此。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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