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幕正在演着,没有轮到上场的同学都紧张地站在幕布后面看着,只有王大伦和涂玲两个坐在后面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
涂玲演繁漪,序幕不上场,所以不用裹大棉袄,穿着一件短袖的旗袍。涂玲虽然长相不是太漂亮,但身材相当不错,旗袍穿在身上颇有民国美女的风采。
序幕有个桥段原本还要涂玲狂笑,怪叫几声,正式演出的时候已经提前录好,到时间放出来就行。所以现在涂玲也是悠哉悠哉的。
“你们这两天排下来怎么样?”王大伦瞄了一眼人群中的计波,小声问道。
同学两年,他跟计波的关系始终一般,主要是这个人性格内向不太合群。不过成绩倒是很好,各门功课都能排到前三名,加上自身形象不错,周萍的角色就落到了他的头上。其实,男生中有一个人的成绩始终占据着全班第一,但形象实在不佳,所以只能演鲁贵,这个人就是成创。
“也就那样吧,我看他挺紧张的。”
说着,涂玲又刻意压低声音道:“其实从一开始我就觉得霍老师和马老师选错人了,周萍就该你来演,效果肯定要比他好的多。”
“别逗了!就我这成绩,要不是马老师格外开恩,只能演仆人甲、仆人乙。”
“哎,你还别说,这次你演完电影回来,进步真的挺大的。这不光我说,大家都这么说,你在排练的时候的表现都是有目共睹的。喂,张远导演是不是教你什么诀窍了,让你一下子就开窍啦。”涂玲一脸好奇道。
“当然有诀窍了。”王大伦有心逗逗她。
“什么诀窍?快说说。”涂玲一脸小兴奋。
他神秘一笑,故作高深状:“张远导演不光教了我演技的诀窍,而且最后杀青的时候,他还把他所有的演技功力全都输给了我,一下子打通了我的任督二脉,一个大周天,九九八十一个小周天……”
“你逗我是不是?”涂玲未等他说完,小拳头就咚咚咚地往他背上擂,一脸气愤道:“你不是我的儿子,你不是我的儿子。你不像我,你……你简直就是条死猪!”
呦,都说上台词了!戏里周冲就是繁漪的儿子。
于是王大伦也做出一副极痛苦状,“妈!我最爱的妈,您这是怎么回事?”
可能闹的动静有点大,同学们都转过头来。
胡强皱着眉头训斥道:“你们在干什么?”
两人连忙摆手道:“胡老师,我们正排练呢。”
“临时抱佛脚有什么用?赶紧的,序幕马上就要结束了,准备好,第一幕你们就要上了。”
“哎!”
两人连忙答应。当胡强转过头去后,两人又不约而同的吐了吐舌头。然后涂玲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冷哼一声,傲娇的转过头去,不理睬他。
……
合唱弥撒和大风琴声响起……
大幕缓缓地落下,序幕结束。
“赶紧的,换景!”
不得不说《雷雨》、《茶馆》等经典名作,都是电影学院的保留剧目,道具布景相当齐全,而且大家不论是搭景还是幕间换景,动作那个叫熟练麻溜。
第一幕开始,大幕再度缓缓地拉开。
景--大致和序幕相同,但是全屋的气象是比较华丽的。这是十年前一个夏天的上午,在周宅的客厅里。
壁龛的帷幔还是深掩着,里面放着艳丽的盆花。中间的门开着,隔一层铁纱门,从纱门望出去,花园的树木绿荫荫地,并且听见蝉在叫。右边的衣服柜,铺上一张黄桌布,上面放着许多小巧的摆饰,最显明的是一张旧相片,很不调和地和这些精致东西放在一起。柜前面狭长矮几,放着华贵的烟具同一些零碎物件。右边炉上有一个钟同话盆,墙上,挂一幅油画。
炉前有两把圈椅,背朝着墙。中间靠左的玻璃柜放满了古玩,前面的小矮桌有绿花的椅垫,左角的长沙发不旧,上面放着三四个缎制的厚垫子。沙发前的矮几排置烟具等物,台中两个小沙发同圆桌都很华丽,圆桌上放着吕宋烟盒和扇子。
所有的帷幕都是崭新的,一切都是兴旺的气象,屋里家俱非常洁净,有金属的地方都放着光。屋中很气闷,郁热逼人,空气低压着。外面没有阳光,天空灰暗,是将要落暴雨的神气。
开幕时,于文已经在靠中墙的长方桌旁,背着观众滤药,她不时地摇着一把蒲扇,一面在揩汗,成创则在沙发旁边擦着矮几上零碎的东西,很吃力地;额上冒着汗珠。
要说成创那货还真不错,他的妆容是一个四十多岁的男子,神气萎缩,背稍微有点佝偻,似乎永远欠着身子,对他的主人答应着“是。”
作为管家,他的衣服是华丽的,但是不整齐,他用一条步正在擦东西,脚边是一双刚刚擦好的黄皮鞋。时而用衣襟擦擦脸上的有汗。
他吃力地抬起头,扯着嘶哑的嗓子喊:“四凤!”
涂玲不理睬他,继续滤着中药。
“四凤!”成创提高了音量……
马上就要轮到周冲上场了,王大伦正在原地做着高抬腿,尽量让自己的喘息变得更加真实。差不多了,又用力搓脸,让脸上的血色泛出来,客串化妆的同学拿着个喷雾器在他脸上喷了几下,马上闪现出亮晶晶的汗水。
然后等候在幕布后,当成创和扮演鲁大海的马壮一下场,他连忙从后面的花园上场。
“四凤!”声音年青轻快,疾步中夹杂跳跃,渐渐移近中间门口。
王大伦理解的周冲,是有着很大的心,同时也有着一切孩子似的空想。他年青,才十七岁,他已经幻想过许多许多不可能的事实,他是在美的梦里活着的。现在他的眼睛欣喜地闪动着,脸色通红,冒着汗,他在笑。左腋下挟着一只球拍,右手正用白毛巾擦汗,他穿着打球的白衣服。他低声地唤着四凤。
……
观众席,后排。
虽然戏才刚刚开始,李晓婉已经在打哈欠了。她从小就在北影大院里长大,从记事开始到现在三十多年的时光里,《雷雨》这出经典话剧她看了都不下几十遍了,口味早已被众多的建国前就成名的老艺术家,建国后成长起来的新一代艺术家,以及跟她同龄的中年艺术家和更加年轻一代的青年艺术家给养刁了。
今天不过是一帮学生在台上演,而且还是大专班的,演技只能用稚嫩来形容。她本来就很累,坐在那里一个哈欠接着一个哈欠,正当昏昏欲睡的时候,一个眼熟的身影出现在舞台上。
“咦?”仔细看,没错,就是他!哈哈,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他居然还演周冲?真是巧的不能再巧了。再仔细看看,好象演的还真不错嘢!
“绍红。”她扭头低声道:“台上那个周冲怎么样?”
李绍红从一开始就看的很认真,不管台上演的好不好,作为导演总喜欢在看别人表演时从中发现点东西,即便是差,也要列出一二三四五六条缺点来。
今天的这出话剧虽然刚刚演完一个序幕,但平心而论不怎么样。第一幕开始鲁贵出场总算是一个亮点,演四凤的小女孩她还有印象,前两天曾过来试过镜,表演了一个简单的桥段,记得当时她还曾给过这个小女孩一些建议,现在看来自己的建议似乎没起作用。
这时,周冲的出场却让她眼睛一亮。轻快的步伐,天真的表情,将一个从小锦衣玉食,没有烦恼,整天生活在美好幻想中的青年展现得淋漓尽致。
“不错,至少比建东推荐的那个刘东要强。表演很自然,看不出有刻意的痕迹。”李绍红的评价很中肯。
李晓婉又轻笑着问道:“那你看他像不像赵先生?”
“该不是上次你跟我提过的那个人就是他吧?”李绍红很惊讶,又仔细看了看,道:“你说的没错,五官不是太像,他没有赵先生帅,不过整体轮廓倒是有点相似。但要说气质嘛……现在还看不出。不过,一个人要是在舞台上表演能够掩盖掉自己本来的气质,至少说明他塑造的这个角色是成功的。”
李晓婉愣了一下,她没想到一向对演员品味挑剔的绍红居然能给出这么高评价,连忙道:“那咱们还试什么镜呀,我看周冲这个角色就他了,早点定下来早点开拍。”
李绍红笑道:“不急,这才刚刚开始,看看他下面的表演会不会还有惊喜。”
……
繁漪是美的,四凤更美,但王大伦总觉得周冲才是整部剧中负责美的。他在四凤面前就象个孩子一样,调皮天真充满了青春年少的气息,他对四凤的爱是纯洁的,如同一切初恋般的美好,丝毫没有夹杂任何龌蹉。
他在繁漪面前卖萌,虽然他跟大哥一样惧怕父亲,但他依然卖萌。同时卖萌少年又拥有一颗善良的心,他的善良通过他的表情和语言自然的流露出来,比如他会羞愧地对四凤说:“今天我真觉得对不起你们。”还有他向鲁大海真诚地伸出手但却又被拒绝时,不但没有恼怒,却又说:“我觉得心里对你很抱歉的。”
他就是顺着这条线去诠释周冲,从调皮、天真到四处卖萌,然后善良,在那个充满冷漠肮脏的家庭中表现得象朵出淤泥而不染的白莲花。
《雷雨》是个悲剧,傻白甜恰恰就是他的弱点,最后当所有人都在茫然时,他第一个跑出去追寻雷雨中四凤,最后却触电而忙。
第四幕,当王大伦喊着“四凤”冲出去,紧接着传来四凤和他的惨叫时,坐在刘玲身边的那位女生竟然哭起来:“我要是有周冲那样的男朋友就好了。”
刘玲红着眼鄙夷道:“瞧你这出息,那是人家演的好,这世道哪有这样的大傻瓜。”
女生反驳道:“那是真爱。但我又觉得如果心中没有一颗真爱的心,是演不出这样的周冲。”
女生擦着眼泪又鬼鬼祟祟道:“喂,你对他真的没意思?”
刘玲扭头怒视她,深吸一口气,伸出食指左右摇摆,道:“我最后再跟你说一遍,没有!”
“人家没几天就要毕业了,真是可惜了了。哎,玲儿,要不你帮我介绍一下吧?”
刘玲顿时一脑门的黑线……
在她们后面的一排,当第四幕的大幕拉上的时候,李绍红对李晓婉道:“定了,就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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