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涛贝勒府小院。
王大伦裹着件深咖啡色平皮夹克窝在沙发里,懒得动弹。没办法,连续一个多月,每天晚上八点开拍,一直凌晨四五点收工,日夜颠倒让他整个人都昏昏沉沉的。
高强度的拍摄,不但体力有些透支,关键是心累。如今他已经把小史磨得透透的,一个无聊、猎奇的警察,用审问的方式刺探阿兰的**,无情的践踏阿兰的尊严,这些都耗费了他极大的心血。
阿兰是讲故事的,小史是听故事的。根据故事的情节,小史要不断的做出反应,冷嘲热讽,辱骂,殴打,剧本上往往只有一句话,但想要演出来,眼神、动作、台词,需要不断的打磨,有时候连他自己都分不清是在戏里还是戏外,只是表现的没有斯汉那么明显罢了。
好在张远为了保持演员状态的延续性,在拍摄的过程中尽量按照剧情展开,要不然跳来跳去,那就更加没方向了。
沙发垫子重重的往下一沉,这吨位除了张远没别人,王大伦不用睁眼就能知道。
“给!”
张远推了推他,递过来一根烟。
“白天没睡好啊?”
“没有,就是眯一会,养养精神。”
他活动了一下脖子,凑过去点了烟,瞧着张远那张胖胖圆脸就纳闷:“导演,你不累吗?”
说起来王大伦还真挺佩服张远的,每天拍完戏天亮才睡,别人要睡到下午,他基本上九、十点钟就起床了,然后忙这忙那,再到晚上拍戏。一个多月的时间从来没见过他精神萎靡的样子,而且人也不瘦,据说最近还胖了几斤。
“哪能不累呢!”张远叹了口气,拍着手上的剧本道:“这不改这个结尾,都跟晓波商量好几天了。”
“结尾真的要改呀?”
“没办法,必须得该。”张远低头嘬着香烟,摇头道:“在派出所里做,这件事太敏感了,而且小史最后到底会不会沦落,这也是个问题。我还是倾向于最后悬崖勒马,这样还能说得过去,要不然把人都得罪光了,那就彻底没法在这圈子里混了。”
王大伦看得出张远的沮丧,默然无语。原本剧本的结尾是小史彻底沦落了,在办公室里就跟阿兰干起来,****,上体位,很是刺激。
一个警察在国家执法机关就这么上了,想想确实是个极大的讽刺。虽说张远现在还被那个什么局禁着,但得罪********机关的后果是非常严重的,有人递话,有人劝导,最后张远也只能妥协。
王大伦倒是暗暗松了口气,不拍最好了,要不然心里说不定会留下什么阴影呢。他又想到另外一个严重的问题。
“导演,那亲嘴还拍不拍了?”
“这个当然拍了,什么都不拍,这部戏就没意义了。”张远正色道。
王大伦翻了翻白眼,小史都要悬崖勒马了,亲不亲的还有什么屁意义。
“导演,那亲嘴的时候能不能借一下位?”
“不行!”张远这厮想都没想就拒绝。
王大伦急了:“为什么呀?”
“这样就不真实了,观众一看就是假的。咦,以前都说好了,你怎么还有顾虑呀?”
“这……人家还从来没有跟人亲过嘴,这是初吻好不好!”
“哦,是初吻啊!”
拿腔拿调的,气的王大伦别过头去不理人。
张远到底还是没有同意借位,更可气的是这厮居然还用初吻这事嘲讽了一番,什么二十二岁的小伙子居然还没有接过吻,真新鲜!
王大伦挺郁闷,之前光想着怎么把小史演好,没留意。这演到跟前了,才发现,哎,这是俺的初吻呐!上辈子的初吻献给了发廊小姐,而且事后还发现这小姐是干****的,自己的嘴巴,无数人的话儿,同一个地方……把他恶心的两天没吃下饭去。好嘛!这辈子换成了男人,斯汉那货肯定也干****,呃……
天蒙蒙亮。
这几天的戏都集中在这个时间段。天亮了,小史要把阿兰放走,阿兰不肯走,小史硬是把他赶出门,结果这货还在门外晃悠,小史积攒了一晚上的情绪彻底爆发了。
“action!”
晨曦中长长的走廊,空无一人。
斯汉入画,他低头拉着衣襟,走的很慢。
王大伦推开办公室后门,走出来,道:“怎么了?为什么不走?”
斯汉看着他,吸了口气,喉结动了动,鼓足勇气道:“我爱你!”
王大伦目光一凝,眼睛微眯,眉毛往上一挑:“你说什么?”
“啧!”
监视器后的张远暗翘大拇指,没有夸张的表情,眼神眉头这么一动,感觉全出来了。
斯汉低下头,不敢跟他对视,但马上又抬起头,提高音量:“我爱你!”说完,害羞似的双手捂住脸……
“咔!”
“斯汉,不要表现的象个女人,记住你是拒绝成为一个女人的。”
“哦,导演,我再试试。”斯汉早就被调教习惯了,连忙点头应道。
“哎,你不要双手捂脸,用一个手。”王大伦忍不住提醒了一句。
“行,谢谢啊!”
“action!”
“我爱你!”斯汉低下头,右手捂住脸,然后手慢慢往上推,掠过头发,既害羞又象是在理头发。
这货可以啊,居然还举一反三!
王大伦走到他跟前,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抬手搭在他的肩上。斯汉顺势靠过来,把头埋进他的脖颈处,搂着他的腰,脸摩挲着他的脖子。
王大伦下意识把头往旁边避一避,嫌弃地翻了下白眼,动作却是轻轻推开他,搂着他的肩膀走回到门口。
办公室的地上扔着红色的衣服,黑色裙子,丝袜,假发套,这是小史抓的那个异装癖的全副装备。
王大伦微微歪着头,指了指地上东西,语气调侃,道:“把它给我穿上,嗯,让我看看你到底是什么样子?”
原本一脸幸福状的斯汉抬起头,他虽然背对着摄像机,还是表现出震惊而又抗拒的神情,道:“这不是我要的,我要的不是这个。”
王大伦眉头一挑,目光轻蔑,“那你要什么呀?啊?穿上!”
语气不容置疑,不耐烦地转过身子,“去!”
斯汉跟着他转过来,语气依旧坚决,摇头道:“我要的不是这个。”
王大伦双手插在裤兜里,鼻子冷哼,头晃了晃,猛然转身一脚把斯汉踹进屋里,“我艹你大爷的!穿上!”
一脚踹得很重,直接把斯汉踹倒在地上,屋里没有镜头,导演没喊停,王大伦只能继续演下去。
“你想要什么呀?啊?你丫就是贱!”
此时斯汉已经完全入戏了,尽管没有镜头,但还是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扭头道:“不对!”
王大伦冷笑,高高在上,“穿不穿上?啊?”
“不穿!”斯汉摇头,表情坚决。
“不穿?好!我来帮你。”
敢于反抗,当然要镇压。王大伦冷笑着冲进办公室。
摄影师扛着摄影机马上跟上。
“穿上!”
此时他已经被彻底激怒了,一晚上的挑逗勾引,让他不知所措,让他感到害怕和愤怒。他不顾一切地把斯汉推倒在地上,撕扯他的衣服。
“我让你看看,残装扮相……”
当他撕扯掉斯汉的衬衣,露出瘦削的背,他愣住了。斯汉的背很象女人,很白,很漂亮。他突然有种冲动,对女人的那种冲动。
他害怕了,站起来,目光依旧停留在背上,终于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转身逃离……
“咔,过!”
张远长出了一口气,原本还以为要拍好几遍,没想到这两人今天表现都非常出色,两遍就过了。
……
东来顺。
紫铜锅子里浓汤翻滚,桌子上摆着羊肉片,毛肚,粉条,蔬菜之类的,一男一女正在埋头奋战。
王大伦喜欢京城唯一的原因或许就是东来顺的涮羊肉。肥嫩的羊肉片放在锅子里涮上片刻,沾上浓浓的芝麻酱,感觉特幸福。
“来,走一个。”
擦了一把头上的汗,拿起半杯啤酒。
“等会儿。”
刘玲嘴里嚼着一口菜,好不容易咽下去,跟王大伦碰了一下杯,半杯啤酒下肚。
“爽!”
“姐,你什么时候走?”王大伦拿着筷子拨弄着锅里的羊肉片,“呦,熟了,来!”夹了一大筷子到刘玲的碗里。
刘玲最近又接了部电视剧,主旋律的,导演很牛,她是女二号,演一女记者,要到南方去拍戏。
刘玲夹着羊肉蘸酱,“还得过两天,导演他们今天就过去了,我得把作业交了才能过去。”
“什么作业?”
“就一小品,我演一个相亲的瘸腿女生,齁土,齁土的。后天晚上六点半,学校小剧场,你有空可以过来看。”刘玲道。
“晚上啊?”王大伦遗憾的摇摇头,“晚上我还得拍戏,过来不了。”
刘玲三下五除二干完了一坨羊肉,又捞了点牛肚,给王大伦也夹了一筷,道:“你们这戏啥时候杀青呀?拍了快两个月了吧?”
“一个多月,两个月不到。”王大伦咬了一口牛肚,很脆生,嘴里嚼着道:“杀青估计还得有一段时间,不过我的戏份快了,顶多就一个星期吧。”
“哦。”刘玲点点头,“对了,我听说你们大专班准备排,有你份没有?”
、之类的大师名作是表演系学生最热衷的剧目,同时也是最考验表演功底的剧目。94大专班这次的毕业大戏就是马静武老师钦点的。但里的角色不多,能上的都是比较出色的学生。按理平时不显山不露水的王大伦肯定没份,可如今人家都演上电影了,不安排一个角色说不过去,于是二少爷周冲的角色就落到了他的头上。
“演周冲,都已经开始排练了,我跟导演打了招呼,尽量把我的戏往前提,要不然就赶不上。”
王大伦把盘子里剩下的羊肉片、牛肚什么的都倒进锅子,“再来点?”
“吃不下了,我都有点撑着了。”刘玲靠在椅背上揉着肚子,道:“周冲这个角色就一打酱油的,你怎么不争取争取演周萍呀?这戏我们去年也排过,我演四凤。”
瞧着她一副嘚瑟的样子,王大伦忍不住白了她一眼,捞了一筷子羊肉牛肚,蘸满了芝麻酱,胡噜胡噜地吃着,咽下去以后才道:“能捞到一个周冲就不错,我哪能跟你比呀,大姐!”
菜点的有点多,王大伦看着心疼,勉强打扫着残局,刘玲坐在那里走神,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突然“噗嗤”一声笑起来。
“笑什么呢?”
“不是,我刚才正好想起去年我们公演那会,学校领导都来看了。那个,那个繁漪不是徐婧蕾演的嘛,领导看完后跟我们班主任说,演的还行,就是那个繁漪黑了点。哈哈哈,真是笑死我了。”
话说刘玲他们93本科班目前最出挑就是她跟老徐,貌似老徐还盖过她一头,别看刘玲在学校跟老徐好的象亲姐妹一样,背后逮着机会就是各种黑,王大伦对此很是鄙视,装作没听见。
“对了,你们班谁演繁漪和四凤?”
“演繁漪的是涂玲,于文演四凤……”
说起来他们94大专班还真没有明星苗子,没几个看着眼熟的,上辈子唯一印象深刻的就是电视剧里面演福贵的那个。
那货叫成创,上辈子还叫不出名来。人不错,就是长得太寒碜,尖嘴猴腮的,估计电影学院把他招进来是按反面人物培养的。王大伦来了之后就送了他一个新外号:福贵。
那货不知所以却很乐意接受,其实他原来的外号虽说不雅但很形象——耗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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