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李宝匆匆离去的背影,周平走到铜镜面前皱着眉头看了看自己的身形,最后将羊皮袄撕开了几个口子,才向外间走去。
等到周平来到村口的时候,那一小队远拦子已经到了那棵大槐树下,约莫有十余骑,这些彪悍轻捷的骑士们并没有下马,警惕的看着正在朝这边走过来人们。
“几位军爷,相逢不如巧遇,咱们在这里遇到也是缘分,俺车上有上好的真定府老酒,要不下来喝口解解乏!”刘胜笑嘻嘻的站在马前,一副熟络的模样。身后的几人却警惕的看着骑兵们,手紧紧的握在刀柄上,一副即将厮杀的模样。
“你们是什么人,干嘛躲在这个村子里!”那个远拦子的首领是个已经汉化的很深的契丹人,他熟练的说着汉话大声叱喝着,同时举起右手,他身后的手下拉开了弓,对准了刘胜和他身后的几个人。
“俺们是正经商人,商人呀!”刘胜转过身对身后那几个人大声喊道:“快把刀都丢出来,你们要作死呀!”那几个人不情愿的拔出佩刀丢在地上。看到他们放下了武器,那个远拦子的首领也放松了些,做了个手势,他身后的手下也将弓松了下来。
“你在撒谎,你们是想要逃往南边的汉人,那些是你们的行李!”那个首领并不放弃,他指着不远处的几辆大车喊道:“把他们统统捆起来带走!”
“军爷,军爷!”刘胜笑着张开双臂:“车上装的都是盐,你可以去看看,哪有带着盐往南边去的,再说您可以看看车辙,都是从南边来的!”
那首领冷哼了一声,打马来到一辆车旁。随手捅破一个口袋,果然从里面流出来的都是白花花的盐,他又让一个手下去外面看看车辙。半响之后那手下也回来做了回答。他打马绕着马车转了两圈,突然用马鞭指着刘胜的鼻子。喊道:“不是南逃的汉人,那也是南朝的奸细!”
“这可冤死人了,哪有奸细带着这么多马车来的!”
“就要打仗了,哪来的往来商人,分明是奸细!”
周平在一旁看那远拦子嗓门虽然越来越大,但眼睛珠子却是四处乱转,身后的其他契丹骑兵也懒洋洋的样子。全无方才那般戒备森严的模样,心中一动,笑呵呵的上前几步,走到那骑兵的马前拱手道:“小人韩常。见过这位贵人,敢问一句贵人如何称呼?”
那远拦子上下打量了下周平,反问道:“你又是何人?”
一旁刘胜插口道:“这便是小人的东家!”
“哦?”那远拦子冷笑了一声,用马鞭指着周围的马车问道:“这么说来这些马车都是你的啦?”
“倒也不是!”周平笑道:“贵人有所不知,正是因为两家要打仗了。商路断绝了,所以小人这批盐货要是能运过去,才能卖出高价来呀!这些马车和上面的货都是五六家商铺合伙的,路上相互也好有个照应!”
“是这么回事!”那远拦子听到这里,已经信了七八分。心中便有了别的心思,问道:“那你这趟去,能多少利呢?”
“若是这趟能走成了,少说也有个四五倍的利。听说应州那边很多地方已经淡食小半年了。”说到这里,周平压低声音对那远拦道:“贵人便是将我们这些马车送到大营去,又能得到多少好处?不如便只当没有见到我们,小人自然有份心意送上。”
那远拦子听了大喜,问道:“什么心意?”
周平转过身走到一辆马车旁,取出一个皮囊来,回到那远拦子身旁,递了过去。那远拦子打开皮囊一看,里面装满了银饼子,算起来足有十余枚。那远拦子脸上立刻露出笑容来,将那钱囊塞入怀中,拍了拍周平的肩膀笑道:“像你这般懂事的人怪不得能发财!”
“多谢贵人吉言!”周平唱了个肥喏,笑道:“咱家车上还有些好酒,不如几位贵人带些路上解渴。”
这些远拦子都是好酒之徒,几个听得懂汉话的将周平的话翻译给同伴听,其余人脸上也露出了笑容。周平回头做了个手势,四五个人送了酒葫芦过来,那些远拦子喝了几口,果然淳厚的很,不由得赞不绝口,周平还拿了些干肉给他们下酒。他们正吃喝的惬意,却没发现不知不觉间周平和其他商队的人都走开了。
“咔!”
随着一声机括响,二十张神臂弓近距离射出的弩矢带来的巨大冲击力将人的身体带的飞了起来,血液和醇酒混在一起,在地上流淌着。
“快走,是南朝的探子!”一个没中箭的远拦子飞身跳上自己的战马,向村口冲去,重新上给神臂弓上弩矢已经来不及了,薛良玉忙拿起自己的弓向逃走的敌人射去。
“嗷!”一个身上小腹中了一箭的远拦子大吼一声,拔出佩刀向薛良玉扑去,忙乱间薛良玉侧身一让,那一箭早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这时旁边一人挥刀将那受伤的辽兵砍翻在地,却是周平,冷声喝道:“不要放走了这个活口!”
“是!”薛良玉从胡禄里拔出一箭,瞄准那人背心射去,可那远拦子好似背上生了一只眼睛,一个翻身竟然钻到马肚子下面去了,那一箭便射了个空,眼见得就要从村口冲出去了。
正当此时,一人斜刺里冲了出来,手中拿起一根木杵当头砸去,只听得一声惨嘶,那马头挨了一下,翻到在地。那远拦子闪避不及,右腿已经被坐骑压在下面顿时折断了,顿时昏死过去。
“除了那个被压断腿的,其余的契丹人都死了!还有九匹战马,都是好马。”薛良玉躬身向周平禀告道,他的脸色还有几分惨白,他也没想到在二十张神臂弓的攒射下居然漏了一个,若不是那个莽汉牛皋斜刺里冲出来,险些还让跑了一个。
“嗯!让大夫给他看看,好生看管,别让他跑了!”周平看了看薛良玉,低声道:“那个牛皋是在你手下吧,该怎么办你自己看着办吧,我不管了!”
薛良玉闻言一愣,旋即明白过来周平是要让自己决定如何奖赏手下,应了一声,便往外面去了。
看着薛良玉的背影,周平脸上露出一丝笑容,他这次去应州如果用当时的话就是“拉杆子”,手下的这百多人每个都要当军官使的,当然这些人要么是从在济州就跟随自己的了,要么也是从数万“敢战士”中精挑细选出来的,无论武艺、射箭都有过人之处,但当军官和当先锋是两码事,当军官除了勇武外,更需要对下属赏罚得当,能得人心。薛良玉毕竟年纪还小,这方面还差一些,但自己手头上能信得过的人太少,有些事情还是早些让他历练些比较好。
正思忖间,李宝从外间进来了,朝周平躬身行礼道:“将主,那些远拦子身上搜过了,他们身上的干粮只有半天的了,而且马的膘也掉的差不多了。”
“嗯!”周平点了点头,李宝的意思很清楚,显然这些远拦子是外出巡逻回来的,否则马不会这么瘦,从口粮判断,辽军的本营应该距离这里最多半天的路程。周平考虑了会,低声道:“等到天黑了再出发,传令下去,不许举火,所有人只能吃冷食,在村口双哨!”
“喏!”
雄州,即今天的河北保定雄县,位于华北平原中部,即唐时之幽州归义县,后晋天福元年归义县随燕云十六州入辽,属涿州,后周显德六年周世宗亲征伐辽,收复瓦桥关。瓦桥关位于易水之上,乃易水的重要渡口,五代时定都汴京的中央政权和定都燕京的割据政权交锋时,瓦桥关便是双方争取的战略要点。周世宗夺取瓦桥关后,加上容成、归义二县和在一起称之为雄州,取名取威烈,以彰武功,有威慑北辽之意。其对岸便是辽国涿州之北归义县,以白沟为界。
府衙内戒备森严,虽然河东、河北两道宣抚使童贯与宣抚副使蔡攸两位的大驾还没有离开汴梁,但是担任都统制的保静军节度使种师道及诸将却早已抵达了这里,准备进兵的大事。在这段时间里,种师道不断听闻从京中传来的各种消息,一会儿说是要和,一会儿是要打,作为一个政治和军事经验十分丰富的老将,种师道的内心深处其实是并不愿意仓促的投入冒险而又不义的战争中,但他脑海中那种已经根深蒂固的对朝廷的忠诚又让他不得不服从那个他十分鄙视的统帅的命令,在他看来,为将帅者领节钺之后便应该忘却自身的安危、富贵等私利,全然从天子、朝廷、国家的利益出发;岂能像童贯那样“邀利而战”,将国家和军队投入危险的深渊中?可是现在朝廷的旨意已经下发,那他能做的也只能够尽自己最大的能力去争取胜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