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孟徽州,一生痴绝处,无梦到徽州的徽州。
一切从什么地方开始,就从什么地方结束。
所以,你们让我来,我便来了。
大学,冥想社,还有冯蔷薇。
那是我第一次离家那么远,带着对前程的无限期许。
和别人不一样,在所有的人都被迫调剂到哲学这个冷门又难以就业的专业的时候,我当时填下的第一志愿就是哲学,我有我的理想,我认为现在,中国只有哲学的学者,而没有哲学,女性的哲学家更是少之又少,我要成为那第一个人。
冯蔷薇,是我大一入学之后第一个朋友,我们同时加入了冥想社。
她是所有的同学里最有天赋的,带着女性独有的敏锐。
因为一次关于康德的《纯粹理性批判》的争论,让我们不打不相识,争吵的内容已经无关紧要。毕竟现在看起来,我们那时候满腔热血,固执地捍卫的自己的观点,如今看来,都已经不再重要——因为,我们都已经死了。
我找到蔷薇,是为了救她。无论你们理解与否。
毕业那一年,一切都看起来很顺利,我拿到了梦寐以求的哥伦比亚大学的OFFER,她顺利地在激烈的面试中脱颖而出即将加入临州联合银行。
在毕业于就业的空档,我们每天窝在寝室里追着我最爱的那部《豪斯医生》,豪斯医生,他和我一样,孤傲反叛甚至自负,除了wilson,没有真正的朋友。冯蔷薇是我的wilson,我最好的朋友。
随着毕业的时间越来越近,我们开始意识到,离别的时刻即将到来了。
毕业聚餐的那次,所有的人都喝醉了。
我和她背靠背坐在一张凳子上,看着屋子里彼此抱头痛哭的同学们,默默地流着眼泪——那时候的感情真奢侈,眼泪也是。
“如果哪天,我变成了那种我讨厌的人,你一定要来救我。”她靠着我,忽然说,“一定要来救我。”我记得她那时候说的每一个字,“我不想变成那样,但是我好害怕,害怕人生就在那些斤斤计较的事情中过去了,因为一个所谓的位置争得头破血流,因为一个无所谓的虚名沾沾自喜。”她说着,就好像是预言一般。
“我会的。”我用我全部的心意答应她。
她摇了摇头,说:“你不知道,这四年的我,不是本来的我,我害怕毕业了就变回原来的我了,世俗、功利,像蝼蚁一样过完自己的一生。我好害怕啊,好害怕这样的一个我,就要消失了,这样一个怀揣着伟大的梦想的我,就要消失了。”她哭着,就好像天亮了就会死去一样。
而我那时候太乐观了,我以为带着那样清醒的觉悟的蔷薇,是不会变的。
开始的时候,我们克服着时差的阻碍,尽力地保持着联络。
她总是说一切都很好,只是有些累,我也告诉她,一切都好,尽管那个时候,我的助教的位置因为导师的经费问题而岌岌可危,我很快将没法在美国待下去了。要么赶紧找工作,要么滚蛋回国。
只是有某一天,蔷薇的头像忽然暗了,之后再也没有亮起来过。
我不知道为什么,直到我翻出了她曾经告诉我的在临州的号码,打了一个越洋电话给她。
电话打了好几轮终于接通了。
我告诉她,我要去临州见她。
只是没告诉她,这一趟行程是决定我继续留在美国还是回国的重要参考。
尽管好多年没有联系,她依然是我在国内最好的朋友,如果她在,我就回来。
电话那头的她兴奋极了。说那好啊,请了假也要陪你的。
只是那句话开始,我已经觉得有些奇怪了。
请假,和与我见面,难道是一件需要权衡的事情吗?大学时候的蔷薇,不会这样说话。
我以为,那只是我过于敏感的缘故,自我安慰着,这不过是蔷薇无心的一句话罢了。
然而,在见到她的那一刻,我知道一切,都被曾经的她不幸言中了。
她捧着我送给她的满束蔷薇,不能自制地向我讲着那些我毫无兴趣的办公室斗争,沾沾自喜地炫耀着自己的腹黑、钻营和不择手段得来的所谓的“胜利”。
我看着她脸上厚厚的粉底,完全陌生了。
她不是蔷薇,她是那个占据了我好朋友身体的陌生人。
我仿佛听到了蔷薇的呼救,她说过要我救她。
我别无选择,我要让她回到大学时候的样子。
海德格尔说过,死亡是此在最本己的可能性。
我所认识的蔷薇也一定会赞同我这么做。
那把锋利的锥子,是我见面前准备的。
为了那一句关于请假的话语。
它被安静地握在我的手中,带着粉碎一切的信念。
就这样,我杀了蔷薇,以她曾经向往的方式,洗尽铅华,返璞归真。
……
胡大发看完了这份带着血渍的遗书,他的脚边,孟徽州的双眼空洞的映照着天上的流云。胸口插着一把利锥,血还在静静无声地淌着。
胡大发把遗书交给了余小斌,看着仰躺在冰冷的水泥地上的孟徽州的尸体:“看来,她知道我们假冒她同学约来这里见面是一个圈套。但是她还是来了。”
“既然都已经打算死了,何必拉着方绪勇垫背呢,不知道为什么,我心里有些不舒服,常常忍不住想如果我们没有去上海找方绪勇,或许……”余小斌不无内疚地说。
“如果他告诉我们,他不就不会死了么?”胡大发却不这么认为,“只不过可能直到他去见孟徽州的那一刻,他都还不相信这个记忆中的大女孩会变成一个杀手吧。”
“唉,人怎么会变得那么快呢?”余小斌感慨着。
“冯蔷薇从来没有变过。”胡大发看着周围参天的古柏说道,“只不过她那颗好强的心在强迫自己接受那些自己原本不感兴趣的哲学思想,偏偏这门学科是需要全身心投入才能够学得好的。确切地说,哲学,从来都不是通过学习可以学得会的。她在自己不知情的情况下短暂地参悟了其中的奥义,但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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