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长的黑夜过后,渐渐破晓,淡青色的天空镶嵌着几颗残星,大地朦朦胧胧,笼罩着银灰色的轻纱。
汉军营寨炊烟袅袅,掌管后勤的士卒们,开始埋锅造饭。
几名早起巡营的河内将军见了,连连摇头。
攻城拔寨讲究的是兵贵神速,而现在,就是最好的进攻时机。
天色朦胧,时辰尚早,关内的鲜卑人要么还没起,要么疲倦的还在守城。
此时攻关,胜率起码增加三成不止。
再看看咱们的先锋统帅吕将军,天不亮就起了,没事儿人一样的四处瞎转悠,东瞧瞧,西逛逛,嘿,还真是一点儿也不着急。
难不成他还真想等到鲜卑人吃饱喝足了,再去攻城?
傻子都知道那跟送死没啥区别!
这些话,河内的将军们也只敢在私底下说说,发发牢骚。
用胡海的话说就是,随吕布折腾去吧,反正到时虎泽关拿不下,有他哭的时候。
用过早饭,吕布将手下将士聚拢,开始朝着虎泽关进军。
至于昨天那些个一直反对吕布的河内将军们,也都碍于情面,跟着一同前往。
毕竟没人愿意落一个贪生怕死的名头。
跟着你去可以,让我当炮灰,休想。
抱着这个心态的河内将军们,跟着吕布,出发了。
…………
两万余士卒浩浩荡荡的一路杀奔到虎泽关下,在距城关百丈处,排开阵势。
城关上的布赫鲁显然已是等候多时,双手扶住城墙望向下方,见到汉军之中携带着不少攻城械具,布赫鲁反而哈哈大笑了起来:“吕布,你真想凭这两万人就夺下虎泽关,你当他们是天神下凡,还是当我这城墙是面粉泥捏?”
汉军之中,飘扬的吕字旗下,吕布身穿黑色甲胄,骑御赤菟,伫立于阵前。左边跟着曹性魏木生等人,右边是以方悦为首的河内诸将。
对于城关上传来的讥讽之声,吕布充耳不闻,不去搭理。
他现在是这支军队的统帅,自然不能再像以往那般,莽撞的在最前面冲锋陷阵。
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做好指挥工作,这才是一名合格统帅的职责所在。
吕布望着城楼上的守关士卒,下达了第一个将令:“曹性,你带三千人先去试试。”
三千人?
河内将军们又一次懵了,甚至都开始怀疑自己的耳朵是否产生了幻觉。三千人能干什么,可能连城墙都没摸到,就会折损个七七八八,这不纯粹是叫他们去送死吗。
曹性可不管这么多,只要吕布说了,哪怕是刀山火海他都敢往里边跳,朝着后方大喊了一声,“弟兄们,我们走!”
三千河内步卒从阵型中分裂出来,右手握刀,左手持盾,跟在曹性身后,朝着虎泽关慢慢推进。
在这三千人后,二十架云梯也随之出动。
云梯与普通的攻城梯不同,这可是个大家伙,光底部就装有六只车轮,顶端还有只巨大横钩。梯身又分作两阶:主梯固定高大,前面设有坚固挡板,防御城楼上的弓箭、檑木;副梯可以移动,上下仰俯,靠人力杠抬,使之倚架于城墙壁上,因此又被唤作上城梯。
主梯之内藏有十数人,负责推动云梯前进。
攻城之时,只需将主梯靠近城墙,梯内之人再通过拉动绳索,控制副梯搭上城墙,再以顶端的横钩勾住城垣,使梯身不受守军的推拒与破坏。
进攻冲锋的士卒则可顺着云梯直冲而上,达到迅速攀爬城墙,抢占城楼的效果。
云梯作为当下主要的攻城器械,其弊端也显而易见,移动速度太过缓慢。
因此,各地雄关重镇都会设有壕沟(护城河)、拒马来阻碍云梯的行进。
此时的汉军距关只剩百米,曹性弓距着身子,将手中钢刀拍击于盾身,身后三千步卒跟着一同拍击起来。
吼~吼~吼~
野兽般的低吼声在天地间回响,整齐而有力的步伐踏在地面,大地也为之颤抖,发出咚咚咚的沉闷声响。
仅仅三千人,居然就给人一种尤为强烈的压迫感。
布赫鲁作为赫赫有名的鲜卑六狼将之一,跟着步度根南征北战多年,大风大浪见得多了,关下汉军这点儿气势他自然不曾放在心上,只见他将手一抬,口中喊道:“弓箭手,准备。”
贴近城垛口的千名弓箭手立马搭箭上弦,瞄准了下方的汉军,只待布赫鲁一声令下,就能将他们射成蜂窝。
吕布想要强行攻关,就必须有人毁掉关下那些深扎进土里的拒马,并且用泥土堆填壕沟,云梯才能得过。
所以,这三千步卒的真正目的并不是攻城,而是破坏地面的拒马和填平关下的壕沟。
这点伎俩骗骗小孩子还行,想骗过我?你未免也太小看我布赫鲁了吧。
布赫鲁自信一笑,自以为从一开始就看清了吕布的意图。
“杀!”
在即将踏入鲜卑人射杀范围之际,曹性陡然怒喝一声,一马当先的发起了冲锋,显然是准备豁出性命去大干一场。
身后的三千步卒见到曹性如此奋不顾身,都被曹性的气势所感染,举起盾牌呼吼着往前急奔。
他们知道,拼死冲锋的时刻,到了。
“放箭!”
“鸣金!”
几乎是同一时刻,布赫鲁和吕布两人,同时下达了命令。
咻咻咻~
咣咣咣~
箭矢破空的声音和木槌击锣的声音同时响起,刚刚发起冲锋的曹性生生刹住脚步,虽然搞不明白为什么突然鸣金收兵,但他也懒得再去多想,二话不说,带着三千士卒掉头就撤。
于是,方才还气势汹汹的汉军士卒,就那么在布赫鲁的眼皮子底下,溜走了。
眼睁睁的看着汉军撤退,布赫鲁生平第一次觉得智商受到了侮辱。他原以为吕布是让这三千士卒来破坏防御工事,哪曾想到吕布会这么无聊,特意来摆他一道。
人没射杀成功,箭矢起码损失了三千以上。
这一波,显然亏大发了。
布赫鲁的心在滴血,脸上却是故作得意之色,冲着关下的吕布叫嚣起来:“吕布,你们汉人就是这样的孬种吗!爷爷在这里等着你呢,有本事来啊,没本事就滚回家喝奶去吧!”
关上的鲜卑士卒哈哈大笑。
汉军之中的方悦眉头一挑,抱拳向吕布请战。
对于城关上的挑衅肆骂,吕布置之一笑,并毫不犹豫的拒绝了方悦的请求。
曹性带着三千士卒回来,除了几个运气稍差的被射中臂膀,身负轻伤,其他人几乎毫发无损。
一见到吕布,曹性就嚎了起来,一把鼻涕一把泪,甭提有多心酸了。
好一会儿后,曹性才询问起吕布:“头儿,你怎么让我撤了?刚刚我可是好不容易才鼓起拼死一搏的勇气,你要再让我上,估计我两腿得打摆子。”
曹性玩笑的说着,结果吕布眯眼一笑,“没错,等下还是你上。”
“啥?”
嬉笑的曹性懵了,随即他立马就反应了过来,指着一旁的戏策大骂道:“狗日的穷酸贼,是不是又是你出的馊主意!”
戏策对此眼观鼻,鼻观心,似老僧入定。
无奈之下的曹性只好又带着原班人马去了。
殊不知,这已是昨晚戏策和吕布制定好了的计划。
论起冲锋陷阵,不管是宋宪胡车儿,还是手底下的河内将军们,随便拎一个都要比曹性好使。
至于为什么一定要让曹性带队,就是因为他是天生的神射手,对距离的判断和把控非常人能及。
他可以清晰的判断出,城关上那些鲜卑射手的有效距离,从而避免伤亡。
这一次,同样是在布赫鲁下达放箭的命令时,吕布选择了鸣金。
就这样,整个上午曹性都在带着人来回奔跑。
被人戏耍了一上午,守关的布赫鲁心态已然是濒临崩溃,他冲着吕布暴躁无比的咆哮了起来:“吕布,你**的玩儿我!”
“玩你又怎么样,有本事你他娘的别守啊!”吕布依旧没有答话,曹性却在下方挑衅无比的撅了撅屁股。
布赫鲁气得差点吐出一口老血,当场将一根长矛从关上掷了下去。
他赤红着双瞳,恨不得将曹性大卸八块。
“将军,我看这些汉人肯定是知道攻不下城,故意用这种下作的手段来恶心咱们。”身旁的副将提出了自己的意见。
一言惊醒梦中人。
也许从一开始,汉人就没想过要来强行攻城,只不过是迫于上面的压力,做做样子罢了。
布赫鲁恍然醒悟,他赞赏的看了那副将一眼,吩咐道:“莽泰,从现在起,你替我守着这里,本将军可没功夫跟这些家伙浪费时间。”
说完,布赫鲁大摇大摆的下了城楼。
用过午饭,曹性又带着人来回冲了两趟。
只不过这时候的鲜卑人已经学聪明了,他们索性就站在城墙上,看着汉人小丑一样的冲过来,又跑回去,然后哈哈大笑。
只要你不越过我的防御工事,就休想再从我手里骗走一根箭矢。
曹性回来灌了两碗凉水,准备再去时,吕布叫住了他。
望着城楼上那些已经疲懒的鲜卑人,吕布脸色渐渐凝重了起来,他叫来侯成,淡淡的问了他一句。
怕不怕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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