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张扬临危受命,任了平疫总督,来到御书房清点文书,交接工作。崇祯面色沉重的对他说道:“张扬,此次平疫,你心中可有方略?”
张扬沉吟了一会,说道:“回皇上,说实话臣没有。”
崇祯叹了口气道:“朕知道此事有些难为你,太医院众医官也无良策,何况你不通医道之人。朕委派这个总督,为的是平定民心,叫百姓知道,朝廷并没有坐视瘟疫横行。你到任后第一要务便是安抚人心,收治染疫百姓,多发药料分投诊视施给,以救民之疾苦。其二,广设耳目,探寻除疫良方。其三,收殓无主尸首,使因疫而毙的百姓不至于曝尸街头。”崇祯说着眼圈一红,竟涌出了泪花,接着说道:“想我百姓,何罪之有?竟遭此大疫……”。
张扬也哽咽着说道:“皇上如此爱民惜民,定能上感天地,护佑臣不辱使命!”
崇祯平复心境,说道:“好了,你只管放手去做,切勿求功心切,无论后果如何,只要不是存心懈怠失责,朕绝不追究。朕下旨叫张国柱拨一营兵给你,协助你收尸安民,户部再拨银一百万,购药散发。若是不够,再报于朕。”
张扬听罢,拜倒在地,说道:“臣领旨!”
交待完差使,张扬便即刻走马上任。因陋就简,总督衙门就设在顺天府衙的一座偏院。当天,张国柱所部的一千军士也已到任,顺天府又派了三十几个差役以供差遣。
张扬遵了皇上的旨意,先在城中广贴安民告示,昭示朝廷防疫治疫的决心。凡有染疫无力施治者均由平疫衙门拨发药饵,凡有无人收殓尸首均可报由平疫衙门代葬。
如此几日下来,却是收效甚微。这鼠疫在此时本是不治之症,所谓药饵无非是些解毒退热之方,并无疗效。一千军士则均为收尸队,头两天还好,成天和因疫而亡的尸首打交道,日子长了便一个个都染了疫。两日过后,都是一病不起,又过了两日,竟有一半不治身亡。还有些兵卒在收尸途中便暴死当场,尸首竟越收越多了起来。张扬忧心如焚,一改往日的风流倜傥,累得面皮焦黄,双眼浮肿起来。
杨云得知张扬任了平疫总督,知道这差使是个烫手山芋。依当下的医疗条件来治鼠疫乃是痴人说梦,心中也为他焦急,便乘了轿来到总督衙门看他。
几日未出门,北京已成了一座恐怖之城。从轿窗往外看去,昔日繁华的街道已近无人,偶尔有几个路人经过,也是行色匆匆,面有凄色。野狗结队游荡在路边,街头巷尾横卧着一具具无人收殓的尸首,各门各户都是门窗紧闭,不知是否还有活人居住。
待到了总督衙门,没有想象中的气派,满院的收尸担架胡乱停放着。屋檐下坐着些衣衫污糟的士兵,都是一脸疲惫,双眼通红。还有些士兵则东倒西歪地躺在地上睡觉,想是累极了。见了杨云进来,一言不发,竟没有人搭理。
杨云进了正房,张扬正蓬首垢面的趴在桌子上打瞌睡,手中还握着一支毛笔。杨云轻手轻脚走了过去,帮他收了笔放好。桌上一张宣纸上写着一首五言律诗:“十室几人在,千山空自多。路衢唯见哭,城市不闻歌。”一看便知是张扬感时伤怀之作。
杨云不忍叫醒他,便寻了张凳子坐下等他醒来。约摸盏茶时分,张扬猛的惊醒,抬头看到杨云,苦笑了一下说道:“二哥来了!你看我,竟然就此睡着了,让你看笑话了,这几日实在太累了。”
杨云点了点头道:“如何?治疫之事可有成效?”
张扬叹气道:“二哥也看到了,京师哀鸿遍野,一片惨淡。如今既无治疫良方,又无平疫良策,我徒有救民之心,奈何疫情汹汹,无力回天,只能趁还干得动,多安葬些亡者了。真是有愧于皇上,有愧于黎民。我,我心中憋得慌,也难受的紧,真如使出全身力气打出一拳,却打在棉花包上……”他说道此处,忍不住眼眶也红了。
杨云也是心中一片惨然,无言以对,陪着叹了口气。张扬又说道:“二哥向来妙计颇多,对治疫之事可有甚么高见?说来听听,也算集思广益。”
杨云沉吟片刻,说道:“据我看来此疫此时无药可救,治疫已是不可能,只能下大力气防疫了。所谓以防为治,防疫即是治疫。”
张扬问道:“如何以防为治?请二哥说明白些。”
杨云道:“罗刹国也曾大行过这般瘟疫,只是他们叫黑死病而不叫疙瘩瘟。我前日和他们谈了谈,这黑死病恶就恶在人人传染上。染病之人不用说了,只能自求多福,未染病者却是防不胜防,一个不小心便被传染了。我想若是一旦发现有染疫者便将他隔绝起来,不与外人接触,即便他的亲人朋友也不得与之见面交谈。如此一来也就断了传染源头,就不会再有一人疫则举家疫的惨剧。待到散布在民间染疫者越来越少,日子长了,疫情也就不治而平了。”
张扬沉思了一会,说道:“二哥这说倒是新鲜得很,也不得不算一条妙计。只是如今阖城染疫者已是数不胜数,哪有这么大的隔绝所在来隔绝这些人?”
杨云想了想,又说道:“我去年在鼓楼外修了一座大房子,你是知道的,万把人还是可以容纳的。请三大营再拨上几千副军账在城外扎了,染疫者都送到军账里住着,估摸着也差不多了。”
张扬道:“也算可行。只是染疫之人本身就够恓惶了,再让他们离父别母,抛妻弃子去等死,未免太不人道了些。”
杨云叹气道:“我如何不知道,急病不下猛药,怎么能行?你书读得比我多,毒蛇噬臂,壮士断腕的道理应该明白的。”
张扬沉默片刻,说道:“也只能这般了!总比我坐在这累得半死,又徒劳无功强。”我这就去宫里请旨罢。”说着便起身叫人备轿。
杨云却摆摆手道:“二弟莫慌,我还有几条要交待。事已至此,也不在乎这一刻两刻的功夫,若不商量个万全之策,也是徒劳无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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