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一,原本该是热热闹闹的。
吴老太君却推说累了,在屋子里歇了一整日。
年节里忙碌,媳妇们回娘家探亲,公候伯府各家的宴席不断,杜云萝借口挺着大肚子出行不便,推了不少应酬,在韶熙园里偷闲。
锦蕊提了食盒进来,笑着道:“夫人总说嘴里没味道,奴婢厚着脸儿,从单嬷嬷那儿讨了些老太君的醉枣儿,夫人尝尝?”
“呸!”杜云萝笑着啐她,“明明是祖母怜我,让单嬷嬷分些枣儿给我,你就是借花献佛。”
锦蕊抿唇直笑。
醉枣入口,淡淡酒香后头,是枣儿的甜味,杜云萝不由多吃了几颗,这才放下了筷子。
玉竹打了帘子进来,垂手道:“夫人,老太君请您过去。”
杜云萝不敢拖沓,匆匆到了柏节堂,刚迈进去,就见朱嬷嬷和柏节堂里的两个婆子,站在庑廊下的避风处说话。
走到正房外头,杜云萝问守门的小丫鬟:“二婶娘在屋里?”
那丫鬟点了点头。
杜云萝迈了进去,在明间里去了去身上寒气,这才入了西暖阁。
吴老太君坐在罗汉床上,瞧起来比前几日精神,练氏就坐在下首,眼角隐隐泛红。
杜云萝请了安。
吴老太君让她在身边坐下,道:“你二婶娘来跟我说连慧的事儿。”
穆连慧的事情?
杜云萝挑眉。
练氏苦苦一笑,接了话过去,道:“连潇媳妇,晋尚死了也有半年了,孰是孰非,今日暂且不说。
送慧儿回去的时候,她婆家人说过,咱们娘家人什么时候想过去看慧儿,就随时过去。
话是在那儿,但三五不时过去看望,到底是太招眼了。
京城说小不小,说大也不大,嘴巴又长在人家脸上,谁知道又要添多少嘴舌,所以这半年,我也就最初的时候去了平阳侯府一回。
这几个月,我人是没过去,心是一直揪着的。
我就这么个女儿了,她日子过得好,我高兴,过得不好,我恨不能多使一份力。
她现在肯定是过得不好的。
她婆家那几个,你也是见过的,尤其是那个小姑子,什么规矩、什么礼数,根本不放在眼里。
我琢磨着,大过年的,那小姑子肯定会回娘家,那一张嘴,又不知道会怎么说慧儿。
慧儿的脾气,我这个当娘的都要摆手的,我真是怕她吃亏。
我就和老太君商量着,这两日过去看她一回,一来安慰安慰她,二来也要平阳侯府记着,我们慧儿不是没有娘家可依的。”
这一番话,练氏说得动情不已,眼中泪花点点,一副慈母面容。
杜云萝静静听练氏说完,心中冷冷一笑。
穆连慧那个脾气,又是两世为人,怎么可能吃亏?
她重活一朝,也算是小心算计,有做成的,也有没做成的,却没有吃过什么亏。
唯一一次吃亏,还是叫穆连诚给坑了。
穆连慧再是聪慧,也想不到穆连诚会跟晋尚去摆什么舅爷威风,也没想到晋尚竟然就被穆连诚说服了,而那个外室又是个狠的,把她的计划盘算全部给破坏了。
现在的穆连慧,算得上是一无所有。
杜云萝肯定穆连慧不会坐以待毙,跌过一次跟头了,只会更加谨慎细致,晋环那个冲动性子,能让穆连慧吃什么亏?
说不定要反过来,晋环会落在穆连慧手里,吃个哑巴亏。
这些话,杜云萝只能在心里想想,当着吴老太君的面,是不好说的。
她不疾不徐道:“二婶娘说得是,您哪日想去看望乡君,使人与我说一声,我给您备好车马。”
练氏摇了摇头:“我是想让你陪我走一趟。”
杜云萝一怔。
练氏去看穆连慧,母女两人肯定要说悄悄话的,把她杜云萝唤上是个什么意思?
练氏叹了口气,道:“晋尚的死,我们其实是理亏的,平阳侯夫人要是想发难,我能说什么呀?
连潇媳妇,你也是侯夫人,与她同品,平阳侯府上下要是不客气,有你在,婶娘心里踏实些。”
杜云萝几乎要冷笑出声,这是要让她去当枪,拦在平阳侯府跟前了。
“祖母,二婶娘,”杜云萝斟酌着道,“我挺着大肚子呢,这几日各府的宴席,我几乎都推了,说的就是要在家安胎,我这会儿出门去,不是自己站不住脚了吗?”
练氏脸上一白,目光落在杜云萝微微隆起的肚子上,暗悄悄咬紧了后槽牙。
吴老太君拍了拍杜云萝的手,对练氏抬了抬下颚:“元谋媳妇,你先回去,我来跟连潇媳妇说。”
练氏点头应下,起身告辞。
她已经说服了吴老太君,就不怕杜云萝不走这一趟。
那可是平阳侯府,天知道会闹出什么事情来。
练氏狠狠攥了攥手心,快步回了风毓院。
吴老太君就着单嬷嬷的手,饮了一盏茶,这才道:“我晓得你不想去,我其实也不愿意你去掺合那滩浑水,连慧守孝三年,以后到底如何,别说你了,我心里也没底。
这种事情,掺合进去也没意思,况且,你二婶娘对不起你在前头。
这要是换个时候,我就不来劝你了,我会让她自个儿去,可偏偏……
连潇媳妇,你记得正月初一,慈宁宫里皇太后说了什么吗?
现在京中,镇国公府和景国公府都是油煎火烤一样,有点儿风吹草动,多少人在看笑话啊。
我们能在这时候,也闹出些笑话来,被他们一并拖下水去吗?
两个国公府的故事,这会儿各府宴席上说得肯定有点厌了,正好,我们定远侯府这样素来名声极佳的府邸出几句闲话,一下子就成了宴席上的谈资了。
叫人在背后指指点点一通,传到宫里去,皇太后怎么想?
她老人家才刚刚夸了我们,就闹出笑话来了,这不是落了皇太后的脸面吗?
哎!
我思前想后啊,连潇媳妇,你还是走一趟平阳侯府吧,我让单嬷嬷陪着你去,给连慧撑个腰。”
吴老太君把话说到了这个份上,杜云萝一时也寻不到什么推托之词了。
况且,单嬷嬷陪着一块去,就这双眼睛看着,杜云萝想,练氏也不会稀里糊涂地与她犯难了。
“我听您的。”杜云萝应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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