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的天渐渐转暖了,春风拂面,吹得人心情舒畅。
不说白日里,便是夜里,只披着单衣,也不觉得冷。
守夜的是柔兰,内室里有动静,她睡在外头的榻子上,不敢随意翻身,怕叫里头听见,只能拿被子蒙着脑袋。
却又不敢真的捂住了耳朵,怕主子叫水时自个儿听不见。
如此煎熬着,许是白天累着了,竟混混沌沌打起盹来,直到里头催着要水了,柔兰才一个翻身,趿着鞋子披了外衣,站在帘子外头,不轻不重应了一声。
开了房门,倒是不冷,柔兰去小厨房里说了一声,没一会儿就有热水送进了房。
远远传来打更的声音,她揉了揉发涩的眼睛,不知不觉四更天了。
再过会儿,都要天亮了。
做丫鬟不比当主子。
穆连潇起来练功的时候,柔兰早就收拾妥当了,哪怕是一夜没睡踏实,也不敢在主子跟前露出疲态来。
锦蕊过来,拉着柔兰走到一旁,低声问她:“昨儿个半夜叫水了?夫人起身了没有?”
“夫人还未起,”柔兰咬了咬下唇,有些不自在地答道,“是叫水了的。”
锦蕊又问:“让厨房里准备鸡汤了吗?”
柔兰一怔,脸上越发红通通的:“头一回伺候,忘了这事儿了,我这就去说一声。”
从连翘出府之后,柔兰就成了韶熙园里的一等。
身边的丫鬟一批换一批是难免的,可毕竟柔兰“初来乍到”,杜云萝不适应,锦蕊便没安排柔兰守夜。
直到前几日才正常排上的。
因而柔兰的确是头一次遇见夜里要水的状况,她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总归有些不习惯。
柔兰也没交代底下小丫鬟,自个儿去厨房里走了一趟,回来之后就回屋里歇息去了。
锦蕊、玉竹几个多少能猜到,都是没出阁的姑娘,脸皮子薄,等以后便好了。
而婆子们说话就更大胆些。
洪金宝家的搬了把杌子坐在庑廊下,小厨房里的粗使婆子嘿嘿直笑。
“脸皮儿真薄,”婆子道,“主子跟前伺候的,主子要水是多常见的事儿呀,我们侯爷和夫人如胶似漆的,哪阵子要是不叫水了,我才慌哩。”
洪金宝家的忍俊不禁:“行了,给姑娘家留些颜面,谁不是这么过来的,锦岚刚守夜的时候也慌得厉害。”
“老姐姐心善,体恤姑娘们,”婆子眯着眼,道,“要我说啊,就这么个脸皮子,就不该在几位爷的院子里当差,咱们府里这几位爷,待自个儿媳妇,那都是没的说了。说起来,两夫妻的事儿不就是这么简单吗?我这是听来的,前几年,二太太没伤腿……不对,是四爷还在的时候,风毓院小厨房里也热闹哩。”
洪金宝家的啼笑皆非。
府里做事,底下人说来说去,也就是主子们的长长短短。
夫妻之间的好坏也有人说,练氏屋里有些状况传出来,倒也不奇怪。
尤其是,练氏伤了那么久,穆元谋也一直咳嗽,风毓院里当差的人这几年的日子是真不好过。
日子不如意了,嘴里就爱说些东西,传出来的话就更多了。
婆子见洪金宝家的今儿个好说话,不由又多说了几句:“话又说回来,能在主子们跟前当差的姑娘们,都是好福气的,若是开了窍,有主子撑腰,都能过上好日子。喏,就看云栖他媳妇就知道了,整条柳树胡同,哪个不羡慕呀。是吧?”
这个话是对着沈婆子问的。
沈婆子就住在柳树胡同,对锦灵的事儿很是晓得,她哈哈笑了:“可不是嘛!我们夫人待身边的姑娘们是最最好的了。”
“也不知道往后,哪家小子能有福气,把锦蕊、玉竹几个姑娘娶回去。”婆子说完,一拍脑门子,凑到洪金宝家的身边,压着声儿道,“有一桩事儿,我不瞒老姐姐,也不晓得是不是我看岔了,柔兰姑娘似是心中有人哩。”
洪金宝家的眉心跳了跳。
连翘出府前,为了从几个二等里头挑出一个来,洪金宝家的把几个丫鬟的底细都摸了一个透。
尤其是最终选出来的柔兰,为了确定人手可用,她越发费心。
前前后后几个月,洪金宝家的都没听说过这一点……
“这话当真?”洪金宝家的问道,语气谨慎,“知不知道是谁呀?”
婆子眼珠子一转,道:“就几天前,我不当值,出府了一趟,在街上遇见柔兰姑娘了。
她就站在街口,眼睛直直往前头看着,那眼神呐,写得明明白白的,只是我顺着她眼神看去,没找着人,估摸着就已经走远了。
我就上前去问她,说姑娘呀,你这是在瞅谁呢。
她当即就被我吓了一跳,整个人慌得呦,一个劲儿摆手说没看谁,就自个儿走神了。
没跟我说两句话,扭头就跑了。
老姐姐,我又不是什么十二三岁的小丫头,能叫她忽悠了?
定是在瞧心上人。”
为了让洪金宝家的相信,婆子话里话外,从最初提及时的“似是”,一下子就变成了“咬定”了。
洪金宝家的心里也明白,但空**不来风,这事儿只怕有些问题。
主子身边的丫鬟们迟早都是要嫁人的,柔兰心里有了爱慕之人,也不是天惊地裂的事情。
洪金宝家的嘴里应付了两句,道:“既然看见了,就当没看见吧,柔兰脸皮薄成这样,你把她说破了,还不急死呀。”
婆子哈哈大笑,连连点头。
稳住了婆子,洪金宝家的斜斜看向沈婆子。
沈婆子是机灵人,比了个手势,她是一个字都不会说出去的。
洪金宝家的放心了,起身往正屋里走,一迈进去,就见锦蕊在备茶水,她低声问道:“夫人还未起呀?”
锦蕊笑着点头。
“关于柔兰,我有事儿要跟夫人说。”洪金宝家的道。
锦蕊闻言,听见内室里有些动静,便道:“那妈妈稍稍等一等,我进去伺候夫人。”
杜云萝起来时,浑身上下都酸得厉害。
穆连潇练完功回来,她也不理会,只嗔了他一眼,就坐在梳妆台前让锦蕊梳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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