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场的都是头脑机敏经验丰富的老江湖,听丁渔这一说便了然他的算计,路芳蕊嘿嘿冷笑,深觉得自己一片好心被当成了驴肝肺。然而众人前后反应也让丁渔确定了一个猜测:那就是路芳蕊偷听魏无牙、白山君对话,给他送解药这两件事,在场所有人根本早就一清二楚,自己中毒与解毒不过是两边博弈算计的一部分。
至于解穴,则根本没有必要。丁渔再怎么心神失守,也不至于被白山君一招拿下,不过是他看出当时形势有异,存了坐山观虎斗的心思,因此才故意不作防守,在中指前一刻,以金刚伏魔神通挪移了穴道。不过他可不会傻到实话实说,只说是自己有些冲穴的法门。说完之后,他向南平君合十行礼,道:“方才龙君似乎有私事要谈及,贫僧不敢妄自窥探,请容我先行告退。”
南平君淡淡地道:“不妨事,此事与邀月怜星也有关碍,大和尚既然受我所托,总不能让你不明真相地去和别人拼命。”
丁渔点点头,不再坚持。而南平君,则悠悠地道出一段数十年前的公案:
当时世上并没有南平龙君,只有一名风华正茂的南平公主。这名公主自幼不好诗书女红,专爱舞刀弄枪,不仅缠着宫中侍卫很是学了些花拳绣腿,甚至还多次偷跑到宫外,行那所谓闯荡江湖、行侠仗义之事。然而在最后一次偷跑回来后,有些经验丰富的年长宫女见她神色不对,细心查验之下,发现她竟已珠胎暗结。
此事传到皇帝耳中,当然是龙颜大怒,下令将她囚禁于偏僻宫苑,终生不许踏出半步。如无意外,这名公主的命运最终不过是为这清冷宫室中,再添一缕芳魂。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不到半年,皇宫中突然爆发一场宫乱,数十名身负武功的宫女,将皇帝及其子女屠戮一空,反倒是南平公主,因为身处偏僻的冷宫,又有一名忠心机警的太监见势头不对,趁乱撬开关锁,带着她闯出宫禁,亡命天涯。这名太监,正是原南平公主的府中总管,魏忠明。
魏忠明本打算带着南平公主藏身草莽,从此隐姓埋名,安度余生。可惜树欲静而风不止,宫难之后,南平公主与她腹中胎儿便成了先皇的仅存血脉。为了斩草除根,新皇即位后派出多名杀手衔尾追杀,南平公主这时才意识到,她往日里洋洋自得的武功,其实何其可笑,而那名从小驮着他满花园乱跑的魏忠明魏总管,居然是一名深藏不露的高手!
头几拨杀手被魏忠明以摧枯拉朽之势或擒杀或赶跑,但时日一久,随着新皇坐稳了江山,他便能够腾出更多的人力来收拾这两条落网之鱼。很快连魏忠明也抵挡不住前赴后继的追杀,只好带着南平公主秘密潜回家乡,藏身在兄弟家中。
世上无有不透风之墙,几个月后,杀手们再次追寻过来。在一个月黑风高夜,魏家满门七十一口一夜间被屠得干干净净,只剩下魏忠明带着公主死战逃生,自己则身披数十创,血透重袍;而南平公主也被一名女杀手打中小腹,几乎丧命。所幸两人在逃跑时被一无名侠士所救。那人不仅武功高绝,举手间挫败了众多杀手,还施展医术救活了南平公主。
南平公主深悔自己连累了魏家庄上下,立誓让腹中孩儿出生后姓魏,以继承魏家香火。只可惜这名孩儿,因为在娘胎里被上乘内功所伤,导致经脉残缺,身体畸形,却是无法履行传宗接代的职责。这名孩儿,自然就是魏无牙。
南平公主其后拜在侠士门下苦学医术,指望有朝一日能够治好儿子的残缺。三人在侠士的庇护下很是过了一段平安时日,直到移花宫主找上门来。当时的移花宫主并非邀月怜星,而是她们上一代宫主,也是她们日后的师父——计胡尘。正是经由计胡尘之口,南平公主才知道,原来无论是宫难中那数十名宫女,还是日后追杀打伤他们的杀手们,全部都是出身于移花宫;而所谓的宫难,根本就是移花宫推动的叛乱,旨在夺取皇权!
侠士与计胡尘一场大战,无名侠士的武功堪称惊世骇俗,连移花宫主初时也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可她的内力韧性极强,硬生生防御了几个时辰,将无名侠士的内力一丝丝消耗掉,渐渐翻转了局面。那无名侠士知道自己若是败了,身后的三人也难逃一死,一咬牙以自残之法激发出数倍内力,终于和计胡尘拼成两败俱伤,并将其惊走。
计胡尘走后不久,无名侠士内外交攻,没多久便吐血身亡。他临死前翻来覆去只说了一句话:“若是我大旗门嫁衣神功未失,何惧区区明玉功!”
此后,世上再没有天真软弱的南平公主,却多了一个心狠手辣的南平龙君;为了掩饰身份,魏忠明不得不化身明婆婆;而无名侠士临死前所说的那句话,则被南平公主当成了报仇的唯一希望。
“那,那为何,”魏无牙嗑巴地问道:“为何如今又不需隐瞒了呢?”
南平君冷笑道:“上代移花宫所扶持的皇帝前些年驾崩了,新皇与移花宫貌合神离,再加上邀月怜星两人,几年前自甘堕落,对一名男子动了真情,由此坏了心境,这些年来无心主持大小事务,以致移花宫无论在朝堂还是江湖上的影响力都大不如前,哪里还顾得上追杀我们这些孤儿寡母。”
“不过,移花宫再怎么堕落也不容轻视。无牙,我之所以说你稚嫩,正是因为你小觑了她二人,也小觑了明玉功。你只知自己武功突飞猛进,可曾想过邀月怜星的进境如何?那两人自幼被计胡尘收为亲传弟子,不过双十之龄便已将明玉功练至第八层,资质之高,连计胡尘都自愧不如,这才让位于她二人。你如今若是手段尽出,算上武功、机关、暗器、毒素,再加驱兽之术,也许能够和怜星一搏,对上邀月却全无胜算。”
“至于白老三,你可知道,移花宫上下,除了历代宫主之外,其余弟子、长老所修炼的明玉功全都被修改过,威力与原版相差甚远,正如你修改过的嫁衣神功。你若以长老的实力去估量宫主,那便是大错特错了。”
魏无牙低着头,目光闪烁,显是不甚服气。这等神色落在南平君眼中,更添几分怒气,她从架子上拿起一个瓷瓶,到出三枚惨白色的药丸,递给明婆婆,不,现在应该叫魏忠明,吩咐道:“魏叔,你去给无牙服下。”
魏忠明面色一变,犹豫道:“公主,这,是否太重了些?小主他如何承受得起?”
南平君想了想,道:“既是魏叔你为他说情,那便减去两枚吧。”
魏忠明还想再劝,但看了看她的面色,还是依言将一枚药丸拍入魏无牙口中。
南平君冷然道:“无牙,你此番行事太过,我不能不予以薄惩。你服下这枚子午腐心丸,每日子午二时,当有断肠腐心之痛。一月之内,不限手段,你若能自行解毒,便可继续做这十二星相的首脑;若是无法解毒,也不会危及性命,不过武功尽失罢了。到时候,你便退隐江湖,安心做个平凡人罢。”说完,她也不给魏无牙解穴,只让魏忠明将他放回到轮椅上,招呼白山君过来,让他推着魏无牙离去。
魏无牙的逆袭被铁血镇压,说实话丁渔还是有些小失望。如果南平君真的被拿下,那么丁渔的“诊金”基本就可以免单。倒不是说他有心毁约,只是南平君此人心机莫测,呆在她身边,丁渔总觉得必须一直小心提防可能出现的陷阱,绷得太过难受。不过此时的魏无牙的心机还差他老娘一截,有此下场也是理所当然。
好消息是,破丹重铸之法效果远超预料。南平君为丁渔诊脉之后说:“虽然还有几枚碎片游离于丹田之外,但你的嫁衣神功根基已成,无需多久便能自行将碎片融合。我再给你开两张理气养身的方子,不出一月便能大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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