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接受了南平君的医案之后,已然是三天过去。嫁衣神功的前三层丁渔已经反复揣摩过,不仅透彻了这部分内容,连后面的方向也有了大致的猜测。
如果说九阴真经是性质平和,可与万物相融的纯水;那么龙象般若功便是陈年女儿红,年份短浅时也许入不了名家法眼,一旦年头足够,却不输于任何一种名酒;至于嫁衣神功,平和不及九阴,醇厚不及龙象,但却胜在一个“烈”字,如同带火的伏特加一般,霸道地冲毁你的味蕾,使人痛苦之余,偏偏又觉欲罢不能。
在练法上,嫁衣神功迥异于别家功法。大多数内功以意守丹田为起始,而嫁衣神功则意守膻中,同时点燃心火,亦即怒意。或是回忆自身所受不公,或是幻想面对不共戴天之敌,总之要让自身怒气勃发,直至心如火烧一般。然后将这股心火引至膻中。
这一步的关键在于怒而不乱,要能引起足够的怒火,但决不能让这怒火冲昏头脑。就好像面对生死仇敌,明明恨不得冲上去一口一口将其生吞活剥,但这名仇敌武功高明,你若是失了冷静,不能小心谋划,耐心等候,不但报仇不果,还会被人斩草除根。
第二步便是催动自身内力,将其引入膻中,化作心火燃料,助其越燃越旺,待到灼热难当之际,便引导这股心火延任脉上冲,直指百会,冲出天灵。
第三步,使心火与太阳真火相合,化作真火光柱,自天灵倒灌入体,延督脉下冲,过关元,会阴,上行于丹田,氤氲壮大,蓄力上行,最终归于膻中,是为一周天。
须知心火一物,乃内家功法的大忌。正统武林门派,无论道家佛家,传功之前,必先令弟子诵经打坐,时间数月到数年不等。目的就是为了使其平心静气,能够在练功之时克制住七情六欲。而七情六欲当中,怒意对功行伤害最大,一旦在搬运内气时不慎动怒,引发了心火,轻则经脉损伤,重则走火身亡。
可这嫁衣神功偏偏另出机杼,用心火结合太阳真火为剑锋,带动内气运行,其猛烈程度,用来冲关或是对敌自然是一等一的利器,但沿途所经的经脉,却难免受创。正常人习练这部功法,不到第三层,体内经脉便已千疮百孔,伤痕累累,再强练下去,就只有经毁人亡一途。就连夜帝夫人这等高手,照理说经脉已经锻炼得十分坚固,可转练嫁衣神功之后,也只能练到第六层便再也无法忍受,只能将全身功力封印于丹田,最后传给铁中棠才得以解脱((《大旗英雄传》中的剧情)。
但这经脉损伤的弊端并非无法解决。按双骄原剧情,只要练到一定程度之后再散功重练,便能驯服这股似火真力,使其如臂使指,运转如意。据丁渔推测,这是因为真火在伤害经脉的同时,同样有锻造经脉的功效。就如排打锻体一般,若是不管不顾地大棒子使劲敲打,没几下就把人敲死了;但如果小心翼翼,下手从轻到重,每隔一段时间就休息几天,让身体有足够的时间恢复,那便不是伤害,而是锻体。
修炼嫁衣神功也是同理,如果没头没脑地只顾勇猛精进,就会让体内真火之力过盛,经脉无法承受;如果练到一定程度就主动将内力散去,真火不存,给予经脉休养生息的时间,那么经脉便会逐渐强韧,最终足以承载真火内气。
至于说要练到哪一层才散功重练,这便与各人体质相关。像燕南天这等天赋异禀之辈,第一次就能练到第七层,那自然是第七或是第八层之后才散功;而普通人大概练到二、三层就要散功,而且说不定后面还得再散功一两回才能练到大圆满。
对于丁渔来说,他的经脉筋骨经过魂种多次提升,比诸燕南天也只强不弱,他自忖起码前八层不用考虑散功重练。他唯一顾虑的就是,这门功法是否真的能够融合丹田碎片。
卯时,山间旭日初升,花叶间雾露蒸腾,如同烟霞云升,清新中又显迷茫。丁渔盘坐于一株老松下,按照嫁衣神功的指引,燃起旺盛心火,冲上天灵,在百会穴静静地灼烧,等到第一缕阳光穿过浓密的松针,投射到顶门时,才倏地冲破,与光柱相合。
这一缕清晨的阳光没有给心火带来太多热量,却让本来无形无质的心火一下子变得凝实起来,丁渔的百会穴顿时感受到一股隐隐的沉重。随着心火吸收的日光越来越多,丁渔开始感到不堪重负,仿佛头顶上压了一根不断变长的金属柱。当那根仅存在于虚实间的火柱增长到一丈二尺九寸六分时,他觉得负重已经到了极限,便将顶门的心火瞬间收敛,引导着头顶的真火柱灌注到督脉中。
顿时,仿佛一辆燃烧的压路机在山顶失控,沿着斜坡一路碾过,灼热与压力同时冲进督脉,但丁渔坚实的经脉稳稳地承受住了。途径的穴位关窍被势如破竹地冲开,直到进入任脉,转为上行才渐渐变缓。最终,真火内气在上百枚丹田碎片处停顿下来,一丝丝真火内力沿着狭小的通道,缓缓流入几枚较大的碎片中——丁渔心中一喜,果然有效!此时真火内气已经打通了二十多片丹田碎片,而真火内气的流动看似停顿,但头顶的真火柱却仍有六尺多,仍然能够提供极大的动力,按照这个比例,等到吸收完剩余的真火柱,差不多会有四五十片碎片被融合——这可是远超南平君医案中的估算。
然而丁渔的运气似乎在此发生了转折,随着真火柱一寸寸向下灌注,丹田中的内气却行进得越发艰难,开始六尺打通了二十多枚碎片,但随后的三尺竟然只打通了四枚,接下来的两尺又打通了两枚,剩下最后一尺多的真火柱,估计打通一枚也勉强,距离医案成功的最小数目还差了些。照常理而论,第一次运功就能达到这个效果,那么多来两回总能达到理想效果。可偏偏这嫁衣神功不依常理,头三层只有第一次运功有拓展经脉的功效,之后都是积累真气,以为打通后续经脉做准备。因此丁渔若是此次不能成功融合足够数量的丹田碎片,那么可以说这份医案已经失败了。
丁渔心中焦急,然而这除了让他的心火加重两分以外,别无帮助。眼看真火柱最后一寸也要没入顶门,他暗暗叹了口气:本想留下多少根基,看看日后能否两门神功同修,如今也只能舍弃了。
他抬起双手,一手按住心间,一手抚喉。这两处正是龙象般若功第三层以及第五层修炼出来的两处脉轮,心轮、喉轮。两股金刚杵气劲自掌心侵入两处脉轮,在脉轮中央猛地爆开,竟主动将两枚脉轮震裂——这两处脉轮等同于第二第三丹田,此际受损,不仅内力修为急退,连身体的根本也受损不小,一股逆血涌上喉间,却被丁渔生生压住。
他忍住自残要穴的剧痛,控制住内气在残破的脉轮中逆向运转,很快生成两股内气涡流,这两股涡流将残破的脉轮尽数吞食后,演化出两股浑厚强劲的内气。不等这两股内气在经脉中肆虐,他奋起余力上下一合,这两股狂暴的内力本是逆向运转,陡然相撞后居然相互抵消,混成一道内力洪流,然而这股内力却再无失控之虞——这本就是龙象般若功的散功之法,主动自毁两个脉轮,换来的是短期内的雄浑内力!
这个散功过程说来漫长,实际上不过一瞬,刚好来得及赶上真火柱最后一分没入顶门。丁渔催动这股雄浑内力,将其全数打入真火真气中。那本来已开始式微的真火真气得此强援,霎时间声威大涨,摧枯拉朽地冲破了十余枚丹田碎片,与之前的真气混而成一,接着余势不衰,一举冲上膻中穴,在其中盘旋十二周,最后化作一点火苗,稳定地悬浮其中。
丁渔长吁一口气,软软地靠在松根上,大口大口吸入山间清凉的空气,半晌才恢复了一丝气力。
这一次修炼时间不过短短一个时辰,可产生的痛苦超出了两世为人所受的所有伤害。自毁脉轮的感觉就像是身体深处有两枚大号爆竹被引爆,爆出了两个血洞。之后还要用搅拌机伸进血洞中,将仍连在身体上破碎血肉生生绞碎。至于那贯通丹田碎片就更不用说,如同一根高热的铁丝,刺入血肉中蜿蜒前行,简直就是人间酷刑。然而丁渔还要强打精神,全神贯注地引导这些搅拌机、热铁丝沿着正确的道路行进,其中种种,实不忍言。
除去痛苦之外,他此次付出的代价也远超设想。首先是龙象般若功,原本他已经练到第六层,被欧阳锋击碎了丹田,导致功力退化到第四层,这一次干脆将剩余的两个脉轮全部毁掉,功力直接归零。虽说自毁脉轮不同于被人暴力击碎,至少根本还在,还有练回来的可能。但龙象般若功不同于嫁衣神功,散功重练没有好处,只有坏处,重新练出来的脉轮远不如第一次凝结的结实,因此想要进步可谓千难万难。
其次就是脉轮损毁附带的经脉损伤,亏得是他经脉坚韧,这才伤而不毁,再加上有九阴疗伤篇,不会留下后患,不过再怎么样也要一年半载细细调养才能元气尽复。
但即便是付出了如此沉重的代价,承受了非人的痛楚,若非他现在浑身瘫软,他还是想要一跃而起仰天长笑——无它,在他的脐下一寸三分,足足四十六枚丹田碎片,在嫁衣神功的冲击下,融成了一枚七扭八歪、裂纹遍布的小丹田!随着他的一呼一吸,这枚七扭八歪裂纹遍布的小丹田微微搏动,带给他的是暌违已久舒畅。这说明,南平君医案中最艰难的一步已经迈过,丹田痊愈的希望,从不足五成,增加到七成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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