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程楼的灯火一直亮到了后半夜。
一下子兴建这么多工厂，需要安排的事情实在太多。而由唐纳钦定的未来资本家们，此刻对开设工厂、组织生产等等事务还都是一窍不通的门外汉，即使有唐纳亲自为他们制定的开工计划，众人也仍旧一头乱麻。
于是，丹尼理所当然地成了抢手货，每个人都想把他拉到自己的工厂去，就差当场开出价码来了。
最后，还是由唐纳拍板，将“工博会”现场的两百多名工人，平均分配给三十三家工厂，丹尼则被安排成“巡游工程师”，总揽各个工厂的筹建事宜。
包括丹尼在内，现场一半以上的工人，都是兴建岭北机械厂的元老，见识过如何从无到有建起一间工厂来。把这个任务交给他们，也算得上学有所用。只不过，未来几年里，岭北机械厂只能暂时停工了。
距离雾城工程学院开办已经有七年，现在，在那里学习的平民孩子已经增加到了七百多人，其中有三百多人已经学满三年以上。
唐纳答应米诺等人，年后在迷雾镇安排一场招聘会，届时各家工厂可以从这些孩子中物色人才。
单单这些人，自然满足不了三十多家工厂的人力需求，剩下的空缺只能由米诺他们自信解决了。想来，他们也只能在各自工厂附近招募平民工人。
大概安排完这些，时间就已经到了后半夜。丽莎和阿莱克斯也一直陪着，两人看上去都精神抖擞，只不过各自关心的内容略有不同。
阿莱克斯一边同声翻译，一边仔细聆听着开设工厂的各种细节。其中关于分工协作、质量监督、生产节拍与供应链组织等等内容，听得他心驰神往，每到唐纳向米诺他们解释缘由时，他在一旁也忍不住频频点头。
美帝奇家族行商中土各地，自然也拥有各类大小工坊无数，阿莱克斯从十几岁时，就亲自管理这些工坊，算得上精于此道。但是，每听到唐纳提出一个概念，他的心里就像是有一个郁结被打开。
在今天之前，他根本无法想象，营造之道，原来能有这么多学问，又可以被梳理得如此清晰。他突然有些理解，为什么法力足以君临中土的丽莎，会对这个年轻公爵如此客气。
丽莎听不懂与工厂生产有关的内容，但是她懂人，也正因为懂人，所以，她几乎一整晚都微微皱着眉头。
她想不通，为什么这些弱小得像虫子一般的人，居然一点都不怕唐纳。那些穿着体面的贵族们尚且可以说是唐纳的朋友，那么那些来回奔忙的下等人呢？为什么他们脸上也都笑嘻嘻的，一点没有面对强者时的自觉？
丽莎很快就看出了其中的玄机：这种气氛是由唐纳自己造成的，他即使跟那些穿着滑稽的浅蓝色衣服的话，也都是笑吟吟的，根本没有强者的气魄。
可是她又分明看到，这大厅里几乎所有人看向唐纳的眼神中，都带着敬重，就连阿莱克斯也不例外。
丽莎突然想起来，自己在另一个地方，也见识过这样的气氛。
是在督学会，她父亲格兰蒂斯对那些下等人说话也是和和气气的，而那些下等人也敬重他。
但又有些不一样，父亲格兰蒂斯是一个避世的弱者，他只关心那些数字和公式，根本不在乎外界的人和事。可眼前这个男人明明是在做一件大事，一件可能会改变整个世界的大事。
丽莎有过与唐纳正面交锋的经历，知道他有足够的手段和城府，所以，她更加不能理解，为什么他会像现在这样，看上去随随便便的。这和丽莎心目中的那些有着明确目标的强者形象相差太远了。
她带着这个问题，随着散场的人群走出工程楼大厅，钻进唐纳的马车。包括阿莱克斯以内的其他人，都很自觉地将这辆马车只留给他们两人。
“为什么要去讨好那些人？”丽莎刚坐下来就直接问道。
“讨好？”唐纳一头雾水。
“以你的能力，整个大6都不会有一个人违背你的旨意，你何必跟这些人商量？这是在浪费你的时间。”丽莎道：“放着整个大6不去统一，你说是为了隐藏行迹。那今天这样浪费时间，又是为了什么呢？”
“我以为你要说什么呢。”唐纳摇摇头，“我这样做，自然有我的原因。”
“你的原因？”丽莎笑了笑，道：“你的原因就是你内心不够强大。”
“是吗？”唐纳也笑了笑，一副我不没必要向你解释的样子。
“醒醒吧，你是不可能让所有人都喜欢你的。”丽莎不屑道：“试图讨好所有人的结果，就是畏畏尾，踌躇不前。”
唐纳弯起一边嘴角，抬眼看着丽莎，道：“原来你是这么想的？”
“你知不知道，刚刚过去的这一次兽潮，比以往多出整整三个月时间？”丽莎语气渐冷，“你自己也说了，天国以南有能够驱使传奇魔兽的强大敌人。谁也说不准他们什么时候会出现。醒醒吧，没有时间供我们蹉跎了。”
唐纳的脸色也渐渐严肃起来，他沉默片刻才道：“你从出生起就是强者，没有体会过恐惧的滋味。”
“我时时刻刻都在面临兽潮将至的恐惧！”丽莎有些动气，“不切实际的仁慈只会把我们全都害死！”
“我不是这个意思，”唐纳摇摇头，“当一个人被强权所营造的恐惧包围时，就只会成为毫无创造力的行尸走肉，就算有再多这样的人在埋头苦干，也无济于事。这样的例子，你应该已经见到过了。”
丽莎一时无语，他知道唐纳所说的例子是什么，在魔法大6，波忒恩人不可谓不勤劳，可他们却只能一次次被兽潮吞没。
“我需要的不是唯命是从的奴隶，而是会主动思考的人。”唐纳接着道：“人之有别于牲畜，不就是因为我们会思考，会创造性地解决问题吗？当一个人出于自地想要做好一件事情时，才能激出他最大的潜力，可是要达到这种状态，就必须让他免于恐惧。”
丽莎的眉头从没有皱得这么紧过。假如是在今天之前听到这一番话，她一定会无情地嘲笑、驳斥，但是在见过那些神奇的机器之后，她竟然觉得这种说法或许真的有些道理。
就在这时，只见她眉头突然舒展，轻笑道：“看，这就是你手段软弱的结果。”
接着，马车车厢外才传来无数箭矢破空的声音。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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