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茂贞主动请缨要做讨伐兴元府的先锋,按说这是一件好事。可张寻却不这样看。
“李茂贞这个滑头。他定是已经知道杨守亮把主力都调到了凤州,兴元府的兵力空虚,所以才想捞这份头功。”
“李茂贞要是真能抢先攻下兴元,活捉了杨复恭,那他在朝廷那边,功劳可就要盖过楚王了。”参军奚康也已洞察李茂贞的意图。
“可若不同意,李茂贞恐怕就要倒向杨复恭一方。”另一个参军郑准分析道。“到时候不仅战争的周期要大为拖长,我军付出的代价,恐怕也会大上很多。而这些,本来都是可以避免的。”
“那就准了他!”张寻决断道:“就让他做先锋,看他能不能打得过杨守亮!”
张寻的答复传回金州,李茂贞精神为之一振,立即开始调兵遣将,为战争做准备。
李茂贞也并非是因为耶律苏察遇刺事件才一时激愤,倒向了张寻一方。他其实早就深思熟虑,看透了杨氏一党终将覆灭。之前之所以显得犹犹豫豫,不过是嫌张寻没给他开出足够的价码。
如今以张寻为首的忠义军集团势力增增日上,俨然已有一统关中之势。李茂贞是个识时务的人,怎能看不出来?只不过他的野心,让他不甘于只做张寻的附庸。即便真为形势所迫,到了要唯张寻马首是瞻的那天,他也得为自己搏得一个靠前的位置。所以他打定主意,必须借助这次讨伐山南西道的有利机会,好好表现一番,捞足政治资本。
李茂贞的昭信军辖制金、洋二州。洋州紧邻兴元府,治下的兴道县与兴元府的东面门户城固县只有一河之隔。距离兴元府城的直线距离也仅有70余里,只在一日行程。所以李茂贞自信自己能够成功袭破兴元,生擒杨复恭及杨守亮等朝廷要犯。
李茂贞与张寻之间的往来自然都是绝密,外人无从知晓。李茂贞拿定主意要偷袭兴元府,遂演了一出戏,一方面给忠义军派来的使者耶律苏察下了逐客令。一方面又以最高规格的标准宴请了杨守亮派来的使者。并在宴会上公然允诺,一定会严守州境,不让任何人进犯金州。
兴元府。魏公宅。
这栋宅子是杨守亮特意为干伯伯杨复恭修建的,规模堪比王府。杨复恭自从逃到兴元,就一直住在这府中居住。起初杨守亮事必请示杨复恭,俨然以杨复恭为这兴元之主。可杨复恭是个老谋深算懂得进退之人。很多事情他都让杨守亮自己斟酌着办,顶多提出一点建议。并多次当着杨守亮的面说自己身体不好,不想再理这些军政事务。要杨守亮可以不用请示自己。
杨守亮欣然应允,自是对杨复恭更加恭敬。每遇大事,还是会来跟杨复恭商议。
这一日,杨守亮借口探望杨复恭,到了魏公宅。见到杨复恭正在后花园里面遛鸟。立即迎上去道:“伯父!有喜事!”
杨复恭将鸟笼挂在树上,笑道:“原来是大侄啊!不知何喜之有?”
“李茂贞答应了!”杨守亮说着从怀中掏出一封信,递给杨复恭。
杨复恭看罢,笑骂道:“李茂贞这个阿杂泼皮!摆明了是想要趁火打劫嘛!”
原来,李茂贞虽然答应严守金州边境,不放忠义军通过。却在信中跟杨守亮哭穷,说金州缺乏粮草,恐不能支撑太久,希望兴元方面能支援一二。
“怎的?大侄已经答应他了?”
“尚未应允,正为此事特地来和伯父商量。”
“这还商量什么。事到如今,也只能应允啊。大敌当前,怎能吝啬小利。”
若论土地肥沃,积粟丰富,金、洋两州自然跟兴元府没法比。杨守亮这些年在汉中攒下了不少家底儿。故而虽然凤州的战事吃紧,手头也并不缺粮。他当即回信,应允给李茂贞提供军粮。并立即派人将首批五百石粟米运往城固。让李茂贞派人来取。
李茂贞接到杨守亮的回信,大喜过望。当天,他就派自己的亲弟弟李茂庄去城固接收粮草。依照李茂贞的吩咐,李茂庄挑选五百昭信军中的勇猛敢战之士,全都扮做辎兵,将兵器藏在运粮的牛车里。他们准备在接收粮草时出其不意的袭击城固。李茂贞则亲自率领大军紧随其后,待李茂庄得手,他便长驱直入进攻兴元。
城固县。负责运送这批粮草的,是杨守亮的义子杨子实、杨子钊。早在杨守亮在神策军时,杨子实、杨子钊二人就在杨守亮麾下效力,后来均是官至左神策勇胜都的指挥使。杨守亮得镇兴元之后,两人又率领麾下神策军追随杨守亮到了兴元。原本是天子禁军的神策军,俨然已经是杨氏一族的私兵。
“将军,昭信军的辎重队已经到了湑水东岸。他们派人来询问,这粮食是由咱们送到东岸去,还是他们派人来西岸取。”
杨子实眉毛一竖,道:“他怎么不让我给他送去金州呢!真他娘的想得美!让他们自己渡河来取!”
“喏!”士兵领命下去了。杨子实口中还在骂着:“这帮懒骨头!”
湑水东岸。李茂庄得知对方让他们渡河去搬粮食,一种一切尽在掌握的感觉油然而生。他让手下最后一次检查一遍牛车上的兵器,确保万无一失之后,立即下令将牛车赶上湑水上的浮桥,抓紧时间过河。
湑水上的浮桥并不很宽,只够两马并肩错蹬而过,要是走牛车,同一时间只能朝一个方向走行一辆。于是五十辆牛车排成一字型,一辆接着一辆上了浮桥。不一会,已经上了十辆。这时浮桥的随波摆动的幅度已经相当大了。为了不至于出意外,李茂庄下令后面的牛车暂缓上桥,待前面的十辆到对岸之后再走。
杨子实听说昭信军已经开始渡河,便亲自领兵,押着粮草,离开了城固县城。两军交接粮草的地点自然不能放在城内。
城固距离湑水不远,走了不多时,杨子实就已经能望见正在渡河的牛车了。他看见,已有十辆牛车到了西岸。而对岸还有牛车在一辆接着一辆的上浮桥。
这时,杨子钊突然指着河面说道:“哥哥,你可发现什么蹊跷没有?”
杨子实道:“确实觉得哪里似有蹊跷,却又一时说不上来。贤弟发现什么了?”
“哥哥看那桥面,桥上仅仅十辆牛车,就被压成了那个样子。这难道不蹊跷吗?”
杨子实望着被牛车压得成了弧形的浮桥,不禁恍然大悟。他并非第一次见辎重队过这座浮桥。按理说,浮桥如果被压成这样,那牛车必然不可能是空的。难道,昭信军的牛车上装着什么东西?
想到这里,杨子实心里咯噔一声,连忙说道:“子钊,你速速带人去桥头,验看昭信军的牛车里面到底装了什么!”
杨子钊率领一队马军全速前进,很快到了湑水桥头。几个昭信军的“辎兵”迎上来,满脸堆笑,递上来几串铜钱。杨子钊铁青着脸,一把将铜钱掷到地上,厉声道:“停止渡河!快一点!停止渡河!”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李茂庄心中一惊。已经走在桥上的押粮官回头望向李茂庄,询问该怎么办。李茂贞强作镇定的点了点头,示意按照对方说的做,停止前进。于是十辆牛车就停在了河心的浮桥上。
“把牛车上的苫布掀开!”杨子钊大声喊道。
那几个辎兵的表情很是无奈,但也没有办法。对方金戈铁马,而他们手无寸铁。于是只能照做。辎兵们一一将已经过岸的十辆牛车上的苫布全都掀开。
杨子钊纵马一路过去,一辆挨着一辆的验看,发现这些牛车果然不是空的,每辆牛车里面,都装有两个圆滚滚黑漆漆的大瓮。
“里面是什么东西?”
辎兵用手指戳开一只坛子的封口,一股浓郁的酒香扑鼻而来。
“都是我洋州地产的美酒。将军不信可以尝尝。”
杨子钊将枪尖捅进大瓮,蘸了蘸,用舌尖舔了一下枪尖,发现果然是酒。而且还是好酒!
“为何要运酒来?”
“俺们使家吩咐过,这些美酒,都是为了犒劳兴元的弟兄们的。以回报贵军赠粮之恩。”
对于对方的说辞,杨子钊依然有些将信将疑。但是一坛坛的美酒摆在面前,又不容有什么怀疑。如果说对方想要图谋不轨的话,运一些酒来,又能怎么样呢?
他一时想不明白,不敢放对方继续渡河,于是打马回返,去向杨子实禀报。
杨子实得知昭信军运过来的是酒,也觉得奇怪。但是又没有理由拒绝对方过河,遂让手下全都打起精神,提高警惕。同时下令,让昭信军继续渡河。
对岸,李茂庄终于长出一口气。幸亏李茂贞提前叮嘱他,让他把兵器全都藏在后三十辆牛车里,前二十辆放上酒瓮,以防对方见到牛车沉重而起疑。
李茂庄一声冷笑:“儿郎们!等到了对岸,咱们一起吃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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