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城。朱温听说郭言在追击张浚时,被许州军偷袭而战败被俘。当时就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他甚至已经开始怀疑,张浚乃是有了忠义军在背后撑腰,才敢来徐州赴任。这也就意味着,他和张寻之间的战略平衡,很可能就要打破了,也许张寻已经准备好向东方拓展势力。
终于还是到了这个时刻!朱温不禁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朱温心里清楚,与他争夺天下的,只有两个人。一个是河东李克用,还有一个就是张寻。
朱温与李克用自从上源驿事件之后,就是不共戴天的仇敌。但他和张寻之间,却维持了长久的和平关系。两人甚至还曾联手对付过秦宗权,一起讨伐过李克用。
并不是朱温与张寻关系好对脾气。这也是由利益决定的。朱温冷静分析了自己和张寻之间的实力对比之后,得出的结论就是,不能过早与张寻发生冲突。最好是尽量把他与张寻决战的时间拖后。以使他有足够的时间摆平时溥、朱瑄、朱瑾、王师范等周边势力。
他实际上也是按照这个既定方针一步步发展宣武军的。如今终于小有所成,消灭了时溥。三年与感化军之间的拉锯战,也使宣武军消耗很大。朱温本以为拿下徐州之后能喘上一口气,获得一个宝贵的休养生息的机会。却没想到,张寻竟然在这个节骨眼儿上显现出了敌意。这让朱温觉得压力很大,有点透不过气的感觉。
不过既然对手已经出招,他总不能逃避。遂立即领兵离开了徐州,准备返回大本营汴州,全力准备应对忠义军的挑战。
可朱温走到半路,却忽然接到消息,郭言竟然被许州军送了回来。而且,据说张寻还处罚了许州刺史彭攒。
这让朱温忽然觉得有点摸不着头脑。张寻这是什么意思?发生在许州的冲突,究竟是一场意外事件?还是蓄谋已久?而张寻如此作态不过是为了迷惑我?
说句实话,朱温有些拿不准了。
郭言一到汴州,朱温就急忙召见,当面询问在许州发生的一切。郭言一字不落的详细跟朱温讲述了一遍。朱温才慢慢有些信了。从彭攒前后的表现来看,也许真的不过是一场误会。
没过几天,朱温又收到了张寻的一封亲笔信。张寻不仅在信中致了歉,还明确的说,自己并不想介入朝廷与朱温之间的争端。对于徐州的归属,张寻不持立场。
朱温这才长长地出了一口气。他相信了张寻的话。认为张浚的所作所为,要么是朝廷授意,要么是他个人野心膨胀,总之,和忠义军是扯不上什么关系。
此时此刻,张寻正在宝鸡指挥大军进攻散关。但这并不耽误他关注其他方向的局势。张浚已经回到长安了,对于这个前宰相的表现,张寻总体上还算满意。看来,他需要兑现承诺,帮助张浚重新入阁了。
根据张寻安插在宫中的眼线汇报,张浚已经当面向天子痛斥了朱温的所作所为。并且添油加醋的说朱温如何如何蔑视朝廷,反迹已经十分明显。
天子对此事的反应倒还冷静,并没有立即治朱温的罪。但是也第一时间下了诏书,要求朱温对此事做出解释。
显然,李晔自知无力讨伐朱温,所以不会再试图重新选派感化军节度使。但是,朱温在李晔心中的地位,也已经一落千丈,再也不是当初那个被视为有匡扶社稷之能的忠良了。
张寻的目的达到了。他既打击了朱温的政治声望。又成功骗过朱温,避免了与宣武军过早的发生直接冲突。
不过这件事虽然让张寻称心如意,散关的战况却并不乐观。战争已经进行了将近一个月,散关仍然在感义军的控制之下。而且看起来,短时间内也很难取得突破性的进展。更让张寻感到糟心的是,原计划中开辟南线战场一事,进展也不顺利。
荆南节度使契必阿大回报说,从夔州出兵逆流而上,沿途道路极其艰难。很多栈道年久失修,已经不能供大军通行。而如果抢通这些道路,最快也要三个月。也就是说,至少四五个月之后,南线战场才能开辟。
张寻自然等不了这么久。然而夔州的情况又是难以改变的事实,张寻只好放弃从夔州出兵开辟第二战场的想法,转而另寻他路。
反复审视地图之后,张寻把眼睛落在了金州。金州与忠义军控制下的商州、房州等地相邻,又距离山南西道的首付兴元非常近,只隔了一个洋州。如果张寻将部队在房州集结,经金、洋进攻兴元,将会起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而这一切的困难就是,目前控制金、洋二州的昭信军节度使李茂贞,与张寻之间的关系并不好。
就在不久前,为了阻止韩建挂帅,张寻还指使天佑军与李茂贞发生过小规模的边境冲突。虽然事后冲突已经化解,但李茂贞和张寻之间的关系还是紧张的。不出意外的话,李茂贞是不可能允许忠义军过境的。
但形势又逼得张寻不得不走金州这一条路。他思前想后,决定一纸调令,将正在镇守阴地关的穷奇都都指挥使耶律苏察调去房州。
显然,张寻是想让耶律苏察亲自走一趟金州,以说服李茂贞。八九年前,当李茂贞还叫做宋文通,只是乾州军麾下的一个小校时,耶律苏察曾与他有过一段交情。两人于乾陵并肩作战,拖住了数倍于己方的黄巢大军,结下了难以忘怀的生死情谊。张寻希望李茂贞能念及旧情。
张寻这边向耶律苏察求助,远在千里之外的汴州,朱温也收到了别人的求救信。成德军节度使王镕亲自写信,恳请朱温派兵救援镇州。
原来,就在十几天前,河东军突然大出太行,进攻成德军的首府镇州。河东军的主将是李克用的干儿子李存孝。虽然李存孝麾下只有不足万人,却将王镕部署在边境的三万大军击溃。王镕无奈,只能领兵退守镇州,被河东军围困。
朱温接到消息,思忖良久,最终还是决定不向镇州派援军。倒不是他见死不救,实在是有心无力。宣武军刚刚彻底结束徐州的战事,人马俱疲,粮草接近断绝。短时间内,很难再进行大规模的军事行动。
但朱温也不想置盟友于不顾。他于是亲自写了一封信,差人送往晋阳。信中朱温说道:“本王已于滑州集结十万大军,正在厉兵秣马,随时准备出征。若将军仍然执迷不悟,继续进攻镇州,那么大军将北渡黄河,与君一决雌雄。”
晋阳。李克用收到朱温的信,不由得哈哈大笑。显然,朱温不过是在虚张声势。他如果真的有十万大军在滑州,肯定不会文绉绉的玩什么书信游戏。肯定早就挥师打过来了。依李克用对徐州战情的掌握,他认为宣武军的主力,此时肯定还在徐、泗等地,根本就没有北调。他于是颇有底气的给朱温回了一封信:“若君果然有十万大军,请务必速速北渡。我已严阵以待,誓与君决于尧山脚下。”
李克用虽然不怕朱温的威胁。镇州前线的战局却让他有些忧心。围城已经过去了将近一个月,李存孝仍然没能攻克镇州。如果再拖下去,恐怕这一战就要草草收尾。他遂决定给李存孝派一支援军过去。
这个任务,就落在了李克用的另一个义子李存信的身上。李克用任命李存信为马步军都指挥使,领兵一万五千,奔赴镇州前线。
镇州前线。李存孝听说晋阳方面派了援军过来,起初还十分高兴。但当他听说统军的是李存信时,却心情十分郁闷。
李存孝与李存信两人虽然都是李克用最为器重的义子,但两人向来不睦。李存孝自认为在个人能力上,他比李存信高出一截。可李克用却总是对李存信更加宠信。在职位上,也总让李存信压着李存孝一头。这让李存孝的心里十分不平衡。
这一次攻打镇州,李存孝本以为是一个难得的立功机会。没想到眼看着大功就要告成,义父却又把李存信派来插上一杠子。这让李存孝愈发觉得不爽利。他暗下决心,一定不会让李存信捡到什么便宜。
对于李存孝的敌意,李存信心中也跟明镜似的。因此对于这次来援镇州,李存信的心中也十分矛盾。他既怕给李存孝做了嫁衣,又怕李存孝借机暗算自己。于是他领兵一路小心谨慎的到了镇州前线。之后竟然按兵不动,并不积极配合李存孝作战。
而李存孝一方,自打李存信领军到来之后,也是消极作战,并不卖力攻城。所以战争反而出现了一种奇怪的现象,河东军的人数虽然增加了,攻势却减弱了。
这种情形,最高兴的当然是成德军节度使王镕了。他虽然没能搬来宣武军做救兵,却也不是孤立无援。他又分别给幽州节度使李匡威、昭义军节度使赵东阳各写了一封求援信。
潞州,赵东阳览信大喜,心想自己的机会终于又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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