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嫣犹自酣睡,尚未醒来,童英却是将饭菜小心放在刘嫣的身前,自己守在墓室的入口打坐调息。他吃了一顿免费的午餐,稍稍恢复了些体力,想着在入夜之后,便可借着夜色偷渡北邙,前往孟津。在孟津渡过大河之后,就进入了河内郡,河内郡虽然同属司隶辖区,但并非是董卓的嫡系人马所控制的地域。
进入河内之后,他们便可以相对安全了,至于之后怎么办,倒非现在童英有暇考虑的事了。
气息勉强运行两周,由于少了磐龙璧的助力,竟是耗费了三个时辰之久,等到童英睁开双眼的时候,刘嫣早已醒来了。
刘嫣只是有些疲累困倦,睡了一觉,精神明显好了很多,伶俐的明眸盯着童英,忽地噗嗤一笑,伸出手指点着童英的鼻子道:“咦你竟然没死,真令人意外啊。”
她一句话将无限的担忧和焦虑遮掩过去,化作最明媚的笑容,对于这样一个大汉的公主来说,本已是极为难得的事。但在童英看来,这个出身皇族的贵胄”刘彦”,以别人的痛苦为快乐,真是生在帝王家,不知百姓疾苦。童英虽不是百姓,但作为一个官职低微的西园校尉,在刘嫣这样的皇亲国戚面前是蝼蚁不如的。
童英自然没有给刘嫣好脸色看,刘嫣却是指着旁边早已凉下来的饭菜问道:“这是你找来的?”
童英没好气地道:“难道还是土里蹦出来的?”
“那我还要多多感谢你了。”刘嫣嫣然一笑,无限动人,竟然连童英也看得有些发痴。
“不谢...应该的...”童英别过头去,开口答道。
刘嫣伸手捉住一只鸡腿递到了嘴边,张口欲咬,突然想起了什么,皱眉扭头问道:“这些食物你是从哪里弄来的?”
童英随口答道:“嗯...是从祭祖的人那里讨来的。”
孰料刘嫣听到这话之后,蓦地扔掉了鸡腿,伸脚将饭菜踢开,指着童英怒道:“你怎么那么恶心啊!居然拿死人的东西给我吃!”
地上顿时一片狼藉,童英完全不知道刘嫣此举是为何故,只是心疼的望着那些被无端糟践掉的饭菜,心中的愤怒多过了腹中的饥饿。
“这些东西虽是祭祀用的剩饭剩菜,但也都是来之不易。刘兄,我知你是皇室贵胄,从小锦衣玉食,但如果你们这些贵族能晓得些庶民生活疾苦,汉室天下就不至于沦落到今天这般地步!”童英一股无名火无处发泄,当下不由得忿声说道。
听到童英一阵数落,刘嫣气的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我只不过是说我不想吃死人的东西,怎么啦?你扯上啥贵族啥天下兴亡的干嘛?!你以为你是谁啊!”
闻言,童英冷笑一声说道:“是啊!在你们这些皇室的人眼里,我们只是贱民,连个人都算不上!”
“你!…”刘嫣气的七窍生烟,把头别过去,再也不再理童英。
而童英心中也是有气,两人相对而坐,却是一个闭口朝天,另一个盯着地面,一直静坐到了深夜。
童英经过白天一天的调息,此时已经恢复了不少气力,他有意惩治刘嫣一番,便起身道:“董卓命人在河南大索,搜捕刺客,若要活命,便在此时出发前往孟津,不然的话,便在这墓室中做着汉家帝国的大梦等死便了。”
他本想借此打压刘嫣的嚣张脾性,但刘嫣却是噌地站了起来,脸色涨红,恶狠狠地道:“董卓不过是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逆贼,何足道哉?本公子要活着将董贼从洛阳赶出去,此刻出发便此刻出发,倒不知童校尉你的伤好利索了没有。”
童英哑然,扭头便走。
两人出了,一前一后地顺着山脚的大道向西走去。雪夜映着月光,月光打在这一前一后逶迤而行的两个身影上,拉出两道长长的暗影。
童英的脚步时快时慢,刘嫣却总能跟上。他走在平坦的大道上,刻意放缓脚步,刘嫣也不超越他一头;他故意迈上崎岖难行的小路,健步如飞,刘嫣竟然也能跟上,总归不超过身后两丈的距离。
童英不禁暗暗称奇,他之前只是以为刘彦不该耍贵公子脾气,想着要这位大汉宗室改改脾性,却想不到刘彦也是如此倔强的一个少年。想起前日在宫中阻拦张辽时他欲与自己一同赴死的决绝,童英的心中已是暗生歉疚了。
他也是和自己一样奔波,但昨日一整天,刘嫣可都是水米未进啊。
心念至此,童英不由放缓了脚步,转身柔声道:“刘兄,要不要休息一下?”
“休息?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现在休息,天亮之前就不能穿越北邙山是不是?”刘嫣面北而立,并不直视童英,声音清冷傲然。
“是...”童英只能如实回答,只是多少有些担心刘嫣的体力。
“既然如此,还不赶路,难道还要我带路吗?”刘嫣冷哼道。
“好...请刘兄跟紧了。”童英不再多言,转身疾步行去。
**********************************************************
他们两人按照童英日间询问出的路径西行五里,然后向北穿越邙山,最后折而向东。月亮在东方,又转向南方,最后出现在西方,在朝阳的霞光中渐渐隐退。
他们走了一夜的路,早已是饥寒交迫,童英算算脚程和时辰,觉得午后便可抵达孟津,不觉大感振奋。
倏然间,身后噗的一声,童英回头去看,发现刘嫣竟已倒在了雪地中。
童英连忙过去抱起刘嫣,但见她面颊苍白,额前黑发散乱,更添狼狈。童英心中立时急了,目光当下四处搜寻,看可否找到一个休息避风的场所。
上次刘嫣为他找到了一处破败的墓室,那么在山南极为常见的墓葬,在山北又会不会有呢?
由不得童英去想,就在他搜索墓地而不得的时候,通红的太阳已经完全跳上了天空,官道上开始出现了零零碎碎前来祭祀的人们。
无论如何,也不能堂而皇之地找到一处墓室潜入进去了。
说不定,还要像昨日那般乞讨求食。
童英多背着一个人,来到了祭祀的众人身前,同样是乞讨求食,这次童英显得比昨日老练了许多。他自称是兄弟两人,从洛阳城中逃出,前往河东避难,只是天气寒冷,弟弟受了风寒,昏迷过去。
童英态度虽然谦恭,却又一股天生的傲然,并不让人厌恶,反倒在心底不由地赞赏。众人不乏低声咒骂者,更多的是则是对童英网开一面,赐以酒食。
可就在童英草草吃完,等待刘嫣醒来的时候,在隆隆的蹄声中,他见到一个仆从众多,鲜衣怒马的车队,顺着官道向他来时的路奔去。
那车队中央顶着一杆旗帜,上书“司马”二字,在大道上逶迤行去,引起了两旁路人的无尽艳羡。
司马?
童英多少觉得这两个字有些熟悉,可这个司马多半不是他在西园中的军司马侯惇,而像是一个姓氏。至于童英为什么觉得熟悉,却是不得而知了。
此时施舍饭菜给童英的人道:“那是河内司马氏啊,小兄弟可是羡慕了?你若是有个好出身,他日平步青云也未可知啊。”
河内司马氏?童英越想越觉得头痛欲裂,极不舒服,索性不再去想,专心等候刘嫣醒来。
睡到将近午夜,刘嫣终于缓缓睁开了双眼,此时童英已经累得昏睡过去。刘嫣望着一头乱发的童英,虽然童英身子睡得歪七扭八的,但是手上还是捧着早已冷掉的饭菜及筷子。
刘嫣静静的望着沐浴在蒙眬月光下的童英,天地之间一片静默,只有几声夜乌的啼叫,衬托着旷野的寂寥。过了半晌,刘嫣轻轻拿过童英手中的饭盒,默默的吃了起来,吃着吃着,两行清泪从刘嫣的脸颊上,落入冷冷的米饭之中…
【在阅读模式下不能自动加载下一页,请<退出阅读模式>后点击下一页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