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过了亥时,何进还没有休息,正独坐于书房中,思虑着心事。
这心事自然还是围绕着当今圣上。虽然蹇硕严格封锁了消息,但是像何进这样的人物,宫中之事自然瞒不过他的耳目。
皇上又病了,而且蹇硕还封锁了长乐宫宫门,任何人也不能探望。这让何进隐约感觉到一丝不安,刘宏一向身体颇好,极少得什么病,然而这入秋以来,已经连续病了几次,尤其是这次的病来得如此急,就不得不让人浮想联翩了。
假如,当然何进也希望这只是假如,毕竟皇上立自己妹妹为后,也极为善待何氏一族,何进心中对刘宏还是颇为感激的。但是越是如此,他越要为刘宏万一出了意外而做好准备,这天子之位,只能是自己的外甥即位,绝不能落在他人手中,否则自己一族的荣华富贵谁来延续
而这些日子以来,袁绍等人好几次提出了铲除十常侍的计划,但何进的心底一直都是犹豫不决。十常侍的存在的确是威胁到了他的权利。可他也清楚,正因为有十常侍的存在,才使得一向对自己疏远的士人们开始慢慢围绕在他的身边,上次袁隗特意来为自己贺寿便是一个姿态,这个姿态也是因为宦官不但干政而又职掌军权逼出来的。
对于士人的示好,何进自然不会抗拒,他也需要这些士人,来装点自己的门面,表现自己虚怀若谷的胸怀。而何进不知道,如果阉寺不在,士人们还会跟随他吗?
“老爷,门外有宫中来人,说是故人求见。”忽然门外传来自家管事的声音。
故人?何进诧异不已,不过他依旧开口道:“请他进来。”
家仆把来人请进客厅,自己则往客厅走去,甫一走到门口,便看到张让独自一人跪坐在方案边上。
“让公光临,何进有失远迎,还请让公莫怪。”见到来人是张让,何进不禁微微一怔,俄而堆满笑意的开口道,心中却是暗自蹙眉,怎么是他来了。
“怎么,何大人不欢迎张让这个故人了么?”张让心细如发,从何进的眼中看出对方的疑惑,不由笑着说道。
“让公这是哪里的话。”何进当下摆摆手,“何进可未曾忘记,当年妹妹刚入宫中,没有您的照顾,如何有我何进今日的荣耀?做人当要有感恩之心,让公之恩,何进一直铭记在心。”
“呵呵,大将军此话重了。”张让淡淡一笑,轻声说道,“大将军手掌天下兵权,享尽了荣华,只是你可知,如今大祸临头?”
“啊?”
“大将军可是不信张让?”张让见何进面色复杂,却是缓缓开口道。
“何进自是相信让公。”何进沉吟片刻,他虽不敢完全信任张让,然而却不敢不把张让之言放在心上,只得一咬牙,沉声道,“还请让公教我,这祸从何来?”
“让知大将军如今得了士人归附,那些自诩清流的士子们只怕没少在将军耳边聒噪要清君侧、诛灭我等十常侍之类的话吧。”然而张让却是话锋一转,竟是说起清流党人起来。
何进干笑两声后默然不语,既不承认,亦是不否认。
“让不敢奢求其他,只愿能得大将军一诺。”张让忽然正色道。
“让公请说。”
“若是今日我救得大将军逃脱大祸,大将军又将如何对我?”张让死死的盯着何进,沉声道。
“这…”何进深吸了一口气,无比郑重的开口道,“何进必不负让公!”
“好!”张让点点头,站起身走到何进耳边,轻声道,“皇上大限已至,欲立刘协为帝。秘诏蹇硕埋伏禁军于长乐宫,派小人前来宣读诏书,传大将军觐见。若大将军此时进了长乐宫,定然会被杀死。让特来告知,万不可入宫,请大将军自行斟酌吧。”
何进脑袋嗡的一声响,有点手足无措,皇上…皇上真的不行了?
“若是大将军不信,我愿留在府上…”张让望着脸色阴晴不定的何进,缓缓说道。他心知何进绝不会束手待毙,今日的长乐宫必定会有一场腥风血雨,因此留在大将军府中,反而更加安全。同时自己留下也是打消何进的顾虑,让他不疑自己所言有假。
“来人,请让公到后院小憩,好生款待。”何进唤来仆从将送走了张让,脸色突然变得铁青。
“来人,把何苗找来。”何进第一个想到的便是自家兄弟,唤来管事将何苗唤了来。
“大哥唤我有何事?”何苗显然早已休息,揉了揉睡眼稀松的眼睛,不耐烦的问道。
“你再去命袁绍、荀爽立刻前来见我。”何进先是对管事继续吩咐道,待到屋中只剩下自己兄弟二人,见到何苗懒洋洋的打了个哈欠,不由得黑着脸冷声道:“我何家如今已经到了生死存亡的紧要关头,亏你还睡得下!”
“大…大哥此话…是何意?”何苗见何进说得如此严重,不禁也打起了精神,开口问道。
何进把刚才张让对自己所说的话,一字不差的都转述给了何苗。
何苗也不禁吓了一跳,他平日虽对自己这个哥哥有颇多不满,可毕竟是一家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只要何进一日身居高位,更兼扶持辩王子登上帝位,那么何家必然可以继续享受如今风光与荣华富贵,但如果…何苗不敢去想,这禁宫之中的残酷,他可是非常清楚。
“那此事兄长你看我们该如何办呢?”何苗焦急的问道,他本就是个无能之辈,只是靠着妹妹何氏的庇佑而得高位,如今紧要关头却是没有任何主意,只能问计于何进。
“张让说皇上大限已至…”何进慢慢说道。
“可是大哥,你又如何知道那张让不是在骗你,若是贸然行事,而皇上又…”何苗还有担忧。
“张让如今还在我府上,以他的胆量,如何敢行此举?”何进皱眉道,“而且白日小妹也派人来通报于我说,皇上确是突发疾病,如今宫中已经戒严,蹇硕率禁军把守住宫门不让任何人觐见,想来皇上的病必是严重之极。”
“那…那我们该如何做?”何苗方寸已乱。
“我们要在天亮前,把此事解决。若是刘协成了皇上,我们就没有活路了。为今之计,只能快刀斩乱麻,速速拥立辩儿为皇上,那便大事定矣!你与北宫卫熟悉,可立刻秘密从北宫前往永安宫,找妹妹,让她以皇后之名,出道手令,命北宫卫打开宫门,并封锁一些消息,只待大军入宫堪乱。”何进斩钉截铁的说道。
何苗自然是当下点头称是,转身就走了。
眼见何苗走远,何进没来由的感到一丝疲惫,缓缓给自己倒了一盏清茶,在书房里呆坐,慢慢平复激动的情绪。
须臾,书房的门被人轻轻推开,何府的管家走了进来,对合金轻声道:“老爷,你吩咐唤来府上的人都已经来了!”
“好。”闻言,何进的脑袋顿时变得格外清醒。他手扶腰间的宝剑,大步流星的走向客厅。
客厅中,有十数人肃立着,刚开始还有人在小声议论什么,而看到何进满身甲胄的走了出来,不由精神皆是微微一振。
“诸位,何进今晚星夜召集各位前来,是有一件大事要与大家商议。”看着众人屏气凝神的模样,何进攥紧宝剑手手稍稍松开一些,呼出一口浊气,一字一顿的开口道,“陛下,已驾崩了!”
“什么?大将军,你此话当真?”闻言,袁绍第一个反应过来,出言道。而其余众人亦是先是一惊,然后并没有太大的反应,只是静待何进的下文。
唯有曹操一人,细长的眼中闪过一抹异样的神色,悄然瞥了何进一眼,旋即又微微低下头。
何进所言自然不是真的,说起来他也并不知道如今刘宏生死如何,但是此时他要凝聚人心就只能这么说,否则皇上不死,谁又敢保证这底下的人都是完全忠心于自己的呢?
“陛下新丧,却未立太子,理应有嫡长子刘辩继位。然而如今阉寺蹇硕等人仗着手握西园新军,竟生出独揽朝纲的险恶用心,欲将我等除掉,另立次子刘协为帝。今日何进召集诸位,便是要听听你们的意见,是坐以待毙,任那阉人宰割,还是奋起反击,均在大家的一念之间!”何进目光扫过底下众人,朗声开口道。
“我等但凭大将军驱使!”众人闻言,皆是齐声应道。
“好,吾愿与诸位一道诛小人、清君侧、除阉寺。”何进很满意诸人的表现,点头道,“谁敢与我正君讨贼?”
“绍愿随行!”一旁的袁绍闻言,蓦然想起叔父袁隗所言,这不正是自己手掌军权的大好时机么?思虑及此,当下大声说道。
“本初果然有胆略,我可调拨羽林军三千供你指挥,随我一同入宫。”何进闻言,自是大喜道。
虽然西园禁军为蹇硕所掌握,但是何进手中并非就没有其他兵力了,骁勇善战的羽林卫便是他手下最强力的一军。
“操愿与大将军一同戡乱,共奉新君!”曹操眼珠一转,亦是高声应和道。
“好,好,我亦与孟德你一军,从北宫门入宫,与我合击逆贼!”何进说罢,立刻命令曹操和袁绍去羽林卫点领人马,同时又让荀爽等人做好迎奉新君的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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