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进入了十月,气温陡然降低。早先时,还可以把天气称之为凉爽宜人,可现在,却已经让人感到了一丝丝寒意。
汉帝寝宫长乐宫门外,不时看到内侍和宫女来回的进出,他们每个人身上都带有一股浓浓的药味,随着行走在空气中弥漫。
而在不远处的一间偏殿里,有许多人都在焦急的等待着,人群之中有三人最为醒目。
其一是抱着协皇子的董皇后,这董皇后乃是刘宏的生母,刘宏即位,她被尊为孝仁皇后。窦太后死后,渐渐开始参与朝政,而刘协生母王美人死后,董皇后便接过了照抚刘协的事务。
另两位则是牵着辩皇子的何皇后以及来回踱着步的万年公主刘嫣了,她们的目光都直愣愣的望着不远处的长乐宫门,神情格外的紧张。
入秋之后,刘宏已经数次昏倒,事实上在前两个月的时候,刘宏的身体微恙,出现了不少这样那样的小毛病。不过幸好有太医及时治疗,开了一些治疗虚寒的药方,从而没有造成太大的动静。然而谁也没想到这一次,听说刘宏是在批阅上书时,突然就昏了过去,当时身边只有蹇硕一人,虽然连忙唤来太医,然而一干人从未时进去,如今已经酉时,还不见出来。看起来,情况显然是颇为严重,这让三人不由得心里都忐忑起来。
在这一片焦躁不安的环境中,谁也没有发现一旁垂首侍立的张让眼中那点点冷意,他执掌宫中大小事务多年,无论何处都有他的亲信在,御膳房亦是如此,想要往刘宏的饮食中加些东西实在是一件再容易不过的事情,何况黑龙使给他的那瓷瓶中的药剂并不是立刻见效的剧毒之物,而是渐渐在人身体中累积的*,潜伏期长达数月之久,想来谁也不会将刘宏的病情与他联系在一起。
而此时,整个宫中,都由上军校尉蹇硕亲自带人保护,到处都是十步一岗、五步一卫,守护极为森严。连何皇后与董皇后几次要求进宫面圣,都被蹇硕以皇上此时不宜见人的理由给拒绝了。
她俩偏偏还拿蹇硕没办法。毕竟如今蹇硕掌控着整支禁军,在这皇宫之中,除了刘宏,任谁也不能指挥蹇硕。
张让看了看已经有些泛黑的天空,上前两步对何皇后和董皇后说道:“二位娘娘、公主,如今天色不早了,您二位在这里也等了很久,深秋夜寒,别让两位殿下受了风寒,还是先回去吧。这边一有消息,奴婢立刻通传。”
闻言,何皇后与董皇后不由下意识的望了望身边的两个皇子。刘辩向来身子骨柔弱,而刘协的年纪也还小,这深夜的寒气袭来,确实让这两个小孩颇有些抵挡不住。
董皇后心疼协王子,当下点头答应。何皇后则见董皇后走了,也就带着辩王子回去,只有刘嫣是紧咬着下唇,不肯离开。
张让瞥了眼倔强的万年公主,摇了摇头,快步走到蹇硕身边,轻声道:“皇上现在情况如何?”
虽然蹇硕这些时日嚣张跋扈惯了,然而在张让这位老上司面前依旧还是不敢太过放肆,因此摇头答道:“还不清楚,只有等太医的消息了。”
“哦,是么?”张让微微点了点头,不再言语,只是将目光微微扫过驻守在宫门外的禁军兵士。
守卫长乐宫的是蹇硕这一年多来训练出的西园新军直属部队。光是为了保证这支人马对自己的绝对忠心,蹇硕就费尽了心血,不但为他们配备了大汉朝最好的兵器、铠甲,就连军饷也是最高。同时,从基层军官开始。全都是他精挑细选认为是忠心可靠的人,许多甚至都是宫中的内侍。
毕竟在蹇硕看来,那些士大夫又怎会屈尊降贵,花钱来收买他们从来都瞧不起的阉人。
张让目光最后扫过身边的蹇硕,嘴角闪过一丝若有似无的不屑。
此时上军司马看蹇硕心神不宁的来回走动,忍不住走上前去,低声地开口道:“硕公,太医进去这么久了,皇上是不是...”
“休得胡言乱语!该问的问,不该问的,就不要问,省的丢了性命!”蹇硕声色俱厉的开口道,吓得那上军司马大气也不敢出。
“蹇大人,皇上请您进去。”正当蹇硕焦躁不安之际,宫中却是走出一小黄门,在蹇硕耳边轻声说道。
“好!”蹇硕当下应道,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强压下心头的悸动,缓缓的整理衣冠,掸了掸袍服,故作寻常的快步进入到长乐宫内。
而此时刘宏正侧卧龙榻,双目微闭,脸色蜡黄,看上去憔悴无比。
一直守在内里的太医见蹇硕来了,赶紧迎了上来,一脸苦色的轻声道:“蹇大人,只怕皇上他是…”
“皇上他的身子一向健壮,从未有过什么隐疾,这病怎会来得如此的急?”闻言,蹇硕当下疾声喝道。
“皇上的病非常的怪,老夫从医数十年从未见过此等来得如此急如此烈的病,从症状上来看,这并不似病,反而…反而…”那太医吞吞吐吐的没有把话说完。
“反而是什么,你快说啊!”蹇硕见他一副踟蹰的模样,愈发的焦躁起来,声色俱厉的低喝道。
“反而像是中毒。”那太医伏道蹇硕耳边,轻声说道。
“什么?”闻言,蹇硕先是一怔,俄而惊骇道,“此话当真!”
太医却是苦笑道:“这不过是我的猜测罢了,毕竟并未从皇上身上找到中毒的痕迹…”
“是蹇硕吗?”两人的对话虽然刻意压低声音,却依旧是惊醒了假寐中的刘宏。
“奴婢在,皇上感觉好点了吗?”蹇硕关切的问道。
刘宏睁开了眼睛,看到蹇硕就在榻前,心中顿觉一阵的暖意:“这偌大的宫中,也只有这一人陪着朕,也只有这一人可以托付。”
思虑及此,他艰难的挥了挥手,蹇硕心领神会,立刻起身摆手,将此刻在宫中的其余人等都挥退了出去。
“蹇硕,朕不行了!”刘宏望着蹇硕忽然惨然一笑,用只有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有一件事恐怕只有你来担待了。”
蹇硕连忙道:“任凭皇上吩咐,奴婢万死不辞。”
“朕本想等到协儿年长一些,再议定太子之事,可惜呀,天不假年,既然老天爷不愿再给朕多一些的时间,那么这件事朕也不得不做决定了…”
蹇硕身子微微一震,迅速的平复自己起伏的心绪,静待刘宏的下文。
“辩儿懦弱,毫无帝王的威仪,实在不适合成为我大汉天子。”刘宏艰难的一字一句说道,“朕已决意,命协儿继承帝位!”
蹇硕抬起头来,正好遇上刘宏凝视自己的目光,不由微微低下头,笃定的说道:“奴婢该如何做,但凭皇上吩咐!”
“杀国舅,为朕杀了国舅!”刘宏眼中闪过一抹从未有过的神彩,声音陡然变得有些凄厉起来,“国舅不死,协儿断然无法坐稳皇位。朕不愿看到他们兄弟相残的悲剧,因此只要国舅一死,辩儿没有了外援,自然无法掀起什么波澜…”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而刘宏在自己临死之际,脑子竟是无比的清晰,说的话,想的事都有条不紊,环环相扣。
“朕这里有一份诏书,你可凭此诛杀国舅,若事不可为,就密令河东太守董卓入京,朕已经做好了安排。”刘宏枯瘦的手伸入怀中,取出一卷黄色的卷轴,交到蹇硕的手上,“蹇硕,朕就拜托你了。”
接过诏书,蹇硕心里一阵犹豫。这种事情,可谓是凶险甚多。一个不慎,只怕就会死无葬身之地,可是一旦功成,那么获得的利益也必定是无比巨大…
思虑了许久,权衡利弊,蹇硕终究是一咬牙,点头道:“还请皇上放心,奴婢定不负皇上所托。”
“朕果然没有看错人!”刘宏蜡黄的脸上,流露出一丝欣慰的笑容。
“你别担心,朕待会会再拟一道诏书,宣召何进觐见,待他入了宫后。你便密令甲士埋伏于长乐宫中,趁此机会,将他诛杀,只要何进一死,其部属便是无主之兵,届时你可尽收之。”
“奴婢遵旨!”听到刘宏如是说,蹇硕心中盘算片刻,觉得此计成算颇高,因此这一次回答的非常干脆,没有半点拖泥带水。
“既然如此,宣阿父觐见,朕会让他去传召,其余事宜你就下去加紧安排吧。”刘宏微闭着眼挥了挥手,有气无力的说道。
“喏!”蹇硕点点头,快步流星的走了出去。
他之所以如此快的应允下此等大事,自然是因为看清了内里的好处。所谓富贵险中求,若是此事能成,那么自己便是拥立新君的从龙之臣,以后便是新帝的近臣了,何况如今协皇子年幼,或许自己便是第二个霍光。那什么张让之类的见到了自己还不滚一边去,今后这大内深宫就是我蹇硕的天下。
蹇硕得意了片刻,旋即想到事不宜迟,当下是按照刘宏的吩咐,着急宫中禁军将领,开始下去安排那击杀何进的事情。
张让得了圣旨,走出长乐宫,见周围人马走动频繁,再联想到刚才刘宏召见自己时,那有气无力的样子,心中顿时明悟,只怕那何屠夫此番进宫是凶多吉少。
而至于皇上为何要杀何进?张让亦是十分清楚,刘宏一向不喜何皇后所生的嫡皇子刘辩,而若是刘宏想要立刘协为帝,那么何进必不能留。
思虑及此,张让望着正在紧急部署的宫中禁军,脸上不禁闪过一丝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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