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英不愿意再回到何进提供的宅邸,于是策马往禁军军营而去,回到军营时,却发现营中已经乱成一团。
营中本是操演的空地上,典军营的士兵围成了一个大大的环形,环形中间的“舞台”上,两个战团,正玩命地厮打。西边战团人数不少,而且身材高大,看样子似乎是从西凉来的,领头的是一赤发男子。东边战团人数虽少,普遍不甚强壮,却是在一个魁梧大汉的率领下,拧成一团,也让凉州兵讨不到好。
只见东州兵在那大汉的指挥下,进退得法,反观凉州兵处,为首一个汉子赤发裸/身,上身虬结的肌肉反射着日光,十分精壮。赤发汉子认定了东州兵的领头是那个魁梧汉子,大吼一声,打翻两名东州兵,直取首脑。
那魁梧汉子一身青衣,鼻直口阔,额头宽广,比之赤发汉子的狰狞,更有一份无比的威严。他见赤发汉子冲来,见猎心喜,低喝一声迎了上去。
两人对轰一拳,都是感慨对方的力气之大。青衣汉子长拳再挥,赤发汉子亦是举拳相迎。嘭地一声,青衣汉子晃了一晃,赤发汉子却是连连退了三步。
两人气力之争,高下已现,青衣汉子把握时机,舞动双拳冲上,如奔雷般勇猛。赤发汉子初时尚能抵挡,可究竟是武艺逊色太多,战不二十合,已经连番后退。
青衣大汉饱受鼓舞,展开双拳正欲再来一轮抢攻,陡然发现东州兵已经在凉州兵的围攻下乱了阵脚,于是便反身指挥起东州兵来。那赤发汉子见状大笑一声,再度冲撞进来,青衣大汉身躯一扭,一脚飞起,直取赤发汉子胸膛。孰料赤发汉子倏然矮身,往旁边滚落过去,青衣汉子一脚踢空,却是有些惊讶。临阵退缩乃是奇耻大辱,此人明明还有余力,为何不招架自己的拳脚?
他思忖未了,赤发汉子又从身后攻了过来,前后间歇极短,似乎是凭空变过去的一般。青衣大汉连忙反击,可战不三合,那赤发汉子又跳开逃去,他心中恼怒,拔脚便追。
只见那赤发汉子在人群中上蹿下跳,左右逢源,如同泥鳅一样滑过众人的缝隙,速度竟不亚于奔马。
青衣大汉发起狂来,当真是锐不可当。他一心去追赤发汉子,可赤发汉子只逃不打,钻进东州兵的阵中,赤发汉子几乎是风一样地吹过,青衣大汉却如同重锤一般狠狠地冲开,不知不觉间,赤发人已经利用青衣大汉的冲撞,让东州兵的阵型纷纷溃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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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童英也来到了战圈之外,他大喝一声:“住手!”
众人闻言,皆是循声望来,只见一年轻男子站在战圈之外,脸色颇为难看。
只看了一眼,便早有人认出了童英,毕竟昨日校场比试的时候,所有人都在场,大出风头的童英自然是为众人所知,顿时议论声如波纹一般一层层传开。
“典军校尉回来了!”
“侯惇,胡车儿快快罢手吧…”
“谁是胡车儿?”童英缓步走入圈内,众人只觉的让出一条路来,此人的本事,他们都见过,还是有不少人对他暗自心服的。
“某家便是!”赤发男子站了出来,朗声应道。
“谁又是侯惇?”童英接着问道。
“我是。”那魁梧大汉站了出来。
“因何斗殴?”童英冷眼在二人脸上扫了遍,冷声问道。
“校尉是他们先…”“大人,若不是他们…”
“好了,我不想听你们解释。”童英却又是打断了他们俩的话,面沉如水的开口道,“来人,给他们送来称手的兵器!”
胡车儿和侯惇互望了一眼,不知面前这年轻校尉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不多时,十来个兵士呼哧呼哧的抬着寒光闪闪的刀枪剑戟等兵器走到众人身前,哐当一声全部放在地上。
“自己挑吧!”童英望了眼众人,开口道,“既然你们想打,那我便让你们战个痛快!”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却没一人上前拾起地上的兵器。
“拿啊!怎么?不敢么!”童英厉声喝道。他这么一说,众人却更是没人挪动脚步。
“你,还有你。”童英指着胡车儿和侯惇,开口道,“刚才你俩不是闹得最凶么?拿啊!”
“拿就拿!某家还怕你不成?”胡车儿脖子一梗,上前拿起一把环首刀,刀刃上泛着点点流光。
侯惇无奈,他自然不能落于人后,不然便显得懦弱了,因此也上前拾起一杆长枪。
“打吧,你俩先打,分不出个生死就不要停!”童英音调又提高了几分。
闻言,胡车儿和侯惇不由面面相觑,刚才两方起冲突不过为了些许小事,何尝到了要分生死的地步,即便是侯惇自诩武艺要比这胡车儿要高,但无怨无仇,要他与这胡车儿做生死之搏,他又如何能下得了手?
“大人,此处是军营…”侯惇轻声说道。
“原来你还知道此处是军营?”童英嘴角浮起一丝冷笑,“那这里是给你相互斗殴的地方么!”
胡车儿和侯惇默然无语。
“我再问一次,谁是胡车儿?谁又是侯惇?”童英开口问道。
“某家…”胡车儿本欲出言,却为童英森冷的眼神所止,侯惇只是愣愣的望着童英,没有开口。
“在这军营,你们只有一个名字,那便是大、汉、将、士!”童英扫了身边众禁军一眼,朗声说道,“在这营中,没有什么胡车儿,没有什么侯惇,在这里你们都是大汉将士,身边的人都是你们的袍泽,你们手上的兵器,你们身负的武艺都应该是用在胡虏身上,不该用在自己的战友身上!”童英的声音乘着风传入每一个在场将士的耳朵里。
“凡我汉军将士,无分彼此,是曰与子同袍,与子同泽。汉军之内,是为袍泽相属!你们因为一己之怨,厮打斗殴,可知已经犯了汉军律令!”童英冷声说道。
众人皆是低头不语,面有愧色,最后终究是那侯惇开口道:“胡车儿辱我沛国将士,是以我出手制止,不料竟成群殴,侯惇有错,请校尉责罚。”
他嗓音低沉,寥寥数语已是讲明了事实,更兼坦诚,童英心中稍慰,却没有表现在脸上。
凉州兵见东州兵服软,胡车儿心知不是侯惇的对手,更非整个典军营的敌手,亦是乖乖低头认错。
“胡车儿挑拨是非,有辱袍泽,杖责四十!
“侯惇殴打同袍,有辱汉军之名,杖责四十!
“余者从犯,杖责二十!”
童英深吸了一口气,大步走到场中,下了最后一道军令。
“我童英身为典军营校尉,驭众无方,不能使袍泽相睦,杖责四十!”他军令下达,早有军司马带着亲兵上前,按住犯事的众人。可是突然间听到童英说要杖责自身,不由面面相觑。
“即刻行刑,不得有误!”
“大人…”军司马似乎还想说点什么。童英却是狠狠的瞪了他一眼,沉声道,“如何,难道你没听清我的军令么?”
那军司马不敢再犹豫,一挥手,执法兵士挥起竹鞭狠狠地向众人鞭打过去。这种竹鞭上挂着尖锐的竹片,一鞭抽下去,就是一条血肉模糊的伤痕。鞭声此起彼伏,却奇迹般地没有一声惨嚎。
片刻之后,行刑方毕,童英缓缓站起身来,脸色苍白,额头上的汗珠滚滚留下。他看着身旁的青衣大汉,却是挤出一个笑容:“你叫侯惇?可还能操演?”
侯惇嘴角有了一丝得意:“只有战死的侯惇,没有逃缩的侯惇!”
“好!依例操演!”童英点头朗声道,硕大的营盘立即运转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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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至日暮,一天的操演终于结束,童英也终于躺在了中军帐伸出的床榻上,不住地因疼痛而倒吸冷气。
他此刻面朝黄土背朝天,亲兵正拿着毛巾帮他擦洗伤口。毛巾上沾了凉水,可伤口却已经浸了汗水,沾了尘土,在凉水的刺激下一阵阵地剧痛。他伸手在怀中掏了掏,却是拿出一个小小的瓷瓶。
“还好师父给我的金疮药还在,嗯…”童英沉思有顷,俄而开口道,“来人!”
“大人有何事吩咐?”一亲兵走进帐内,拱手道。
“将此物分了,给今日受了刑的将士送去。”童英从瓷瓶中抖出少许药末留给自己,然后将瓷瓶递给亲兵,开口道。
“喏!”那亲兵双手接过瓷瓶,正待出帐。帐外又一个亲兵走了进来,禀报道,“大人,谯郡营百夫长侯惇求见。”
“侯惇?”童英一愣,然后挥了挥手道,“我有伤不便起身,带他进来吧。”
侯惇进来时,已经换上了一身麻衫,手中却是捧着一个白色的瓷瓶。
“大人,侯惇送药来了…”侯惇快步走进帐内,口中话音未落却看见那亲兵手中的瓷瓶,不由问道,“这是…”
童英还未开口,那亲兵已然抢着说道:“这是大人吩咐我给你们送去的疮药。”
那侯惇喉结微微一动,脸上闪过一抹暖意,俄而单膝跪下,低头道:“今日侯惇不守军纪,连累大人受刑,侯惇心中愧极…”
“侯惇你这是哪里的话,刚才我业已说过了,在这军营之中,你我皆是袍泽亲人,何必分彼此。再说这点小伤,我如何会挂再心上。”童英摇头笑道,瞥见他手上拿着的瓷瓶,已知这侯惇为何而来,当下说道,“我这里已经不用了,不若你亲自跑一趟,将这药送往胡车儿处,可好?”
侯惇闻言,心知童英有意再给自己和那胡车儿一次握手言和的机会,当下开口道:“好!”
“嗯,去吧。”童英满意的点点头,瞥见侯惇仍是面带尘土,不由开口道:“你难道不会洗洗再过来么,一身臭。”
侯惇微微一怔,嘿嘿笑道:“末将看这中军帐有现成的水,懒得去打,这不是来讨水了么。”
“那好,等会你送药回来,自取便是。”童英点头道。
“好耶!”侯惇笑着应了声,兴冲冲的走出帐去。
望着侯惇宽厚的背影,童英不由长长的松了口气。
不过一想起至今仍身在天牢内的卢植,童英的眉头又不禁微微皱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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