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城是借鉴成周的都城营造制度进行修建的。整个布局是一个大大的井字,按照井田之设计,用纵横街道将整座城市分为九区,所谓市井一说便也是由此流传开来的。
曹操将众人引到一间装潢铺陈看似都较为普通的酒楼里,寻了个临窗的位置请童英等人坐下。
“此处虽看似老旧,然而供应的清酒却是口味纯正,绵柔爽口,待会儿各位不妨饮上一杯,口中必定是余味无穷。”曹操对众人微笑说道。
不多时,小二端来一壶酒,两碟菜,一碗熟牛肉。童英品了一杯酒,果然如曹操所言,这里的清酒醇厚绵软,入喉后口齿留香、余味无穷。
四人边喝边聊,曹操和郭嘉都是善言之辈,童英虽然有些木讷,却是最懂得微笑聆听,而童玲小丫头更多的是将目光投向窗外的景色,此处不单是有美酒,而且视野辽阔,窗外便是最繁华的市集,童玲偶见有趣之事便拉着童英一齐观看,倒也是乐在其中。
“对了,曹兄。我方才听那太学生说什么‘月旦评’,这…”酒足之际,童英忽然想起太学生临走时说的话,不由朝曹操开口问道。
“这‘月旦评’可是子将先生每月在那清河岛上开办的讲坛?”郭嘉闻言亦是将目光投向曹操。
“确是如师弟所言,这‘月旦评’便是那许邵在清河岛开办的讲坛,每月的今日便开坛讲演天下大事,品评四方人士。”曹操淡淡的说道。
从二人各自简单的话语里,童英听出了少许不同。郭嘉将这个许邵尊称为“子将先生”,而曹操却是直呼其名。
郭嘉自然也听出来了曹操言语中对许邵其人的蔑视,略有些诧异的瞥了眼曹操:“曹兄似乎对此人无甚好感…”
曹操淡然应道:“我对这许邵自然无甚好感,此人虽确有识人之明,若能得他评定,甚至比得到那孝廉、茂才之类的功名更加有用,然而其人却也不过为一沽名钓誉之辈,孤高便不说了,说是一月只有三评,谁能得其侧目,进得了大门,才为谁做评定。我也曾上门想看看他是如何评我,没想到被拒之门外,还说我是宦官之后,不评也罢!”
“真是欺人太甚!”童英和郭嘉相视一眼,异口同声的叹道。
“欺人又有何法?”曹操摇了摇头,轻叹道,“总归是我去求人,评与不评不过在他口舌之间。”
“师兄是觉得其人不公?”郭嘉忽然微微一笑,轻声开口道。
“吃了闭门羹,心中自然有口恶气。”曹操抿了口酒,随口答道。不过抬头却看见郭嘉脸上的笑意似乎有些狡黠,不由问道,“师弟可是有…”
“走吧,我们也去看看这‘月旦评’,凑个热闹。”郭嘉笑而不答,缓缓站起了身。
闻言,曹操笑道:“既是师弟你有此雅意,那我们便走上一遭吧,说实话虽然我对许邵此人颇为不屑,不过倒也对他这‘月旦评’心往久矣。”
“童兄,我们走吧。”郭嘉望向童英二人,开口道。
“哦,好。”童英见郭嘉和曹操执意要往那“月旦评”一行,自己自然也不好拂了他俩的美意,亦是站起身,唤来小二结了帐,四人慢步走出了酒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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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英四人一路来到清河岛,或许是晚来的缘故,这里只剩下寥寥数人,看得出今日的“月旦评”已经进入了尾声,而许府的大门紧紧关闭着,相传只有入了许邵法眼的贤才才能进到门内,得见许邵真容,并得到此人品评。
曹操见状,对着郭嘉微微一笑,郭嘉亦是笑着点点头,上前两步轻叩了许府大门的门环。
“来者何人?”门内传来一个男子倨傲的声音。
“颍川郭奉孝,听闻子将先生在此,特来拜会。”郭嘉朗声答道。
“郭奉孝?”男子想也不也的开口答道,“我家主人今日的点评业已结束,请下月来早。”
“阁下误会了,在下知子将先生一诺千金,因此今日非是要请他点评,而是奉师命前来拜会先生的。”郭嘉开口道。
“哦?”男子略一迟疑,“敢问尊师是?”
“在下师从蔡伯喈。”
“原来是蔡先生的弟子。还请公子稍候,待小人先请示我家主人。”男子开口道。
“有劳了。”郭嘉微微一笑。
不多时,紧闭的许府大门缓缓打开,一个管家模样的男子走了出来,对着门外的曹操拱手道:“我家主人有请诸位公子进府一叙,请随我来,但请女客在门外稍候!”
“多谢。”听声音,这男子便是刚才在门那头与自己隔空对话的人,郭嘉点头道了声谢,悄然给曹操和童英使了个眼色,两人压抑住心底的笑意,赶忙跟了上去,独留下童玲一人郁闷的站在许府门外——许邵是从不为女子作评的。
管家一路将童英三人领到内堂门外,单手平伸请诸人进到内里。童英甫一跨步进门,只见堂上有一男子端坐于前,正目光炯炯的望着自己三人,他心中便知这便是那许邵许子将了。
许劭字子将,汝南平舆人。童英悄悄拿眼打量着这个许邵,来时他已经听闻许邵年过四旬,却不想此人长得却是很清秀,虽已经过了不惑的年纪,却依旧是齿白唇红,脸上看不到半点皱纹。颌下三缕黑须,一袭青衫,外罩锦袍,两眼微闭,似醒未醒,不过更让人注目的是他有一双蒲扇般的耳朵,硕大的耳垂几可与那白马寺中的弥勒佛相提并论。
“见过子将先生。”郭嘉朝许邵拱手行礼道。
“你便是蔡伯喈的弟子?”许邵依旧是半闭着眼,缓缓开口道。
“是的。家师久闻许先生大名,多次嘱我若遇到先生,必要保持恭敬。”郭嘉看似诚恳的说道。
“哦,是么?”许邵面色不改,轻声说道,“令师乃是大儒,不过和我素无交集…”
“先生不知,家师有言,先生乃是不世出的高人,他与你神交已久。”郭嘉从袖中拿出一纸卷,开口道,“非但如此,家师还让我将他亲手手书的《述行赋》赠与先生你。”
“唔。”许邵闻言,不自觉的睁开了眼,站起身从郭嘉手中接过纸卷,展开来,目光在上面扫了一遍,不禁微微颔首,“久闻令师乃是旷世逸才,经史、天文、音律、辞赋无一不通,如今看来果真如此。”
“先生谬赞了。”郭嘉谦逊的说道。
“来而不往非礼也。”许邵眯缝着眼瞥了瞥郭嘉三人,“我生平从不喜欠人人情,既然令师如此客气,那我自然也应该回礼。你三人今日前来,想来并不单单是来送礼的吧。”
“先生慧眼。”郭嘉淡淡的说道。
“既是如此,那我便破一次例,为你三位品评一番。”许邵先看了郭嘉一眼,淡淡的开口:“腹内藏经史,胸中隐甲兵,豪杰虽冠群英,然却是时运不济,命运多舛;心比天高,命比纸薄。可惜了,可惜了。”
闻言,郭嘉浑身一震,俄而低下头默然不语,似有所思。
许邵收回投向郭嘉的目光,转头看向身侧的曹操的,微微一愣:“是你?”
“见过先生。”曹操对许邵施了一礼。刚才他只是随意的站在郭嘉身后,而许邵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郭嘉身上,以至于根本没注意到他。
许邵沉思有顷,样子颇为踌躇。曹操却是凝视着他,他倒想看看此人会不会当着三人的面出尔反尔。
“子治世之能臣,乱世之枭雄也!”许邵丢下了这么一句话,便不再看曹操。
曹操先是一怔,俄而露出一个快意的微笑,而刚才还埋头不语的郭嘉惊讶的抬起头望向曹操,脸上闪过一抹复杂的神色。
“至于你…咦…”许邵最后将目光投向离自己最远的童英,只看了一眼,却是蹙起了眉,久久不语。
“先生?子将先生?”童英见他只是怔怔的望着自己,却不开口,不禁颇为诧异,忍不住出言提醒。
“你今年贵庚几何啊”许邵不提他面像,倒是问起了童英几岁。
“在下今年二十有一。”童英恭敬的回答。
“那你怎么还活着”许邵突然冒出了这句让人摸不着头绪的话。
“…”童英无语。
“你颌下小痣煞气和折,本该在十八岁那年夭折,然而如何现在却仍活生生的站在这里?怪哉,怪哉!”许邵面色凝重,并不像在诓骗人。
童英一愣,半晌才问道:“大师您说我应该已经死了?”
“从面相上来讲,的确是这样。”许邵再看了他许久,犹豫道。
三年前?童英迅速陷入了疑惑中,反复回想自己三年前曾发生过什么,却蓦然想起,三年前不正是师父童渊所言,自己因头部受到撞击而失忆的时间么?
“那先生对在下还有何品评吗?”片刻,童英追问道。
未想许邵却是摇了摇头,肃然道:“你的命格过于怪异,恕我无法品评,或许他日有缘,自有高人为你点评。”
高人?童英三人互望一眼,心中皆是暗想:这世上还有能比以善相名扬天下的许邵许子将更会相人的高人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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