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肘腋之变
情势逼人,如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想到这里,袁绍牙一咬,心一横,道:“元图,夜袭之事,就交由你来布置策划了!”
逢纪领命,转身向典韦说道:“典护军,夺取南北二门的重任,就交付给你了,除了你带来的精兵,我再挑选三百名敢死之士,跟随你一同前往,务要将南北二门一举拿下。等攻占敌楼之后,你便举火为号,我自会安排人手上墙,扬旗呐喊,大张声势。蒋兵曹,你即刻去点选精锐敢战之士,在瓮城中待命,只看墙头火光一起,立刻率本部人马出击。”
“逢先生,是否要一鼓作气,连东门也一并拿下,来他个瓮中捉鳖?”典韦问道。
“不可,困兽犹斗,贼军若是没了退路,定会殊死抵抗,反倒弄巧成拙,毕竟贼众我寡,真要硬拼起来,我军恐有不敌之虞。围三阙一,方为上策。”逢纪赶忙阻止道:“不过,典护军夺下南北二门之后,不妨做出一副要攻取东门的架势来,好让贼军以为自己即将陷入包围,斗志尽失,一心只想着尽快逃出城去。”
“逢先生所言甚是,是我心切了。”典韦诚恳的认了个错。
“也幸亏典护军灵机一动,想到这个妙计。”逢纪笑道:“说来惭愧,这些日子我在洛阳往来奔走,一门心思都放在替明公申辩的事情上,一时竟未能思及破敌之策。如今不过是因人成事罢了。”
“元图不必自责,你已经尽职了。”袁绍劝慰道。
“哈哈,我哪里想得出这般妙计,只不过心里羡慕徐公明当初立下的功绩,因此把他夜袭阳翟的战例死死的记了下来,想不到今天居然有机会用上了。”典韦亦笑道。
计议已定,各人分头行动。典韦出了敌楼,将计划跟裴定详细说了一遍。等逢纪挑选的敢死之士抵达后,两人便分头出发,典韦去夺南门,而裴定则去夺北门。
典韦提着长刀,走在队伍的最前面。等上了土垒之后,典韦向外遥遥一望,只见黑魆魆的城头上,似乎没有黄巾士卒的身影。典韦轻蔑的冷哼一声,率先跳下了土垒。
汉军士兵从土垒上鱼贯而下,然后顺着城墙,快速前行。一路走过,整个南墙的西侧,城头上空无一人,居然没有任何黄巾士卒站岗放哨,看来,在黄巾军的心目中,汉军早就被他们压制在西门,不得动弹了,他们根本就没有考虑过,汉军还会有主动出击的可能。
直到快要抵达敌楼跟前的时候,典韦才看到了敌人的身影——四五名黄巾士卒,拄着长矛,靠在城垛上,一个个睡眼惺忪,正在打盹。
好机会!典韦暗道一声。怕出声会惊醒敌人,典韦也没有跟身后的士兵发号施令,只是以身作则,率先带头加快了脚步,想着敌人冲刺了过去。
盔甲的摩擦声,沉重的脚步声,这些声响在寂静的夜幕中,听起来十分的清晰。一名黄巾士卒听到动静后,揉着惺忪的睡眼,正待仔细查看时,典韦已经犹如扑食的饿虎一般,挺刀扑到了他的面前。
乍见典韦,黄巾士卒竟然被吓得失声了,他张大了嘴巴,可是喉咙却因惊吓过度,只能发出嘶嘶的声响,喊不出一句囫囵话来。
典韦自然不会手下留情,刀锋一掠,当即就割断了这名黄巾士卒的喉咙。
黄巾士卒的尸体扑到在地,手中的长矛砸在地上,发出一记清脆的声响。这一下子,周围另外的几名黄巾士卒都被惊动了。
“汉军杀过来啦!”看到典韦如凶神恶煞一般,仅仅一个照面,便斩杀了自己的两名同伴,剩下的那名黄巾士卒,赶紧扯起嗓门,大喊了起来。
然而,现在才呼喊示警,未免有些迟了。敌楼内的黄巾士卒听到喊叫,登时炸了窝,几名靠近门口的黄巾士卒,匆匆从地上起身,刚到门口想要往外张望,走在最前面的一人,被典韦飞起一脚,直接踹了进来。后面的几名黄巾士卒被此人一撞,登时滚成了一团。
敌楼中的黄巾士卒并不多,约莫有四五十人,见典韦孤身冲了进来,他们仗着自己人多势众,纷纷鼓噪向前,想要围攻典韦。但是,被典韦挥刀,干脆利落的斩杀了冲在最前面的两个人之后,剩下的便都犹豫了起来。
就在此时,后面的汉军士兵也赶到了。对他们而言,整个过程,简直如电光火花一般,就看到典韦在前面突然发力,一个冲刺上前,几个呼吸之内,便斩杀了外面的哨兵,冲入了敌楼。见此情形,汉军士兵也连忙加快了脚步,跟了上来。
看到大队的汉军士兵一拥而入,敌楼当中的黄巾士卒顿时失去了斗志,纷纷掉头朝另一边跑去。汉军士兵追上去,砍翻了十来个跑得慢的,然后掣出弓弩,接连发箭,将那些自以为跑得比队友快就能脱难的黄巾士卒,一一射倒在地。
“护军,敌楼这就被我们给拿下了?”整个过程进行的太过顺利,汉军士兵兀自有些不敢相信。
“拿下敌楼不过是第一步,接下来还要能守得住才行。”典韦面色凝重,丝毫没有胜利的喜悦。显然,黄巾军在敌楼中驻守的兵力少得有些让人出乎意料,原本,典韦是想杀敌人一个措手不及,多消灭一些敌人的有生力量,谁成想,黄巾军居然在城头上,只驻守了那么一点人。
这样虽然使汉军不费吹灰之力就拿下了敌楼,但是,接下来,一旦黄巾军发现敌楼丢失,肯定会集结人马前来抢夺。虽然汉军已经占据了部分的地利,但是黄巾军也有了准备和组织,一场恶战再所难免。
“大家分头准备,守住各个入口!传令!举火!”典韦喝令道。
火把一个个的被点燃起来,插在了敌楼外的垛孔上,将整个敌楼照得一片通明。城下的黄巾军发现异状后,立刻有人跑上城头来,大声喝问道:“怎么回事?大半夜的亮什么火?”
守在城头的汉军士兵,毫不客气的给了一箭,那名黄巾士卒登时如同滚葫芦一般,从台阶上翻滚了下去。
“敌袭!敌袭!”城下的黄巾士卒大声叫喊了起来,整个南门附近的黄巾军,顿时陷入了一片骚动。不过,这仅仅是局部的混乱罢了,很快,黄巾军就调整了过来,他们整齐了队伍,开始向南门发起进攻,意图夺回敌楼。
城墙上,被逢纪派来扬旗呐喊,虚张声势的汉军士兵见状,禁不住问道:“军侯!是不是该我们行动了?”
那名军侯眺望了一下北边,迟疑道:“北门尚未举火,按照事先的约定,我们还不能扬旗呐喊。”
典韦也有同样的疑问。在杀退了黄巾军的两拨进攻之后,典韦高声喝问道:“北门可曾举火了?”
负责眺望的士兵答道:“启禀护军,北门至今尚未举火!”
“什么?”典韦闻言,心中一凛,虽说两边分毫不差的同时举火,这是不大可能的事情,可是,这都过了好半天了,裴定那边依然没有动静,那肯定就是出什么事了。
“这个裴仁基!到底是怎么回事!难不成贼军在北门屯了重兵?”典韦恨恨的砍翻了一个黄巾士卒,暗叫不妙。
典韦并不知道,此刻的裴定,正在面临自己有生以来,最大的危机和挑战。
到不是说黄巾军在北门屯有重兵,和南门差不多一样,北门这边也只有四五十个黄巾士卒把守,对于裴定而言,不过是小菜一碟罢了。
但是,就在裴定率兵冲入敌楼,杀散了守兵时,从城下上来了一队巡哨的黄巾士卒。裴定二话不说,带着人就迎了上去,谁知,刚跟那队黄巾士卒的头领一交手,裴定就暗叫一声“不好!”
原来,那名黄巾头领所使的,竟是一柄铜锤,份量十足。裴定的环首刀与铜锤一碰,登时觉得虎口一麻,险些捏不住刀柄。
裴定赶忙往后一跃,跳出了对方的攻击范围,他身后的两名汉军不知就里,提刀攻了上去,结果,就听得“当当”两声脆响,两名汉军的环首刀,全被那名黄巾头领用铜锤给砸飞了。两人见状,连忙躲避,其中一人闪得慢了些,当即被那名黄巾头领挥锤砸了个天女散花。
这名黄巾军的头领不是别人,正是当日手提铜斗,砸死了马浮云的祁六。他天生膂力惊人,用的也是铜锤这样的重武器,在战阵之中威力无穷,所向披靡,是庄聚贤最为倚重的部属。
祁六狞笑一声,挥舞着铜锤逼迫了上来,汉军士兵见状,不由自主,纷纷后退,一直退到了敌楼当中。
裴定一咬牙,心知不能再退了,再退,可就要让今晚的行动功败垂成了。他抬眼估量了一下祁六的身手,喝令道:“我来解决他,你们火速杀散贼军,发出讯号!”
言毕,裴定脚下发力,反倒主动向祁六扑了过去,手中的环首刀矫若游龙,直奔着祁六的肋下扎了过去。
祁六还是老套路,一力降十会,以拙破巧,挥舞着铜锤就朝裴定的环首刀上砸了过去,同时,他也大声喊道:“结阵!不可分散!向城中示警求援!”
裴定闻言,心中暗叫一声苦,他本想依仗己方人多势众,先把祁六的部属杀散,然后再慢慢对付祁六。谁知,祁六却看破了他的想法,一边让部下结阵抵抗,一边还向城中示警求援。
如果急切之间拿不下祁六这一伙人,反被他唤来援军的话,只怕自己今天就真的要失手了!
若是寻常人,这么一分心,肯定会被祁六抓住机会,逼至下风。但裴定不仅武艺出众,而且经验也十分老到。看到祁六挥锤向自己的刀上砸来,裴定一收招,往旁边轻轻滑开一步,反手撩刀,直奔祁六的小腹而去。
铜锤虽重,但在祁六的手中,却显得十分灵活,不等招式用老,祁六已经反手一击,又朝着裴定的刀身砸了过去。
裴定只能再次被迫变招,两人就这样你来我往,转瞬之间,已经斗了三十余合。
裴定深知,如果自己闪避的幅度过大的话,不仅容易消耗体力,还会失去进攻的先机,因此,他拿出了十二分的精神,全神贯注,面对祁六凶猛的招式,他每次都是在千钧一发之际,恰到好处的闪避开来。
然而,这种打法,虽能节省一定的体力,却极其耗费心力。裴定只觉得自己的头皮一阵阵的发麻,这并不是因为恐惧害怕,而是裴定此刻的精神高度集中,对外界的感知变得十分灵敏,因此才有了头皮发麻的这种感觉。
在这么打下去,裴定终究会有心力交瘁的那一刻,这种巅峰状态到底维持多久,连裴定自己心里也没有底,只能苦苦咬牙坚持,能多撑一刻算一刻。
好在,裴定部下的士兵,已经把敌楼内的黄巾军给杀光了,祁六此行,只带了二十多名士卒,尽管集中在一起,列阵抵抗,可以多坚持一会,但是,面对十倍于己的汉军,他们还是没能支撑多久。
这会,轮到祁六心里吃惊了,自己已经向城中示警,为何不见有援兵到来?这时,就听一名汉军士兵高声喊道:“裴司马!南门看到了火光!典护军已经拿下南门了!”
裴定闻言,心中略微松了口气,应道:“赶紧举火……”一语未必,就听当啷一声,裴定手中的环首刀,已被祁六砸飞。
裴定不及多想,伏身便向旁边一个扑滚,祁六的铜锤几乎是擦着他的头皮掠了过去。
祁六见援兵久久不至,部属又被汉军杀得一二干净,心知自己今日难以幸免,这反倒激起了他的凶性。听到汉军士兵呼裴定为“司马”,祁六顿时眼前一亮,司马可不是小官,若是能杀对方一名司马,今日就算是死,他也死得值了。因此,祁六就更加不顾一切的向裴定扑了过去。
两旁的汉军士兵见状,纷纷上前阻拦,然而,祁六性子既凶,兵器又重,普通的汉军士兵非他一合之敌,转眼就被伤了五六个人。
“用长兵器!”裴定一边大喝,一边从身旁的汉军士兵手中,接过一柄长戟来,一晃一点,便朝祁六的咽喉扎去。
汉军士兵闻言,手持刀剑等短兵器的,纷纷让开,而手持长矛长戟的,则上前将祁六团团围住,矛戟并举,一齐向祁六的身上扎了下去。
祁六虎吼一声,挥舞着铜锤四下乱砸,格开了不少兵刃,但是身上还是中了好几处。然而,他体格强健,性情凶悍,浑不把这几处伤口当回事,依旧朝着裴定猛扑了过去。
“用戟勾他的脚!”裴定横戟挡了祁六一锤,木制的戟柄登时被祁六砸成两截,裴定被迫再次后跃,与祁六之间拉开了一点距离。
汉军士兵再次矛戟齐出,向祁六刺去,其中还有几柄长戟,按照裴定的吩咐,对准了祁六的脚踝,狠狠的一钩一拉。
汉代的长戟,并不是后来月牙戟或者方天画戟的形制,不过是有矛尖的长戈罢了,其锋刃是直的。正因为如此,当长戟勾住祁六脚踝的时候,横向的锋刃就如同一柄镰刀一般,狠狠的斩入了祁六的肌肉。再经过拉动之后,祁六的脚踝登时一片血肉模糊,再也站立不住了。
噗通一声,祁六摔倒在了地上,可他的手却依旧紧紧的握着铜锤。汉军士兵不敢大意,持矛戟再次向祁六身上刺了下去。祁六浑身上下,被十几柄长矛长戟同时刺中,鲜血如注,眼看是活不成了。但在临死之际,祁六大吼一声,奋力将手中的铜锤掷出,一名汉军士兵措不及防,被砸了正中,整个人喷出一口鲜血,一声不响的倒了下去。
裴定挥了挥酸麻的手臂,长舒了一口气,他望着周围惊魂未定的士兵们,急急问道:“火把可点了没有?”
“启禀司马……方才忘记了……还没有点……”底下的士兵吞吞吐吐的答道。
裴定跺了跺脚,道:“险些误了大事!还不快去举火!”
终于,北门的敌楼上,也燃起了熊熊的火光。两边城墙上的汉军士兵见状,立刻打起了旗帜,大声呼喊起来。
一时间,大半个成皋城,都弥漫着汉军的喊杀声,城中的黄巾军不知就里,一下子就慌乱了起来。
庄聚贤此时并不在城中,城中负责指挥的,是黄巾军一个名叫游虎的校尉。之前,他听说汉军夺取了南门,便立刻调集兵力赶了过去——这也是祁六为何等不到援兵的原因——想尽快将南门夺回来。奈何事发仓促,又值深夜,黄巾军根本来不及准备各种攻城器械,就连最简单的梯子都没带出来,只能从城门两旁的兵道,强行往上冲。这样一来,黄巾军的兵力优势,根本无从发挥,一时半会怎么也拿不下南门来。
当北门也同样起火之后,游虎还准备分派兵力,前去夺还。谁知,整个成皋城已经骚乱了起来,街巷中不断有小股的黄巾部队奔窜而出,往东门逃去。游虎命人截住了一支溃兵,厉声责问,得到的回答却是:
“不好了,汉军已经从西门杀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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