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下雪了,纷纷簌簌,如同洒落的沙子,又比沙子轻盈了许多,在远光里打着旋儿飞舞,路面上覆了薄薄的一层,顺着视线延伸至夜幕笼罩的远方,路与沿的分界已不大真切,或许是劉涛视力不大好的缘故,她将车速放的很慢,像是在散步似的,独自霸占着一条车道,缓慢而又不显急躁地挪动着。
一辆摩托鬼哭狼嚎着,从后方飞驰而来,只是一晃眼的功夫,又将俩人甩在了身后,拉着炫耀似的长笛,扬长远去。
劉涛很享受雪夜的静谧,渐渐消寂的噪音又将此刻衬托的格外的宁静,如果车里只她一个人,她会慢慢的将车子停在路灯下,眯着眼,瞧着不刺目昏黄的光,想想一些有趣的事儿,或许会在某个时候不自禁的勾起嘴角。
但是现在,在她旁边的副驾驶坐上,还坐着另外一个人,一个刚刚还和她吵架的人,她希望改变他偏激的想法,但事实和她原先的猜测大致,他根本听不去哪怕半句。
等了半天,没听见半天响动或者主动示好的意思,她自己又生起了闷气,刚刚就不该心软让他上车,她稍微转动了下脖子,瞥了吕言一眼,他安静地半躺着,从脸上看不出太多的表情,像是睡着了,但她心里十分清楚他没睡,下午睡了那么久,就是一头猪吃完食儿不还得歇歇。
吕言的顽固让她确实不高兴,但在内心里,并是真的如她所说的,晚上让他睡大街,那样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就如她先前失败的尝试,她会用比较委婉的方式试着去改变他,如果最后没成,在遗憾的同时,她会主动的拉开距离,好朋友即使不能有共同语言,起码在为人处事的方法上不应相去太远。
但在看到吕言的钱夹后,她心里的气莫名其妙的消了,她没想到他还在用着那个她送给他的钱夹,大概因为用的久了,边沿的皮已经磨损的不成样子,在和颜丹辰处的一段时间里,他身上的行头几乎从头到脚换了个遍,但她送的唯一的一个礼物还在,先前没注意的,现在再回过头来看,总觉得弥足珍贵。
“生日怎么过的?”她出声打断了他的思考,前阵子他过生日她忘了,在心里,倒也没觉得多么抱歉,自己过生日的时候也没见他吭半声,八成根本就没在意过,之所以现在提起,还是先前的钱夹给她提了个醒,她知道他的生日大概就在这几天,但具体是哪一天,她还得回去翻翻记事的本子才能知道。
“嗯?你说什么?”吕言的脑子里仍在想着下午看过的剧本,冷静下来,一时冲动下的热乎劲褪去了不少,仔细琢磨着,他心里难免滋生些顾虑,一如李雪先前所说,几乎没一丁点的商业化的元素和观众喜闻乐见的卖点,就像企业将产品转化为再生产资本的过程,这是惊险的一搏,成功了,无论是名气还是自身的演技水平,都会更上一层楼,跌下去,是再正常不过,皇帝难演,背负了诸多污点的一代千古明君难上加难。
赵葵娥不赞成他现在就********往大荧幕上扑就是这个理儿,风险太大,大到他难以承受,有可能好不容积攒下来的人气一下就消磨没了。
“我说你今年生日怎么过的?”她加重了点语气,有点不忿他不注意自己说话,感动是一阵子的事儿,这阵儿过了,原先是什么样,现在还得是什么样,唯一的变化大概她觉得自己可以放的更开,这么想着,先前的出丑倒也觉得没什么可在意的了。
“哦,你不说我倒给忘了,没想到你还记得”吕言恍然大悟似的,拍了拍脑袋,先前一直在忙着,根本没想起这茬,她这么一提,他才意识到生日已经过去了有几天了,但不管怎样,她仍是今年第一个提起他生日的人,在心下升起暖意的同时,嘴上说着:“能怎么过,就那么过呗,又不是七老八十了,还得敲锣打鼓的庆祝一番。”
“呵呵,虽然有点迟了,但还是说一句,生日快乐”
“谢谢”
俩人极有默契的,同时沉默着没了下文,吕言说“谢谢”,只是出于本能的反应,别人说生日快乐,他也只有这么一句好回,但话说出来,再听进耳朵里,总就显得生分了不少,因为俩人之间很少说谢谢,特别是他,类似的话也只在还不熟的那会儿挂在嘴上。
“我想下去走走”劉涛突然停了车,转过头来,眼睛亮晶晶的,对着他说道,又像是在通知他,你也要跟着下去。
吕言耸了耸肩,像是没明白她神情里的意思:“随你,我就在这等着。”
“不行!”
“哎,你....”
“下车!”
吕言的话还没出口,就被她打断了,因为她已经放下了车窗,凛冽的风载着几瓣雪花飘进了衣领里,不由的缩了下脖子。
“得得得,我就舍命陪君子一回”
“哈,这还差不多”她下了车,在车头前转了个圈,尽管吕言不情不愿地依着车门,却并未影响她的心情,走远了几步,转过身来,眼睛微微眯着:“你知道,我现在很开心。”
吕言愣了下,他能看得出她的确很开心,因为一般情形下,她的眼睛不会半眯至上半旬的月牙的弧度并且眉角也跟着上扬,单独的前者或者后者,要么是她想看清本来不大清晰的远方的事物,要么就是她很生气却又不得不抑制着不释放出来,跟着她走了几步,问道:“嗯?因为下雪?”
“不是”她轻笑着摇着头,但她并不打算告诉他,自己的心事,为什么要告诉别人呢,才不能说呢。
吕言不是一个好奇心强的人,但他更了解劉涛绝对不是一个神经质的人,她的异于平常表现和举动都在毫不掩饰的向他暗示着她现在很高兴,低头瞅了瞅自己身上,没什么不对的地方:“你到底乐个什么劲儿?”
“你猜?”她顺着灯光,往远处走,每一脚踏的很实,像是故意要在雪里留下自己的印记。
“我要是猜的出来还会和你在这瞎磨耗时间”吕言犹豫了下,还是跟了上去,出来都出来了,也不在乎淋点雪了。
“你知不知道,你现在说话的语气给人一种很欠揍的感觉”她停下了脚步,却没转过身来,目光在周围逡巡着,像是在找什么东西。
“我就....哎,你干什么,我就这一身衣服了”
“哈哈,让你气我,让你气我,哈哈”她突然蹲下在地上扒拉了一把雪花,团了两下,成了一个小球,转身往身后还没反应过来的吕言身上丢去
“哎呀,你是不是男人,怎么能还手?”
“凭什么男人就不能还手”
“呀,哎呦,哈哈哈”
.........
“真的很久没这么放松了,谢谢你啦”等了一会儿,看着吕言的浑身雪沫子的狼狈模样,她呵呵地停了手,像是拍戏似的,又带着点感叹的语气说道。
“那是你自己把自己逼的太狠了,钱什么时候都能赚,身体、时间没了才是真的没了”见她想反驳,他随手扔掉了在手里团了半天的球,如果她先前不停下,他已经准备跑过去把球赛进她的衣领里,“我知道你担心什么,谁没点背的时候,想想那些根本没出头之日的,咱们说起来已经很幸运了,哪怕就红了一阵子,但起码红果,越是这个时候你越不能着急,你越是着急,自己就乱了方寸,哪怕别人的一句玩笑,你也有可能当成有用的建议,说白了就是不理智,但眼下却又觉得做出的选择是最恰当的,只是事后出了结果,才又着急想办法去挽回,然后就是这样一直循环下去消磨着原先积攒的人气”
“你站着说话倒是不腰疼...”看着已经坐在路边供路人休息的凳子上,她跟着坐了下来,上方有一块延展出来的广告牌遮着,凳子所在的一块方地的地面还很干净,在脚边是一条笔直的雪线,里外仿佛两个世界,她认真了想了会儿,心里觉得的确有些道理,但嘴上又不愿意承认自己做了他所说的不理智的选择,出声辩驳道。
“别动,雪沫子”昏黄的路灯下,她耳边的发丝上沾的几片雪花很是显眼,他伸出手,想摘掉那几点雪沫,刚碰上去,沫子化成了液体,他顺着手,捋了下,将化成的液体沾了下来。
“你.....”
本来他也没觉得有什么,但不经意的,对上劉涛闪着光的眼睛,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先前的动作太过随意了,干咳了声,错开了她的视线,道:“那个...”
“天不早了...”
“咱们回去吧...”
“哈哈”
俩人对视了眼,同时笑了出来,在笑的时候,劉涛的眼睛微微眯着,但眉头却压着,因为天冷而抄在口袋里的手下意识的紧了下。
吕言很快的错开了目光,站起了身,往车子所在的方向走了几步,尽管脸上还能保持着笑容,但他知道这笑容他维持不了多长时间,就像处在冰点的水,极有可能在下一秒就凝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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