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班头眼见形势不对,暗道了一句:“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从身后木箱之中取出一捆麻绳,通体金色,上书紫红符文,向着天上轻轻一抛。
只见那绳索无风自动,将那殿上的砖瓦破开一块,冲天而起。那孙班头提身一纵,抓住那根绳索,宛如灵蛇架风,一闪而没。从屋顶破开的漏洞,遥遥可见那绳索直插青云,不知通向哪里,那孙班头正手脚并用,向上蹿去。
张宝儿也不追赶,只是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摇头说道:“唉,又少了一个活口。”
说完,张宝儿迈开脚步走到素清身侧。素清右臂被秋白羽神箭所伤,流血不止,她不知试了多少方法,却始终不能将血止住。
眼见得张宝儿一步一步走来,素清张口说道:“张大人,堂主的神仙索飞天遁地,你捉不到他的。”
却不抖张宝儿只是淡淡一笑,轻声说道:“不妨事,抓不到活的,死的也行。”
话音未落,只听身后一声巨响,一道人影自天外落下,将城隍殿内的瓦片砸得粉碎。
随着一声闷响,一人落在殿内,将地上铺的青石板砸得寸寸龟裂,周身骨骼节节爆响,已然摔得粉碎,咽喉处已被一支玄铁长箭贯穿,一张脸上满是不可置信的神情,正是那借神仙索逃遁的孙班头。
素清正错愕哑然之间,一道人影踏进殿内,缓缓走来。只见来人穿一身蓝白道袍,面如冠玉,目若朗星,只是面上没了那三缕长髯,正是前日里在街上‘坑蒙拐骗’的算命先生。只是今日并没有带这那“仙人指路”的白幡,而是背了一囊铁箭,手持着一把巨大的长弓,苍劲古拙。他看了一眼张宝儿,微微点了点头。
张宝儿也是会心一笑,扬声说道:“好一个秋白羽,一句‘春夏至冬’,让我好费思量啊!”
秋白羽听言,也是一笑,说道:“那张大人不也是猜到了吗?”
只听张宝儿肃然说道:“春夏至冬,却独独没有秋,哈哈,这这不是告诉我你秋白羽还活着吗?”
那唤作素清的女子见了秋白羽,目瞪口呆,张口结舌,说道:“你,不是死了吗?”
秋白羽瞟了一眼素文清,轻笑一声:“好汉不吃眼前亏,诈死不行啊?”
气得那女子眼前一黑,昏死过去。
……
廓州城头之上,张宝儿一袭白衣,提着一囊老酒,看着城下兵来将往,与古云天相饮甚欢。
蓦然间一道金光电射而来,张宝儿看也不看,手一抬,将那金光接在手里,瞟了一眼,只见那金光乃是一道令牌,上面镌刻了九条金龙,云纹古篆苍劲古拙,刻着四个大字——如朕亲临。
只听一个清劲的声音传来:“多亏张大人这金牌,一夜之间连调甘凉七座大营,八千多军马,不到两个时辰,就全歼了城内的吐蕃精兵。眼下,白衣堂的素清等一群高手已关在了廓州死牢,过不了多久,便会由刑部来人,押解回京。”
说话的正是“神箭雕翎”秋白羽负着双手,依旧是一身蓝白道袍,迤逦而来。
张宝儿将手中的酒囊扔给秋白羽,秋白羽喝了一口老酒,向着张宝儿扬声问道:“案子破了,张大人该回长安了吧?”
张宝儿看了看天边,沉声说道:“廓州的这天越来越冷了,长安估计也已经寒气逼人了,我是得赶紧回去了。”
秋白羽点头道:“长安的腥风血雨估计也不远了!”
张宝儿问道:“你呢?”
秋白羽沉吟了一会儿,轻声说道:“待廓州平静下来,我便辞了官职,浪迹江湖,做一个闲云野鹤之意!”
张宝儿顿了一顿道:“从廓州一案来看,大唐与吐蕃迟早必有一战,你能就这样不闻不问一走了之。”
听张宝儿如此说来,秋白羽脸上显出苦涩之意。
张宝儿话音一转问道:“游骑将军周波可是你的至交好友?”
“你怎会知道?”秋白羽惊愕道。
“当然是他本人告诉我的,不然我怎会知道你这一手炉火纯青的箭术?”说到这里,张宝儿竖起了大拇指:“周波专程来了趟长安,求我一定要保住你,有这么个朋友,你值了!
“他现在在何处?”秋白羽大喜道。
“他在潞州,若你有意不妨去潞州待一段时间,至于去留嘛,到时候你再决定,我悉听尊便,如何?”
就在此时,一个黒人人出现在张宝儿面前,他朝张宝儿做了个手势。
“属下参见大人!”
看到黒衣人的暗号,张宝儿知道他是听风堂的人,心中有了一丝不祥的预感,他沉声问道:“什么事?”
黒衣人附耳对张宝儿轻声道:“长安飞鸽传书,陛下驾崩了!”
张宝儿听罢,愣了好一会。
“张大人,怎么了?”秋白羽小心翼翼地问道。
张宝儿一脸阴霾道:“被你不幸中了,长安变天了!我要走了,周波在潞州城外的大草滩马场,相信要不了多久,我们会再见面的。”
话音未落,张宝儿走下城头,牵过马匹,也不回身,打马便走,古云天在后面紧紧追赶。
城头的秋白羽弹剑朗声道:“张大人保重,我们后悔有期!”
声音渐行渐远,直至被寒风吹得四散无迹,远扬天外。
……
十一月初二,长安的初冬还没有寒冷的感觉,似乎还有微微暖意。
祥和客栈丙号院的一间客房门口,一个少年缩缩了脖子,轻轻地敲门。
“进来吧!”屋里有人应声道。
少年走进屋子,和外面的冷彻不同,屋里却是暖洋洋的。
“怎么这么晚才来?”坐在椅子上的年轻人平静地问道。
“宝儿哥,你终于回来了!”少年露出了欣喜的神情。
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燕谷,客房内的年轻人却是刚刚赶回长安的张宝儿。
“陛下是怎么驾崩的?”张宝儿直截了当问道。
“这一点我还不清楚,据说陛下是被安乐公主毒死的!”燕谷小声道。
“安乐公主?”张宝儿摇摇头:“不可能,她没有那个胆量,再说了,韦皇后也不会允许她这么做,这里面肯定另有隐情。”
燕谷没有说话。
“说说吧,长安现在在情况如何?”
“宝儿哥,情况很糟糕……”
听燕谷将所知道的情况一一道来,张宝儿的脸色越来越难看,阴沉地能滴出水来。
过了好一会,张宝儿才吩咐道:“谷儿,你速速将华叔和岳父大人找来,记住不要惊动其他人,也不能让任何人知道我已经回到长安了。”
“知道了,宝儿哥!”燕谷很快便消失不见了。
……
不到两个时辰,燕谷便带着江雨樵和华叔再次回到了客房内。
“岳父大人,你受伤了?”张宝儿一见江雨樵便发现了不对劲。
“一点小伤,不碍事!”江雨樵见到了张宝儿,明显松了一口气道:“你能安全回来比什么都强!”
“是在那晚受的伤吗?”张宝儿问道。
张宝儿刚才听燕谷说了,前几日的一个夜里,有大批蒙面人对张宝儿的府上进行了突然袭击。
“没错,他们人多,我怕伤着府里的人,不敢用全力,所以受了一点小伤,现在已经不碍事了?。”江雨樵满不在乎道。
“岳父大人,和你交手的都慢什么人?”张宝儿压抑住自己的愤怒问道。
江雨樵摇摇头:“看不出来,这些人武功不弱,不像是官兵,十有八九是江湖人士。但奇怪的是他们纪律严明,进退有序,又不像武林中人那么随意散漫。”
张宝儿看向燕谷:“谷儿,查出来了吗?是什么人干的?”
燕谷肯定道:“应该是秋风堂的人干的,但现在还没有证据!”
“太平公主?”张宝儿咬牙切齿,又问道:“小桐和娑娜他们没事吧?”
江雨樵心有余悸道:“他们来了上百名高手,多亏了燕谷带着人及时赶来,不然光凭着我和十来个暗影,恐怕后果不堪设想。”
燕谷接口道:“我得到到消息后,立刻带着符龙岛子弟、袁风和他的手下,还有燕中仪,共同赶到与师父联手拒敌,才转危为安。后来,马捕头带着京兆府的捕快和衙役也赶了来,那些人才退去!”
张宝儿冷冷一笑:“若我没猜错,太平公主是想劫持小桐和娑娜她们,让我投鼠忌器,不敢轻举妄动。只要她们安全,我就没什么可害怕的。”
“小桐她们都没事,不过……”
“不过什么?”张宝儿猛地站起身来。
“锦娘和两个丫鬟遇难了!”
张宝儿听罢愣在了当场。
白锦娘脱离牢狱之灾,江小桐专门请她住在府上,她才生下孩子没多久,就遇到了不幸,可怜的孩子还不会认人,便没有了爹娘。
“是我的错,我太大意了,锦娘本不该死的!”张宝儿喃喃自语道。
“宝儿,你别这样,这不怪你!”江雨樵在一旁劝道。
“锦嫏下葬了吗?”张宝儿问道。
“葬了!”江雨樵点点头。
“我现在没脸去见她,等我替他们报了仇之后再去祭奠她!”张宝儿又补充道:“锦娘的孩子,我要收为义子,把他抚养成人,以告慰锦娘的在天之灵。”
“宝儿,还是你考虑的周全!”江雨樵点头道。
“现在府里怎么样了?”张宝儿问道。
“我从七星庄抽了一百多名暗影过来,另外谷儿那里也派了不少人手,现在的安全应该没有问题了。”江雨樵道。
张宝儿目光中杀气毕现:“敢袭击我家,杀我的人,哼,我要让你们血债血偿。”
“华叔,陛下是如何驾崩的?”张宝儿向华叔询问道。
华叔将那一天的情形详细说了一遍。
张宝儿听罢,沉思道:“你是说,上官昭容也认为不可能是安乐公主干的?”
华叔点头:“她是这么说的!”
“那个暧玉现在在什么地方?”
“我把她关押在了七星庄了!”华叔回答道。
张宝儿附耳对华叔轻声说了几句:“现在马上去办!”
……
华叔带着吉温来到屋里,吉温见了张宝儿大喜过望:“宝儿,你终于回来了!”
张宝儿点点头道:“吉大哥,咱们长话短说,我需要你去帮我审一个人,不管用什么办法,一定要让她说出实情!”
吉温听了张宝儿的话笑了:“若让我做别的,我不敢保证,若让我审犯人取口供,我敢保证这大唐能超过我吉温的人还真不多!”
张宝儿提醒道:“我要的是实情,而不是大刑伺候之下的假口供。”
“我明白,放心吧宝儿,不会让你失望的。”
“那好,我们现在就走。”
……
张宝儿与华叔带着吉温策马来到七星庄。
“人犯就在里面,你去吧!”张宝儿对吉温道。
“宝儿,你不去了?”吉温问道。
张宝儿笑道:“有你在,我去不去都一样,还是在这里等着你的消息吧!”
仅仅半个时辰,吉温便来复命了。
“什么?暖玉是太平公主安插在安乐公主身边的?”张宝儿咬牙切齿道:“又是她!”
沉吟片刻,张宝儿盯着吉温道:“吉大哥,你先回去,此事事关重大,今天的事情一定要保密,不然会惹大麻烦的!”
吉温脸色凝重:“我知道!”
……
张宝儿从七星庄进入长安城,还没来得及回客栈,燕谷便拦住了张宝儿。
“什么?”张宝儿大吃一惊:“上官婉儿昨晚自缢身亡了?”
“这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张宝儿烦燥不安地自语道。
张宝儿虽然与上官婉儿没有深交,但他知道上官婉儿一定不会轻易自杀,这里面一定有蹊跷。
在张宝儿的未来计划当中,上官婉儿是一个极其关键的棋子,可如今上官婉儿竟然死了,这将他的计划彻底打乱了。
“姑爷!姑爷!”华叔的呼唤将张宝儿从焦躁不安中拉了回来。
看着华叔关切的眼神,张宝儿意识到,此刻自己万万不能乱。一着不慎满盘皆输,他现在不是一个人,在他的身后还有一大帮人,他必须为他们考虑。
想到这里,张宝儿的心静了下来,他对燕谷小心吩咐道:“你马上去找崔大哥,就说……”
……
当张宝儿见到崔湜的时候,他双目红肿,蓬头垢面,完全没有了往日的风流倜傥。
“崔大哥,你告诉我,上官昭容是怎么死的?”张宝儿直截了当问道。
崔湜没有说话。
“你不说我也知道,上官昭容不是自尽,而是被人害死的!”
崔湜还是没有说话。
“若是我没猜错,肯定是太平公主干的!”
崔湜嘴唇哆嗦着,终于放声大哭起来。
张宝儿知道崔湜心中的感受,也不劝他,只是默默地看着他,任他纵情痛哭。
终于,崔湜抬起头来,他的目光中全是仇恨:“我要报仇!”
“你准备怎么报仇?”
“我要杀了太平公主。”
张宝儿笑着摇摇头。
“怎么?你怕了?不敢帮我!”
张宝儿淡然道:“我不是不想帮你,而是你现在情绪太激动,我说的话你未必听的进去,也未必能听的懂。就你现在这么冲动,根本就报不了仇,你是个聪明人,应该能想明白这个道理的!”
崔湜沉默了。
过了好半晌,崔湜终于说道:“宝儿,你的意思我明白,有什么话你现在可以说了。”
“你得先告诉我,上官昭容是怎么死的?”
崔湜咬了咬嘴唇道:“婉儿的确是自尽而亡,不过她不是自愿的,而是被逼自尽的!”
张宝儿目光一闪:“太平公主逼的?”
崔湜点点头,从案头隐密的地方取出一纸信笺递于张宝儿:“这是婉儿留给你的。”
“留给我的?”
张宝儿疑惑地接过信笺,纸上果然是上官婉儿隽秀的字迹。
张宝儿将信递给崔湜:“烦请崔大哥帮我读读!”
听崔湜一字一句读完之后,张宝儿长叹一声:“我终于明白了!”
信是上官婉儿自尽之前写的,她告诉张宝儿,太平公主让她自尽,而她无法抗拒,因为太平公主以她母亲、妹妹与崔湜三人的性命作为要挟,太平公主是说得出做的出的。上官婉儿告诉张宝儿,太平公主之所以要她死是基于三个原因。第一,太平公主一直有野心,她之所以要毒死中宗,就是想成为为辅佐幼主的监国公主,待时机成熟后伺机除去韦后,成为继武则天之后的第二个女皇帝。而自己在中宗死后所拟的遗诏中都对她只字不提,这让她相当恼怒。第二,太平公主一直喜欢崔湜,对自己与崔湜之间的恋情心中嫉妒不已,为了霸占崔湜,自己必须要死。第三,安乐公主的贴身侍女暧玉失踪之后,太平公主怀疑到自己知道了内情,为了不让内情泄露,也促使她对自己痛下杀手。上官婉儿在信中恳求张宝儿帮她照顾好自己的母亲、妹妹与崔湜,不要让她的一片苦心付之东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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