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宝儿一行十几人,身穿便装,来到了玉山关外。
玉山关地处均州以北,是均州到关中的必经之路,镇守此处的折冲府都尉名叫郑广。因为玉山关地理位置重要,朝廷每年都会派专使到玉山关检查军务。谁也没想到,今年奉旨前来的竟然是张宝儿,随行的除了江雨樵、华叔等人之外,还有右羽林军中郎将陈玄礼。
张宝儿是刑部侍郎,按理说检查军务应该由兵部派人,可张宝儿有他的用意,专门向李显请了圣旨,作为此次检查玉山关军备的钦差。陈玄礼也是张宝儿点名让他随行的,因为陈玄礼的老家就在玉山关,他对这里的一切相当熟悉。
陈玄礼鼻端闻着满街的蟹香,两手一使劲,勒住了马缰绳,他冲着街边的柳香蟹酒楼,咽了两口唾沫转头对张宝儿道:“张大人,到了末将的家乡,也该让末将尽尽地主之谊了,今日末将请客,让张大人尝尝玉山关的清蒸柳蟹!”
陈玄礼可怜巴巴地望着着张宝儿,生怕他拒绝了自己。张宝儿年纪虽然不大,但在长安城的名气却不小,这让陈玄礼很钦佩。更何况张宝儿有恩于陈玄礼,可陈玄礼一直没有机会好好感谢张宝儿。今天好不容易有了机会,他当然不愿放过。
“清蒸柳蟹?”张宝儿笑着问道:“这是陈将军家乡的美味佳肴吧?”
陈玄礼点点头道:“离玉山关不远有座黄玉山,山中有一座柳沉湖,柳沉湖中盛产柳蟹。别看这种柳蟹壳坚甲厚,可是经过蒸煮后,味道却是鲜美异常,张大人可一定要赏光呀!”
见陈玄礼如此盛情,张宝儿也不客气,应允道:“那今日我等可要大饱口福了!”
陈玄礼带着张宝儿一行,拥进了柳香蟹酒楼。
几盘柳蟹端上来,陈玄礼愣住了。
看着陈玄礼奇怪的表情,张宝儿问道:“陈将军,怎么了?”
陈玄礼不解道:“盘子里的柳蟹都被人从中间一刀切开了,这吃法和几年前不一样啊!”
“管它什么吃法呢?”
张宝儿掰开蟹壳,用嘴一尝,不住点头道:“蟹味鲜香麻辣,口感还不错!”
吃了几口,张宝儿突然皱起了眉头。
陈玄礼仔细一品,也发现了问题:蟹肉中竟夹杂着一股淡淡的土腥味。
本想让张宝儿一饱口福,没曾想却是这种结果,陈玄礼觉的颜面大失,他一拍桌子,不满道:“伙计,找你们掌柜来!”
柳香蟹酒楼的老板名叫任远,他不仅是酒楼的老板,也是店内的主厨,听到客人叫,他急忙一撩袍襟,快步走了出来。
任远一见陈玄礼,两个人竟一齐愣住了,他们可是从小在一起玩大的光屁股朋友。好朋友见面,自然很是亲热,有说不完的话。
客套完毕,陈玄礼一指桌子上的柳蟹,不解地问道:“任大哥,我记得咱们玉山关以前柳蟹并不是这个吃法,也不是这个味道啊?现在的蟹肉怎么有一股子土腥味呢?”
任远伸手挠了挠头皮,苦笑道:“陈老弟你这几年没回来,玉山关变化很大啊……如果不把柳蟹切开,再用味道厚重的麻辣汤去除土腥味,现在这蟹肉已经没法入口了。”
张宝儿在一旁听任远话里有话,刚要细问,酒楼外面却传来一片喧哗声,原来是玉山关折冲府得到了张宝儿入关的消息,郑广亲自领人迎了过来。
张宝儿本来打算找家客栈住下的,可经不住郑广再三劝说,只得跟郑广来到了早就准备好的馆驿。
郑广把张宝儿一行人安排停当,一抱拳说道:“钦差大人远路而来,鞍马劳顿,您先好好休息一下,晚上,我备一桌上佳的蟹宴,好给您接风洗尘。”
送走了郑广,张宝儿越想越不对劲,他和陈玄礼换上便装,从馆驿的后角门溜了出来,直奔柳香蟹酒楼。
还没等来到酒楼前,就见任远上了一辆敞篷马车,那马车的后面还挂着两个巨大的蟹篓子,看马车去的方向是去城外的黄玉山。
陈玄礼刚要上前和任远打招呼,却被张宝儿拦住了。
张宝儿抬手呼过一辆出租的带棚马车,远远地跟在任远的车后。
半个小时后,两辆马车来到了黄玉山的山口。
偏僻的山口竟然有一队官兵把守,任远点头哈腰,对当值的军官说了不少好话,最后又拿出了二两银子,那军官一摆手,才算把他的马车放了过去。
张宝儿本来也想学任远的样子混过隘口,可是那帮官兵死活不肯,张宝儿没有办法,只好扯开嗓子叫道:“任掌柜,他们不肯放我们过去,你帮我说句话啊!”
任远坐在马车上一回头,见是张宝儿和陈玄礼悄悄地跟来,只得硬着头皮回来,又掏了二两银子,这才算把张宝儿和陈玄礼带过了山口。
张宝儿跟着任远,往柳沉湖而去。一路上,他们边走边聊,张宝儿从任远嘴里得知了事情的原委。
原来,湖中柳蟹的捞捕都已经被折冲府垄断了,任远也只能用高价买湖中的柳蟹。
张宝儿站在湖边,望着混浊的湖水,眼睛里都是怀疑的神色。逶迤的湖岸上堆积着很多黄褐色的泥土。
两名在岸边巡视的官兵见张宝儿不买柳蟹,却一个劲地看柳沉湖,觉得他行迹可疑,冲着他大喝一声,道:“干啥的?”
任远一见张宝儿要闯祸,急忙跑了过来,把眼睛一瞪,训斥道:“就知道偷懒,还不过来干活!”
张宝儿急忙回到车边,和陈玄礼一起帮任远把蟹篓子装到了马车上。
等他们再坐车从黄玉山上回来的时候,太阳都已经压到了树梢上了。
张宝儿拍了拍任远的肩膀,笑道:“今天晚上郑都尉要请我赴蟹宴,明天任大哥可否帮小弟一个忙?”
张宝儿想请任远明天到馆驿中做一桌蟹宴,他要回请郑广。任远一听叫他做菜,顿时来了精神,在偌大的玉山关中,他就不信有人做蟹宴会比他做的好!
张宝儿、陈玄礼与任远在城门口分手,他们回到了馆驿。
二人刚把衣服换完,郑广请他们赴宴的差人就到了。
张宝儿领着江雨樵、华叔与陈玄礼来到了折冲府。
守府的卫兵先将他们的兵器卸下,然后检查了半天,这才将他们带到了中厅。
郑广满面春风,招待得非常热情。
折冲府内专门给郑广做饭的厨子名叫刁得彪,是郑广花重金专门从洛阳的魁元楼请来的。刁得彪做得一手好菜,尤擅做蟹,人送外号蟹神。
只见刁得彪当着客人的面,将十只大小一致、形正脐圆的柳蟹挥刀切开,然后下到了麻辣汤锅里。过了不大一会,蟹香飘出,刁得彪手里拿了个竹夹子,将汤锅里的柳蟹夹了出来,然后迅速地将它们在盘子里拼成了一只只整蟹。
望着刁神眼的拼蟹技法,张宝儿不由得连连点头。
郑广自负地笑道:“把十只大小一致的柳蟹切半煮熟,然后再将它们拼成原来的整蟹,这份眼力,那可绝对是真功夫啊!”
说到这里,郑广看了一眼张宝儿道:“张大人,在下挑厨子的眼光不错吧?”
张宝儿一边点头吃蟹,一边观察盘子中被刁得彪切开的螃蟹,等他吃罢两只肥蟹,一拍脑门,哈哈笑道:“我知道他能够快速拼蟹的原因了。”
说着,张宝儿指着蟹身上的刀口,对郑广道:“这些蟹身上的刀口都不是直的,被切开的角度全不一样,只要记住了其中一只切蟹的角度,就可以轻松地找到另外半只。”
“想不到张大人的眼力也是如此之好!“郑广不由得连竖大拇指。
张宝儿一语双关地笑道:“要是我的眼力不好,陛下怎么能派我来玉山关呢。”
听了张宝儿这话,郑广差点没被呛着,只得尴尬地咳嗽了几声。
蟹宴一直吃到了二更,宾主尽兴,张宝儿见时候不早,抱拳告辞,临走时对郑广道:“明天我要在馆驿中摆酒宴请郑都尉,你可一定要光临呀。”
郑广连连点头道:“请张大人放心,明天我一定讨扰!”
第二天,任远刚来到了张宝儿住的馆驿,郑广的亲卫兵便将馆驿层层包围了,馆驿中的兵器已经全部被亲兵们收走了。
郑广今天赴宴,把刁得彪也带了过来,任远做的柳蟹都是刁得彪仔细挑选出来的,大小个头,分量颜色几乎全部一样,等任远给郑广拼了三只柳蟹端上来,刁得彪看着柳蟹身上被切得很正的刀痕,又检查了他自己在蟹身上做的暗记,这三只蟹拼得一点不差,都对成了原来的螃蟹。
看来,这个任远的眼力要比他刁得彪还要高。
张宝儿看着两个人不甘心的样子,神秘地笑道:“其实任远切蟹的秘密都在他手里的那把菜刀上!”
郑广听张宝儿一说,急忙叫手下的亲兵把任远的菜刀取了进来,郑广把菜刀翻了过来,一看刀刃,先是一愣,接着呵呵大笑。
原来,任远切蟹的秘密全都在刀刃上。菜刀的刀头最锋利,刀身那部分就比较驽钝了,而刀尾那部分根本就是没磨的哑刃,这样锋钝不一的菜刀刀锋,切出来的柳蟹刀口自然不同,拼蟹的时候自然好认。
张宝儿一边大口喝酒,一边得意道:“郑都尉,这把菜刀有个好听的名字,叫山河社稷刀,它最神秘的地方却不在那刀刃上!”
郑广一听,急忙把菜刀递给了张宝儿,叫张宝儿指给他看。
张宝儿拿起了菜刀,装着醉酒,一个趔趄,把郑广抱在了怀里。
郑广看着张宝儿手中的菜刀就在自己的鼻子前乱晃,吓得他惊叫道:“张大人,你醉了!”
张宝儿摇晃着脑袋道:“我没醉,我还要告诉你这把菜刀的秘密呢!”
张宝儿虽然口齿不清,可他说的话郑广还是能听明白,原来张宝儿从菜刀的身上,竟讲出了朝廷的治国之策:锋利的菜刀刀尖,自然用于对外御敌,而那半快不快的菜刀中刃,可比国家的律典刑狱,而那驽钝的刀尾,就是说朝廷处理犯了罪的有功将士时,一定要体恤再三,法外施恩。
听张宝儿讲完,郑广只觉得心里通通乱跳,他流着冷汗说道:“张大人,你说得太对了,你还是把菜刀赶快拿开吧!”
张宝儿把嘴巴凑到郑广的耳边,酒气熏天道:“郑都尉,你知道湖中的柳蟹为什么变了味道吗?”
郑广摇了摇头。
张宝儿冷冷道:“因为有人往柳沉湖中倾倒了大量的黄土!黄土倒进了柳沉湖中,改变了原有的水质,柳蟹就变得土腥味刺鼻了。为什么有人往柳沉湖中倾倒黄土呢?一定是有贼人在黄玉山中挖地洞,挖山洞的背后,一定隐藏着不可告人的目的。”
郑广听完,只觉得冷汗像小河一样流了下来。他急忙点了点头道:“请张大人放心,我一定要把挖洞的匪人剿灭!”
张宝儿的胳膊松开了郑广,郑广刚要擦汗,没想到张宝儿摇晃着菜刀,说道:“郑都尉要是有抓不了的贼人,您说一声!”
张宝儿忽然抡起菜刀,刀光化作一道闪电,冲着郑广的脑门直劈了过去。
菜刀的刀刃贴到了郑广的额头上,郑广只觉得一股冰凉的刀风直入脑中,他怪叫一声,吓得面如死灰,禁不住连打哆嗦。
而张宝儿已经醉得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了,他身体摇晃,手中的菜刀撒手,“哐啷”一声,砍在了倒地的板凳上。
第二天,郑广病倒了,张宝儿回长安的时候,并没去他府中辞行,张宝儿只给他留下了一封信。等郑广接到这封信的时候,张宝儿领着手下人都已经骑马走出两百里路了。
信是张宝儿让陈玄礼起草的,信中写道:郑广与谯王李重福相互勾结,派人在黄玉山上修建山洞,囤积军粮,打造兵器的秘密已经被朝廷知晓了,现在朝廷已经各调了五万大军蓄势以待,郑广举兵起事之时,就是他彻底灭亡之日!
郑广看完信件,直觉得头痛如割,一股急火上头,他抱着脑袋惨叫一声,昏倒在床上。
日上三竿,折冲府中的差人也没见郑广起床,等众人掀开帐帘的时候,竟发出了一片惊呼之声,原来郑广的脑袋竟裂成了两半,黑血流了一床。他已经死去多时了。
一轮红日高高地挂在黄玉山的山颠,柳沉湖浪翻蟹舞,又恢复了往日的祥和,没有人再往水里倒脏土,很快肥美的柳蟹又该恢复到原来的美味了。
张宝儿等人打马不疾不徐走在官道上,江雨樵感慨道:“宝儿,真没想到,这么短的时间里,你竟然将体内那股神秘力量用的如此之炉火纯青。”
“这还要感谢岳父大人!”张宝儿谦虚道:“若没有您老人家的悉心调教,那些力量岂不还藏在体内,一辈子也用不上!”
原来,在宴席上,张宝儿装醉,将自己体内的力量注入菜刀,他挥手一刀,凛冽的刀风竟把郑广的脑袋劈出了一道暗伤,等郑广急火攻头,脑袋竟一下子裂为两半!一场反叛的阴谋就这样被张宝儿消灭于无形中。
陈玄礼问道:“张大人,下一步我们该怎么做?”
“等!”
张宝儿吐出了一个字,勒住马缰,目光看向远方。除了郑广之外,必须把已经掌握与李重福勾结的军中之人先行除去,只有将李重福的羽翼全部斩断,才能最后对他发起雷霆一击。
李重福恐怕永远也不会想到,这辈子他做的最愚蠢的一件事情,就是招惹了张宝儿,他派人对张宝儿的女人下蛊毒,本打算以此来要挟他。谁知张宝儿不惜远赴蜀州,历尽千辛万苦这才江小桐等人中的蛊毒解去,如今,张宝儿没有了后顾之忧,当然要向李重福发起猛烈的反击。
……
夜色已深,定州折冲都尉府的一间密室内,崔文利把谯王的密信交给徐天监。
与崔文利同来的是谯王的贴身侍卫刘海,他一身武功深不可测。此次,谯王专门把总管崔文利和侍卫刘海派到定州,可见对此事的重视。
徐天监看完密信,对崔文利道:“崔总管,末将这条命是谯王给的,请总管大人转达谯王,末将一定按期举兵。”
崔文利笑着说:“有将军这句话,在下总算不虚此行。临行前谯王已交代过我,谯王登基后,将军是第一功臣。”
“哈哈……”徐天监得意至极,“总管大人是谯王跟前的红人,以后还望大人多提携。来,我们为谯王即将成为大唐陛下而干一杯。”
说着徐天监把密信放在桌子上,举起面前的酒杯。
正在这时,室内的灯火突地一暗,一个黑影如狸猫般潜进来,身法快速地伸手将桌子上的密信抓住。
“谁?”徐天监大惊之下,急忙施展擒拿手,黑影并不恋战,虚晃一招,弓身撞开窗户。
徐天监眼睁睁地望着黑影朝窗外逃逸,只得大呼:“快来人,抓刺客!”
等徐天监和崔文利追出去的时候,黑影早已跃上屋顶。徐天监急得直跺脚,旁边的刘海冷笑一声,扬手向前一挥,一道金光闪电般往黑影飞去。
黑影惨叫一声,从屋顶上坠下。闻讯而来的兵士蜂拥赶去,徐天监和崔文利追上前一看,地上只有一摊鲜血,并无黑影的踪迹。
徐天监冲手下喝道:“快去搜,就是掘地三尺,也要把人找出来。”
崔文利皱皱眉,问:“这个人将军认识吗?”
“不认识!”徐天监恨得直咬牙根:“都尉府戒备森严的,他是怎么进来的?”
崔文利沉思了一会道:“看来此人必是细作。”
徐天监听得呆了,若他与谯王暗地来往谋逆的事情被陛下知道,那可就不妙了,谋逆可是诛九族的大罪啊!
徐天监冷汗涔涔,半天才说:“总管大人,这可如何是好?”
崔文利看了看天色,说:“徐都尉不必担心,此人已中了刘海的毒镖,谅他也活不过今天晚上。都尉可立即下令关闭四周城门,就说府邸失盗,对来往路人严加盘查。只要消息不外泄,朝廷拿不到证据也是枉然,谯王毕竟是当今皇上的亲儿子。等过了这段时间,哼,我们起事攻入皇城,还要那封密信干什么?”
一席话说得徐天监连连点头,崔文利果然是个人才,处乱而不惊。
【在阅读模式下不能自动加载下一页,请<退出阅读模式>后点击下一页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