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行远施施然进了南浔州,没有得到蜀王的欢迎,但也没有受到什么刁难。他知道自己的进献的东西得到了蜀王的认可,计划正在一步步的进行。
他给的当然不是真正的木牛流马,这东西是武侯独创,后世之人无法仿制,叶行远也完全不明白其原理。
不过类似的东西,其实上古之时也不是没有。尤其是传闻墨家有机关兽,可飞天遁地,说起来神效绝对不在武侯木牛流马之下。
叶行远见子衍的时候,也曾冒充过墨家传人,不过终究没拿出真正的机关兽来,只是靠着后世的机械来唬人。
不过子衍子兵法之中,却有类似的运输工具,叶行远粗粗阅读,便知端的。不过这种东西只能用于山地运输,其实运用范围并不广泛。实际上叶行远也没什么机会用到。
因此叶行远便拿来借花献佛,献给了蜀王,也借此获得了信任。
“蜀王真的不杀你?”欧阳紫玉进了南浔州,满面好奇。
欧阳紫玉那日在校场见了叶行远的赫赫神威,佩服的五体投地,也为当初的误解而羞涩道歉。表示叶行远一直是个好人,是自己误会了。
叶行远倒是无所谓,不过欧阳紫玉听说叶行远要去南浔州送死,更觉得他是慨然赴死的大英雄大豪杰,说什么也要与他同去,为此还和同行的师兄大吵一架。
蜀山派与王府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欧阳紫玉大小姐不知道,她师兄可是明白的很。虽然叶行远也是了不得的人物,但是不是要为了他得罪蜀王府,师兄心中没底,希望回去请教师尊以后再做打算。
欧阳紫玉却不肯,表示要与叶行远同生共死,甩下了师兄,半路找到叶行远,与他同赴南浔州。
叶行远啼笑皆非,他去南浔州自有打算,当然不是送死的。不过大小姐有这番心意也是难得,反正多一个六品剑仙打手在身边,很多事也好办许多,因此也就没有强硬的拒绝。
两人一同进入南浔州,欧阳紫玉却发现蜀王府之人没有喊打喊杀,甚至有些拘谨与客气,不由觉得奇怪,便向叶行远询问。
叶行远漫不经心道:“我委托牟长史向蜀王美言,说我想要投效蜀王,还献了木牛流马,想来蜀王觉得这东西比儿子重要,当然就不要杀我了。”
欧阳紫玉大惊道:“什么东西比儿子都重要?这...这是何等宝物,你怎么随随便便送人?”
叶行远笑道:“其实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东西,只是对于蜀王来说,他可以借此出兵中原。他枭雄心性,判断当然与常人不同。”
虽然只见了几面,叶行远对蜀王的性格把握却甚为准确。
因为蜀王的态度暧昧,他手下人当然也不敢对叶行远太失礼。世子虽然也有自己的基本盘,但毕竟他老爹太过强势,他自身也没什么太强的能力,便没有什么人对他真的忠心耿耿,甚至都没有死士来找叶行远的麻烦。
不过即使如此,蜀王也并没有急着召见叶行远。而是招待他在王府之中住下——不知道是有心还是无意,给的房间正是当初叶行远化名“叶岚”之时住的客房。
叶行远知道蜀王这几天肯定是让人赶制“木牛流马”,确定这东西到底是不是真货。这图纸本来就是真的,叶行远也没骗他,便并不需要如何担心,只需要耐心等待便是。
如是五日,终于在第六天的正午,牟长史来拜,神色严肃道:“叶大人,王爷召见,此次攸关生死,还请大人自重。”
虽然叶行远当着他的面杀了世子,但牟长史心中对叶行远事实上并没有太深的恶感。
毕竟他也清楚,世子本来就有取死之道。而牟长史的忠心,只奉献给蜀王一人,对其他人就没那么在意。
如今蜀王都对叶行远既往不咎,他当然也没有必要怀恨在心,甚至好意提醒。
叶行远拱手道:“多谢长史,下官理会得。”
今天就算是命运转折的面试和大考,蜀王如果从叶行远身上看出任何破绽,都会毫不犹豫杀之。而如果他信任了叶行远,也就会将他视为心腹。
这里面有木牛流马的功劳,也有蜀王对叶行远才华的期待。
就牟长史私心而言,当然觉得活着的叶行远要比死掉的叶行远有趣得多。
叶行远随着牟长史,一路穿过花园,远远望见千铜阁,想起其中经历,恍如隔世。那位功参造化的喀严巴大师,如今也不知道转世去了哪里,至于在千铜阁中所见种种,更是烟消云散。
甚至与小郡主的情谊,如今也无从谈起。
他挥去杂念,聚精会神,踏入了蜀王的书房。
蜀王身着便衣,坐在太师椅上闭目养神,四面数个心腹幕僚虎视眈眈,都瞪着叶行远,眼中闪过嫉妒与怀疑,不一而足。
叶行远瞥见书房一侧,一个半人高的木质残骸,心中笃定,上前不卑不亢向蜀王行礼:“下官叶行远,见过王爷。”
蜀王这时候才睁开眼睛,眸子精亮,冷哼道:“今日便是叶行远,当日便是叶岚,不知叶行远叶岚,何者为真,何者为假?”
儿子的事就算了,但当初叶行远改名混入王府,盗取血书,搞得一塌糊涂。这欺骗的罪过,蜀王却还不能释怀。
叶行远淡然一笑,“古之圣人,变化万端,更名又有何妨?只要下官跟随王爷,到底是叶行远还是叶岚,又有什么重要?”
蜀王看了他半晌,这才哈哈大笑,站起身来,故意要显得大度能容,亲热得拉住了叶行远的手臂,高声道:“孤之盼叶公子,如久旱盼甘霖。如今得叶公子投效,掐似如鱼得水,孤之心愿成矣。”
这种示好的方式叶行远一直不大习惯,他不动声色的抽回了手,咳嗽道:“王爷错爱,下官受宠若惊。不过王爷若是觉得得了木牛流马,便可问鼎天下,那可就差了。
王爷可知道,如今蜀中一地,已经到了危急存亡之秋,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化为齑粉的局面!”
这当然是套路。什么谋士来投,首先都得夸大困难,然后才提出解决的办法,这就让主公觉得这人好厉害,从此言听计从。
你要说你现在一切顺利,就这么发展就挺好——那要一个新人来有何用?
蜀王手下幕僚虽然不算贤才,但也懂得江湖路数,听叶行远这么说便不服气。有人跳出来道:“叶大人,上次你改名而来,便是蒙蔽王爷。如今二次前来,又是危言耸听,谁能信你?”
叶行远看他面皮焦黑,尖嘴猴腮,不屑问道:“阁下何人?”
蜀王忙为他介绍,“这位是我们蜀中名士,有十论的杨伯约杨先生。”
叶行远大摇其头,道:“没听过。”
杨伯约勃然大怒,“你小小年纪,安敢小觑天下名士?”
叶行远嗤之以鼻道:“下官虽然比你年轻,但也曾遍历大江南北,读万卷书行万里路,不知杨先生可曾出过蜀中?”
杨伯约语塞,他自幼便投入蜀王府中,出谋划策,却未曾远行。
叶行远笑道:“井底之蛙,莫过于是。不知天地之大,方才敢炎炎大言。如今明眼人都知道蜀中危难,你却不知,还怎敢胡言乱语?”
杨伯约羞惭而退,他有好友名席平之的站出来,斥道:“叶大人此言差矣,你说蜀中危难,也不过是拾人牙慧,说些古旧套话罢了。蜀中形势,此地之人,又有谁不知?”
叶行远睥睨道:“你又是何人?难道是我肚子里蛔虫,怎知我要说什么?”
蜀王暗笑,又道:“此乃察颜观色而知变化的席平之席先生,或可料叶公子之言。”
这人叶行远倒是听过了,不由哑然失笑道:“我道是谁,原来是你这位马屁精。当然蜀中大儒连诚老先生回乡,你就在路中拦截请教,看连老先生神色变化,便知进上伞、扇、橘三物。
这典故流传甚广,看来你还觉得沾沾自喜?哪知这完全是小人的本事,君子坦荡荡,无论见何人都有正道所依,何必要察言观色?你又有哪些真才实学?吾不屑与尔为伍也!”
席平之大惭,不敢再说话。蜀王幕僚见识了叶行远的词锋锐利,不敢再挑衅。叶行远这才施施然开口道:“王爷,蜀中危机,并非我蓄意夸大,实在是真真切切。”
蜀王一怔,听他说得真切,不由问道:“如今朝廷虽然已经注目我蜀中,但有了叶大人所献的木牛流马,进可攻,退可守,纵有危机,至少可以割据一方,不知到底有何危险,还请叶大人指教。”
叶行远从容点头道:“王爷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朝廷其实鞭长莫及,只要王爷不出蜀。便是陛下,也绝不会冒险派兵来攻打。”
就算是师出有名,攻打蜀中实在也有些得不偿失,如今四面都是战乱,隆平帝和内阁的态度都是能够不打仗就不打仗。
如果蜀王出兵,离开蜀中,那是必须要拿下,这关系到社稷根本。但他窝在蜀中,隆平帝再不爽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听叶行远这么说,蜀王就更不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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