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城锁烟波,一旦红颜为君尽

  夜雨淅淅沥沥地下着,这天气变脸一般。街上行人皆举着油纸伞匆匆赶路,谁也不认识谁,擦肩而过之际,频雨飞溅。唯独芸珂一人静静走在雨夜里,雨水打湿了她的衣物,浸润了她迷茫的内心。

  方才自己是从赵梓敬的马车上跳着逃出来的,而如今又该去向哪里?

  与赵梓敬的对话依旧还在脑海里回荡,有一种难言的苦涩在胸腔内激荡——

  “不管你信不信,我都要告诉你,线人来报,当年谋害我父亲,导致你家破人亡,孟伯父下落不明的真凶当中,苏子期有不可摆脱的嫌疑。”

  “赵梓敬,你是不是疯了!”芸珂几乎是吼出来的。

  看着眼前女子痛苦的样子,赵梓敬眼底一片复杂,“苏相为的,也是那一封‘密函’,他接近你,只是利用你而已,你不要……要告诉你的,就是这么多,具体应该怎么做,你自己心里清楚。总之,我不希望你……卷入这长安城的漩涡中,若是现在抽身,还来得……”

  “赵梓敬,我根本不懂你说的是什么!什么‘密函’?什么利用?什么漩涡?我只知道我的夫君待我很好,我想要的身份、地位,所有我从来不敢想象的饰品、珠宝……”芸珂自觉嘲讽,所有这些都是苏子期允诺自己的,为何从自己的口中说出却是那么地伤心。

  “他能给你爱吗?”仿佛一针见血般,赵梓敬冷冰冰地脱口而出。

  听罢,芸珂只觉更加好笑,忍不住笑出声来,淡淡地道:“那么你呢?你能给我吗?”

  “我……我只是希望你不要被别人伤害……”

  “赵公子啊赵公子,你今日所说的话真是令人发笑。首先,我的夫君,权倾朝堂,岂是尔等可以随意诋毁的,百姓间流言四起,我本就不在意,又怎会听信你的一面之词。其次……在这世上,伤我最深的人便是你,赵梓敬!如今你却在这里告诫我不要受别人的伤害,岂不好笑……最后,你我今后最好都不要再相见,免得又无端招惹出不必要的麻烦来。”

  芸珂说着便要勒令车夫停车,手臂却被赵梓敬一把抓住,芸珂怒火中烧,回眸间,对上赵梓敬黯然神伤的神色,那眼里,有太多复杂的东西,令芸珂一时间不能明白。

  “你……受伤……现在好了吗?”

  芸珂哑然,不知作何回答,匆忙间甩开赵梓敬的手,跳下马车跑进大雨里,消失不见。

  几日过去了,生活似乎又回归了以往的平静,芸珂照样整日里呆在府邸中看书,却是连苏子期一面也未见过,大家都在可以回避着什么,心知肚明,却不愿意捅破。

  珞瑾连日来心事重重,芸珂甚是忧心,这日寻着一个闲暇便调侃珞瑾道:“好珞瑾,是不是想你的永慕哥哥了,我可是好久没听你这样念叨他了。”

  珞瑾似乎没听到一般,依旧在做着手中的刺绣。

  “珞瑾,珞瑾——”

  “啊!啊!怎么了?小姐你要吃什么,珞瑾去给你拿。”珞瑾从恍惚中回过神来,惊慌失措。

  “珞瑾,你没事吧?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没事,没事,小姐,你方才说了什么?”

  珞瑾犯迷糊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芸珂早就习以为常了,便没放在心上,继续说道:“若是苏相回来了,你一定记得告诉我。”

  “小姐也学那些个深闺妇人吗?嘿嘿,有句话是怎么说的来着,一日不见,不见君,思,思什么来着,思之如狂。”

  芸珂却没有那个心情跟珞瑾打闹,长长叹了一口气道:“我只是想问他父亲的事而已,哪有你这丫头想的这么多。”

  正在这时,一个佻达的女声传来,随之而来的是撩人的胭脂味,“我说是哪位深闺妇人,思之如狂呢,原来是你。”

  芸珂和珞瑾循声望去,便看到栖寒一身惹眼的红衣静立于门廊下,眼中有满满的不怀好意。

  “好浓的脂粉味!还有啊,你是谁?丞相夫人的院子你也敢随便闯。”珞瑾双手叉腰,作盛气凌人模样。

  只见栖寒狂肆地大笑出声来,一颦一笑满是风情和旖旎,“小丫头,你的主人还没有说话,这里岂有你放肆的份儿。再说了,这胭脂可是爷亲自挑选,亲手送给我的。对了,就连这整个丞相府啊,爷也是明确的说了,我可以随意出入。”

  “哼,有的人自说自话,又没人证明,当然说什么是什么了。你也不仔细瞧瞧,眼前这位,可是堂堂正正苏相的正牌夫人,小心苏相回来,你吃不了兜着走!”珞瑾自觉扳回了面子,心里偷偷得意。

  栖寒唇角微微上扬,娇笑如花,“既然夫人和爷鹣鲽情深、举案齐眉,栖寒敢问夫人,可知爷现在何处?又在作甚?若是夫人,定是知道得一清二楚的吧?”

  “那是必须!小姐,你快说啊!”

  芸珂黯然,一下子不知作何回答,她又怎么会知道苏子期在哪里,甚至于在做什么,两人自从栖云坡回来后便再没相见。

  见珞瑾着急,栖寒心上得意,忙补上几句:“都怪栖寒记性不好,爷这几日夜夜宿在我那处,夫人怎会知道,栖寒只怕对爷照顾不周,都忘了要给夫人请安这茬,还望夫人莫要怪罪才好。”

  夜夜宿在她那儿?芸珂不知为何在听到栖寒说的话后,胸口隐隐作痛起来,虽然明明知道她是故意来看自己笑话的,却仍然傻傻地在听到关于他的事后觉得难过。

  苏子期正巧从宫中回来,步入府中,便会无来由地想起那个纤细的身影,想起自己心悸不已,想起那日自己奇怪的举动,想起她那灼热的眼泪。

  所以从栖云坡回来后便刻意地避着她,心想着,时间久了,也许一切都会回到原来的样子。

  不经意间经过芸珂的院子,听到里面传来说话的声音。前面的话因为距离有些远而听不清楚,唯有芸珂后来说的一些话倒是实实在在地传入他的耳里。

  “夫君他醉心国事,难以顾及身体,栖寒姑娘如此这般心系夫君,甚至忧虑照顾不周,本夫人在这里向姑娘你道一声感谢。不过,夫君忙于国事,作为他的夫人,理应尽发妻之责,不去烦扰他,处理好府上大大小小之事,让他安心才是。这样看来,栖寒姑娘莫不是有些不懂事罢。”

  “另外啊,栖寒姑娘的胭脂味确是令人,哎,令人困扰,浓烈至此,真不知是不是相爷的眼光不济。若真是如此,幸好,夫君他都是将宫中进贡的胭脂拿来与我,以后定是不要他给妾身买的。”

  栖寒正欲发难,苏子期一声清嗽,缓缓踱步进来。

  这是自栖云坡一别后,再一次跟他照面。看到那一身还未卸下的官服,高高的发髻束起,整个人有种难以察觉的威严之感,全然不似平日里的模样。

  “不知夫人和栖寒在谈何事,如此热闹。”

  “爷,你回来了!”栖寒面露喜色,娇羞地将身子靠向苏子期,满是袅娜之态。

  苏子期全然没有看芸珂一眼,似乎她本就是空气一般不存在,自顾搂过栖寒,淡淡地说道:“本相最喜欢栖寒身上的味道。”

  如此羞赫之语从他的口中道来竟是如此的稀松平常,芸珂和珞瑾双颊酡红。

  说罢,苏子期搂着栖寒向后院书房走去,唯有一串银铃般的笑声久久不散去。

  夜里,珞瑾匆匆忙忙地回到房里。

  “珞瑾,下午便去了,怎么现在才回来?钱给了吗?”

  “我这回可聪明了,在路上绕了好几个圈才去找她的。”

  “我们又不是做什么亏心事……”芸珂自觉无奈,等珞瑾喝了杯水继续说,没想到珞瑾抱着整个水壶就喝。

  “小姐,你不知道,这小心驶得万年船嘛!”

  “就你最聪明,那她把钱收下了吗?”

  “我珞瑾办事,小姐你就放一百个心吧!”

  就是因为你办事才不放心的……芸珂心中暗自无奈到。

  “她怎么说呢?”

  “她啊,一开始不同意,觉得伤了她在江湖上的名声,我就想了,她在江湖上也没什么名声嘛,就跟她议论起来,结果她勃然大怒,亏得我忍气吞声,说了几句好话,她才被我的人格魅力给折服。”

  珞瑾叽里呱啦地说了一堆,没一句是重点,芸珂快要睡着,连忙催促她说正题。

  “她说起过不了几日便是她娘亲的忌日,所以才勉强收下,但是以后必定奉还。”

  “如此便好,只要她把钱收下,把玉佩从当铺赎回来,赶在她娘亲的忌日之前,也算是尽孝心了。”

  “小姐总是这么好。”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三两声断断续续的敲门声,一个熟悉的声音自门外响起。

  “不知夫人是否睡下。”

  芸珂正欲开口回答“已睡下”,却被珞瑾抢了个先,带着一脸坏笑地说道:“小姐还没睡呢,一直在等丞相大人。”

  “既是如此,那为夫便进来了。”

  门被轻轻地推开,他卸去一身充满威严的官服,换上了平日里素爱的玄色袍子。

  珞瑾识趣地施礼告退,留下芸珂和苏子期两人在屋内。

  寥寥的雨前香淡而幽香,令人沉醉。

  “不知夫君深夜来访,有何事?”

  “自你我二人大婚以来,为夫竟从未涉足夫人内室,不知夫人内室有诸多书籍,快赶上第二个阙楼。”苏子期也不见外,自顾在桌旁坐下,倒起茶来细细品茗。

  “夫君醉心国事,没有闲暇时间来妾身别院也是情理之中。”

  “夫人真是贤良淑德、秀外慧中,既识大体,又顾及为夫的身体,以至于要把为夫推给别人,让别人来照顾才周全。为夫确是眼光不济,对挑选胭脂水粉一类不太擅长,不知夫人日后可否教导一二。”

  苏子期细细品着杯盏中的茶,语气淡淡地说着,芸珂没想到自己说的那些话他都放在心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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